破庙供的不知是哪路山神,泥像半边脸己经塌了,露出里面稻草和碎石。
庙角堆着些山民丢弃的杂物,石匣就混在里头,黑沉沉的,像块从地底刚挖出来的铁。
“这东西邪门得很。”
守庙的老瞎子敲着竹杖,“三年前山崩,从白眉峰滚下来的。
谁碰过,夜里准梦见自己掉在冰水里,冻得首抖。”
我蹲下去摸,石匣表面冰凉,刻着些歪歪扭扭的纹路,既不是篆字也不是梵文。
匣盖和匣身严丝合缝,像整块石头凿出来的,却能隐约听见里面有“咔嗒”声,像水滴落在空瓮里。
“白眉峰上有座废道观。”
老瞎子忽然说,“民国时住过个老道,说能炼长生丹。
后来有天夜里,山民看见道观那边红光冲天,第二天去看,人没了,只余下一炉黑灰。”
我试着搬石匣,出乎意料地轻,像里面装的不是石头,是空气。
正想再细看,天色忽然暗下来,庙外的树影在地上扭曲着,像无数只手在抓挠。
“快把它放回原处!”
老瞎子声音发颤,“它认地方,离了这庙,要出事的!”
我没听。
倒不是不信邪,只是我这人生来就对怪事上瘾——越邪门的东西,我越想弄个明白。
当晚我把石匣塞进背包,找了家山民的竹楼住下。
后半夜,我被冻醒了。
明明是七月,屋里却像冰窖。
借着月光,我看见石匣在发光,淡青色的光,把周围的家具都映得透明。
那“咔嗒”声也变了,成了细碎的说话声,像有无数人在耳边低语。
我伸手去开石匣,指尖刚碰到匣盖,就听见一个清晰的声音:“三百年了,总算有人来。”
声音不男不女,像用指甲刮过玻璃。
我猛地缩回手,石匣的光却更亮了,匣身的纹路慢慢渗出红水,顺着缝隙往下滴,落在地上,竟冒起白烟。
“老道没骗我们。”
又一个声音响起,“吃了那丹,就能躲过长生劫。”
“躲?”
第一个声音冷笑,“你看看匣子里是什么。”
石匣“啪”地自己弹开了。
里面没有丹药,没有金银,只有一堆指骨大小的灰白色东西,密密麻麻,像晒干的蚕蛹。
每个“蚕蛹”上都有两个小孔,正幽幽地盯着我。
“他们都是想长生的。”
声音带着嘲弄,“老道说,把魂魄封在石匣里,等三百年后天地元气流转,就能借着新躯壳还阳。
可你看,他们现在连人样都没了。”
我忽然想起老瞎子说的红光。
那哪里是炼丹,分明是活祭。
老道把求长生的人骗来,杀了,取了魂魄封在石匣里,以为这样就能偷天换日。
“你也想要长生吧?”
声音诱惑道,“把你的魂魄放进来,我们一起等。”
石匣里的“蚕蛹”开始蠕动,发出沙沙的声响。
我抓起石匣,猛地扔出窗外。
它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光瞬间灭了。
第二天,我去看那地方,只有一个黑坑,石匣不见了。
老瞎子说,这是山神收回去了,再过三百年,或许又会有人在山崩后捡到它。
“你说,真有长生吗?”
下山时,向导忽然问我。
我望着白眉峰,那里云雾缭绕,像有无数双眼睛在云雾里看着人间。
“或许有吧。”
我说,“但有些人就算长生了,也早就不是人了。”
向导没再问。
但我知道,那石匣还在山里,等着下一个想长生的傻瓜。
就像千百年来,它一首做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