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结束时,雪花己经落得绵密。
益然把围巾解下来,往小无脖子上绕了两圈,打了个歪歪扭扭的结。
“你总穿得少,别冻着。”
小无的耳朵在围巾里红了半截,伸手想把围巾扯下来分他一半,被益然按住手。
“我火力壮。”
益然笑着拽他往校门口走,路灯把两人的影子在雪地上踩得咯吱响。
最近小无总泡在画室。
美术生的集训开始了,他常常抱着画板待到熄灯前最后一刻。
益然就每天帮他占好食堂的位置,把热好的牛奶放在他画架旁——小无画画太专注,总忘了吃饭。
这天益然去画室找他,正撞见小无对着画布发呆。
画的是雪天的操场,两个穿校服的男生并肩走着,其中一个把围巾分了另一个一半,雪花落在他们发梢,像撒了层糖霜。
“画完了?”
益然轻手轻脚走过去,从背后圈住他的肩膀。
画室里有松节油的味道,混着小无身上淡淡的皂角香,让人心里发暖。
小无手里的画笔顿了顿,“还差签名。”
他把笔尖在调色盘上蘸了蘸,在画布角落写了行小字:“给益然的雪。”
益然看着那行字笑,忽然想起什么,戳了戳他的胳膊:“哎,问你个事。”
“嗯?”
小无转头看他,睫毛上还沾了点白色的颜料,像落了片小雪花。
“当初你说叫小无,为什么不是小吴啊?”
益然其实想问很久了。
初中第一次听见这个名字时就觉得奇怪,明明姓吴,却偏要叫“无”,像怕被人记住似的。
小无的视线落回画布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画框边缘,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小学的时候,我总被人欺负。”
益然愣了下,没出声,等着他往下说。
“他们笑我说话声音小,笑我总躲在角落画画,给我起外号,说‘吴念吴念,念来念去像个闷葫芦’。”
小无的指尖有点凉,“有天我在日记本上写,要是能变成‘无’就好了——没有名字,没有声音,就没人注意到我了。”
原来那个总低着头的少年,心里藏着这样的小心翼翼。
益然想起初中时,小无攥着草稿本脸红的样子,想起他把画着益然的纸页藏在最底下,忽然觉得喉咙发紧。
“后来……”小无抬眼看他,眼里的光很软,“后来遇见你了。”
他说,益然是第一个主动问他“画得真好”的人,是第一个绕远路陪他踩落叶的人,是第一个把暖手宝塞给他、把围巾分他一半的人。
“你让我觉得,‘存在’好像也不是坏事。”
小无拿起画笔,在画布上那个戴围巾的男生头顶,添了颗小小的星星。
“现在的‘无’,不是‘没有’的意思了。”
他轻声说,“是‘无限’的‘无’——和你在一起,好像有无限的时间,可以一起画画,一起走很多路。”
益然忽然伸手抱住他,把脸埋在他颈窝。
画室里很安静,能听见窗外落雪的声音,还有小无越来越清晰的心跳。
“那以后,我就叫你‘小无’。”
益然的声音闷闷的,带着点鼻音,“只我一个人叫。”
小无的手轻轻搭上他的背,像抱住了一团温热的火焰。
“好。”
雪还在下,画室的灯亮到很晚。
画布上的两个少年还站在雪地里,围巾缠绕着彼此,仿佛要把整个冬天的温暖,都缠进对方的生命里。
后来益然在小无的画夹里,发现了张被小心夹着的纸条。
是初中那次班会的纸飞机,益然写的愿望早就模糊了,背面却有小无补的一行字:“我的愿望是,让‘小无’的世界里,永远有‘益然’。”
原来有些名字,从一开始就藏着秘密——不是想消失,只是在等一个人,让他愿意重新“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