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誓永离雨,下了整整七日。沈砚站在青崖山顶,玄色长袍被狂风撕扯,
发丝湿漉漉地贴在苍白的面容上。他手中那柄曾饮过无数妖魔之血的青铜剑,
此刻正深深插在祭坛中央,剑身刻满了古老的血咒符文,随着雨水冲刷,隐隐泛着暗红光泽。
"阿芜,我来了。"他望着山下云雾缭绕的村落,声音轻得几乎被雷声淹没。七日前,
苏芜离开了。没有告别,没有解释,只留下一封字迹力透纸背的信和一枚血玉簪。
他说要去寻找解除两人之间孽缘的方法,可沈砚知道,那不过是借口。他们本不该相爱。
沈砚是玄霄门掌门之子,天生灵脉纯净,自幼被当作下一代掌门培养。而苏芜,
不过是山野间一株修炼百年的花妖,化作人形不过三十载。他们的相遇,本就是一场错误。
"以身为媒,以血为咒,以姓起誓——"沈砚咬破手指,将一滴鲜血滴在剑锋上。
血珠沿着古老的符文纹路缓缓流淌,如同活物般钻入剑身。他解开衣襟,
露出心口处那道月牙形的胎记——那是他与苏芜初遇时,她不小心用花枝划伤的痕迹。
"从今往后,天上地下,人间黄泉,再无交集。若我回头,三魂散于天地,七魄藏于忘川,
永世不入轮回。若我反悔,十世轮回,九世悲苦,剩下一世,魂魄飞散,灰飞烟灭。
"雷声轰鸣,仿佛苍天在回应他的誓言。沈砚割开手腕,鲜血顺着青铜剑的凹槽流淌,
形成一个小小的血池。他记得苏芜曾说过,这把剑是玄霄门镇派之宝,能斩断世间一切因果。
"此誓一出,天地为证,日月为鉴,你我之间,再无瓜葛。从此,你是你,我是我,
各自天涯,永不相见。"剑身上的符文开始发光,血池中的血液沸腾翻滚。
沈砚感到一阵剧痛从心口传来,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被硬生生撕裂。九幽阴灵,诸天神魔,
他以血躯为祭,只为斩断那段孽缘。"以魄起誓。"最后三个字落下,
青铜剑发出刺耳的尖啸,剑身迸发出耀眼的红光。沈砚感到自己的灵魂被撕扯,
一部分正在被剑吸入,一部分则被强行剥离。他看见自己的血肉开始变得透明,
骨骼在雨中显现出来。剧痛中,他仿佛看见苏芜站在远处,一袭白衣被雨水浸透,
苍白的脸上满是泪水。她张嘴似乎在呼唤他的名字,但他听不见。她的手伸向他,
却在即将触碰的瞬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弹开。"砚哥!不要!
"她的声音如碎玻璃般刺入他的心。沈砚想回应,想伸手抓住她,但身体已经不听使唤。
他的意识开始模糊,最后的画面是苏芜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拉向远方,而他自己,
则缓缓倒在这座祭坛之上。当沈砚再次睁开眼睛时,他躺在玄霄门的一间密室里。
床边站着他的父亲,玄霄门掌门沈天霄,面容严肃。"你终于醒了。"沈天霄叹息道,
"你可知你做了什么?"沈砚试图起身,却发现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
仿佛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
曾经灵力充沛的手现在却如同凡人般普通。"我斩断了与她的联系。"沈砚声音嘶哑,
"我做到了。"沈天霄摇头:"你不仅斩断了与那花妖的联系,也斩断了自己一半的灵脉。
从此以后,你将无法修炼高深法术,也无法再担任玄霄门掌门。""值得。"沈砚闭上眼睛,
"只要她能平安。"三个月后,沈砚离开了玄霄门。他不再是那个天之骄子,
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他走遍天涯海角,却始终找不到苏芜的踪迹。直到五年后的一个夜晚,
他在一座偏僻的山村遇见了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妪。那老妪在月光下编织着什么,手法熟练。
沈砚鬼使神差地走近,发现老妪正在用红线编织一对小人偶,一男一女,栩栩如生。
"老人家,您编的是什么?"沈砚忍不住问道。老妪抬头,
浑浊的眼睛突然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我在编姻缘线,给那些被硬生生拆散的有情人。
"沈砚心头一震,不由自主地伸手触碰那红线人偶。就在那一刻,
无数记忆如潮水般涌入脑海——苏芜的笑容,她的泪水,他们在花海中的相拥,
以及最后那撕裂灵魂的痛楚。"苏芜..."他喃喃道。老妪神秘地笑了:"她一直在等你,
五百年了。当年你以血为誓,不仅斩断了她的情丝,也让她魂魄受损。
她用自己的修为换来一世为人,只为寻找你。"沈砚感到心脏一阵刺痛,
仿佛有什么在呼唤他。老妪指向远处的山巅:"去吧,她就在那里等你。不过,你要想清楚,
打破血誓的代价..."沈砚已经听不见老妪的后话。他疯狂地向山巅跑去,
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找到她,哪怕付出一切代价。山巅之上,一位白衣女子静立,
月光为她镀上一层银辉。她转过身来,露出一张沈砚魂牵梦萦的脸庞。"砚哥,
"苏芜轻声唤道,眼中泪光闪烁,"你终于来了。"沈砚冲上前,紧紧抱住她,
仿佛抱住了整个世界。这一次,无论什么誓言,什么代价,他都不会再放手。天地间,
似乎有什么古老的力量在震颤,但谁在乎呢?至少此刻,他们终于又在一起了。
血誓永离第二章· 破誓山巅的风裹着千年松涛,沈砚的指尖触到苏芜衣袖时,
竟像穿过一缕月光——她站在那里,眉眼如初见时纯粹,可周身却萦绕着若有若无的雾气,
仿佛随时会消散在夜色里。"你瘦了。"苏芜仰头望着他,发间的白玉簪泛着冷光,
那是他当年亲手雕的并蒂莲纹样,簪头却缺了一角,像是被什么硬生生折断过。
沈砚喉结滚动,喉咙里像塞了团灼热的炭:"这五年...你去了哪里?
"他下意识去攥她的手腕,却在即将触碰的瞬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弹开,
指尖擦过空气时迸出细碎的蓝光,像夏夜被击碎的萤火。苏芜后退半步,
月光照亮她脚边晕开的淡青色光晕——那是不属于凡间的灵气波动。
她垂眸看着自己半透明的衣袖,轻笑一声:"你以血为誓时,
可曾想过花妖的魂魄本就依附情丝而存?"她抬手抚上心口,那里有道狰狞的裂痕,
像是被利刃生生劈开过,"我用自己的三魂七魄补了你的血誓缺口,才换得这一世肉身。
"沈砚踉跄着扶住身后的古松,掌心刺进粗糙的树皮也浑然不觉。
五年前祭坛上的记忆突然翻涌——苏芜被无形之力拉向远方的画面,
她回头时那声破碎的"砚哥"...原来不是幻觉。"所以这些年..."他声音发颤,
"你一直...""一直在这世间游荡。"苏芜向前半步,光晕随着她的动作泛起涟漪,
"看着你离开玄霄门,看着你在江南淋雨高烧,
看着你在蜀道摔下山崖被猎户所救..."她指尖凝聚出一缕微光,
那光芒里浮现出沈砚这些年的零碎片段——他穿着粗布衣裳走遍天涯,
每到一处便在树下刻"芜"字,有次为寻一味能治魂伤的雪灵芝,差点葬身冰窟。
沈砚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腥味在口腔弥漫。他记得父亲说过,血誓反噬会让人忘却过往,
可那些夜里莫名出现的梦境,那些刻在树干上歪斜的字迹,
原来都是她..."那老妪..."他猛然想起山腰遇见的白发老妇,"是你?"苏芜摇头,
发间玉簪突然发出清脆的裂响:"是山中一只修炼千年的九尾狐,当年受过我一缕灵气点化。
"她苦笑着扯了扯衣袖,那光晕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我的时间不多了,
血誓的反噬比想象中更狠,这具肉身撑不过今夜子时。"远处传来沉闷的雷声,
乌云不知何时聚拢在山顶,将月光切割成碎片。
沈砚突然想起玄霄门古籍里记载的破解血誓之法——需以施誓者的心头血为引,
再借天地至宝重塑因果。可他的灵脉早已被誓言斩断,如今不过是个凡人。"我带你走。
"他一把扣住苏芜的手腕,这次竟真的触到了温热的肌肤,
可下一秒剧痛便从掌心窜上心尖——苏芜的魂魄正在快速消散,
他指尖传来的触感像握住一捧将散的月光。苏芜摇头,
眼中泛起水光:"来不及了...你听。"她忽然指向山下,
原本寂静的山谷突然传来诡异的嗡鸣,仿佛有万千锁链在黑暗中摩擦。
沈砚瞳孔骤缩——那是玄霄门的追魂铃!当年父亲发现他私放花妖,
曾怒斥"纵容妖物必遭天谴",想必是察觉到他今日破了血誓。
"他们要来抓你..."苏芜的指尖开始变得透明,
"快走...求你..."沈砚扯下腰间玉佩砸向山岩,碧色灵玉应声而碎,
化作点点荧光裹住两人周身。这是他离开门派时偷带的最后一件法器,本为护身所用,
如今却只能争取片刻光阴。"听着。"他将苏芜拉进怀中,下巴抵住她发顶,
"当年祭坛上我说'永不相见',可没说'永不回来'。
"他摸到怀中暗袋里的血玉簪碎片——那是苏芜离开时塞进他手心的,五年来从未离身,
"我用这半截簪子为引,去寻昆仑墟的往生镜。传说那里能重塑三魂六魄..."惊雷炸响,
整座山峰都在震颤。远处传来破空之声,数道黑影御剑掠过云层,剑光如流星般直坠山顶。
"来不及了..."苏芜在他怀中轻颤,"砚哥,若你真能找到往生镜...答应我一件事。
"沈砚收紧手臂,仿佛要把她揉进骨血里:"别说一件,一万件都行。
""别忘了..."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
芜儿...是那个...在春日里...与你共饮朝露的..."最后的光晕消散在夜色中,
沈砚怀中只剩一缕清风,和那枚冰凉的血玉簪碎片。追魂铃的声响已至头顶,
他望着掌心未干的血迹——那是方才扣住苏芜手腕时留下的,此刻正泛着微弱的荧光,
像极了她眼角曾落下的泪。一道黑影掠至身前,玄色道袍上绣着金线云纹,
正是玄霄门现任掌门——他的师叔玄尘子。"沈砚。"玄尘子冷声道,
"你可知破血誓唤回妖灵,是何等大罪?"沈砚抬头,眼中再无往日畏惧:"师叔,
当年您说花妖噬主,可曾见过她为护我魂飞魄散?"他举起血玉簪碎片,
锋利的边缘划破指尖,"今日,我沈砚,再起一誓——""以我残魂为引,以心头血为祭,
上穷碧落下黄泉,定寻芜儿归来。若违此誓,生生世世,永失所爱!"血珠滴落在山岩上,
竟绽放出一朵殷红的花。玄尘子脸色骤变,剑已出鞘三分,却见沈砚纵身跃下山崖,
身影消失在雷云深处。风中传来低语,仿佛是誓言,又仿佛是花语:"芜儿,
等我..."血誓永离第三章· 寻生沈砚坠入云海的刹那,风声如利刃割过耳畔。
怀中的血玉簪碎片突然发烫,一股灼热的力量从掌心涌入经脉,
竟在他周身形成一层薄薄的金色屏障,减缓了下落的速度。"往生镜..."他喃喃自语,
任由狂风将衣袍吹得猎猎作响,
昆仑墟...我必须找到昆仑墟..."记忆中翻阅过的古籍碎片般在脑海闪现——昆仑墟,
天地之极,万山之祖,传说是连接三界的枢纽,也是上古神魔陨落之地。
往生镜便藏于墟中九重天宫的最深处,镜面映照前世今生,能重塑魂魄,逆转因果。只是,
那里也是传说中连仙神都不敢轻易涉足的禁地。云层渐薄,沈砚重重摔在一处山崖上。
肋骨断裂的疼痛让他眼前发黑,但他咬紧牙关,撑着地面爬了起来。远处,
巍峨的雪山在月光下泛着银光,峰顶直插云霄,那便是传说中的昆仑山脉。
"昆仑墟..."沈砚望着远处的雪峰,踉跄着向前走去。失去灵脉的他,
如今只是个肉体凡胎,每走一步都如同在刀尖上行走。山风刺骨,
他的衣衫早已被雨水和汗水浸透,却不敢停下脚步。三天后,沈砚终于来到昆仑山脉脚下。
这里的空气稀薄得几乎令人窒息,每吸一口气都像刀割般疼痛。更诡异的是,越靠近山峰,
周围的温度就越低,明明是夏日,却仿佛置身寒冬。"凡人,止步。
"一个沙哑的声音突然响起。沈砚抬头,看见一位身穿羊皮袄的老人坐在一块巨石上,
正用狐疑的目光打量着他。老人须发皆白,脸上布满皱纹,却目光如炬,
透着一股不属于凡人的睿智。"老丈..."沈砚喘息着行礼,
"我想上山...寻找一样东西。"老人眯起眼睛:"这昆仑山不是凡人能来的地方。
上个月有个采药人想闯进去,结果连尸体都没找到。"他上下打量着沈砚,"看你这样子,
连这山脚都未必能过得去,还谈什么上山?"沈砚从怀中掏出那半截血玉簪碎片,
簪头在月光下泛着微弱的光芒:"为了她,我必须上去。"老人瞥了一眼玉簪,
脸色突然变了:"这是...花妖的信物?"他猛地站起身,手中的拐杖重重敲击地面,
"不可能!五百年前玄霄门就下令诛杀所有花妖,怎么可能...""老丈认识这个?
"沈砚心中一动。老人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五十年前,我曾是玄霄门的一名外门弟子。
那场围剿花妖的行动,我亲眼目睹。"他叹了口气,"那花妖与你倒是情深义重,为了救你,
甘愿散尽修为。只是,没人能破得了血誓,更没人能从往生镜中带回已散的魂魄。
"沈砚握紧玉簪:"所以我才要试试。老丈可愿指点我上山的路?"老人沉默良久,
最终点了点头:"我叫墨阳,曾是玄霄门执事,因违抗门规被逐出师门。
既然你执意要去...我可以给你指一条相对安全的路,但只能到山腰的寒玉潭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