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凌薇渐渐摸出了些门道 —— 张嬷嬷的刁难虽多，却总在 “规矩” 二字上打转，只要她行事滴水不漏，对方便难寻错处。
这日午后，她正蹲在石阶旁浆洗一批锦缎衣物。
这批料子是淑妃宫里的，据说前几日刚由江南织造进贡而来，滑腻如脂，稍不留意便会勾出丝线。
苏凌薇屏住呼吸，指尖沾着特制的米浆，一点点顺着纹路轻抹，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让让！
都让让！”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宫女尖细的吆喝。
苏凌薇下意识往旁边缩了缩，可那宫女走得太急，裙角狠狠扫过她面前的木盆 ——“哗啦！”
一盆浆好的衣物翻倒在地，最上面那件孔雀蓝的锦裙摔在青石板上，被碎石子剐出一道清晰的裂口。
苏凌薇的心脏猛地一沉。
那宫女吓得脸色煞白，看清地上的衣物后，突然尖叫起来：“是你！
是你故意挡路！”
她指着苏凌薇，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这是淑妃娘娘最喜欢的裙子，你赔得起吗？”
周围的宫女纷纷围拢过来，窃窃私语。
苏凌薇认得这宫女，是淑妃宫里的二等宫女翠儿，平日里仗着主子的势，在浣衣局向来横行。
“我没有挡路。”
苏凌薇站起身，拍了拍裙摆上的灰，语气平静，“是你走得太急，撞到了木盆。”
“胡说！”
翠儿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死死盯着她，“明明是你笨手笨脚，自己打翻了盆！
张嬷嬷！
张嬷嬷快来！”
张嬷嬷闻讯赶来，看到地上的裂裙，脸色瞬间铁青。
她一把推开苏凌薇，对着翠儿谄媚地笑：“哎哟，这不是翠儿姑娘吗？
怎么惊动您亲自跑一趟？”
“少废话！”
翠儿指着地上的裙子，“这是淑妃娘娘明日要穿的，被她弄破了，你说怎么办？”
张嬷嬷立刻转过身，三角眼瞪得溜圆，指着苏凌薇的鼻子骂道：“你个小蹄子！
刚入宫没几天就敢惹事！
咱家早就说过，这批料子金贵，让你仔细着点，你偏不听！
来人啊，把她拖下去，按宫规杖责二十，赶出宫去！”
两个粗使太监立刻上前，架住苏凌薇的胳膊。
“等等。”
苏凌薇猛地挣开他们的手，目光扫过地上的裙子，又看向翠儿，“我有话说。”
“死到临头还敢嘴硬！”
张嬷嬷啐了一口，“咱家看你是皮肉痒了！”
“嬷嬷别急着动刑。”
苏凌薇弯腰捡起那件裂裙，提着裂口处给众人看，“这料子是江南的云锦，经纬细密，寻常石子根本刮不破。
可这道裂口边缘毛糙，丝线断裂得极不规整，倒像是被人用指甲硬生生剐开的。”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翠儿微微颤抖的手上：“而且，方才翠儿姑娘说，这是淑妃娘娘明日要穿的裙子。
既是要紧物件，为何不交由专人护送，反倒让姑娘一个人匆匆送来浣衣局？
依我看，这裙子怕是早就有了破损，姑娘是想找个人顶罪吧？”
这话一出，周围顿时安静下来。
翠儿的脸 “唰” 地白了，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张嬷嬷也愣了愣，她虽偏心翠儿，却也知道云锦的特性。
仔细看去，那裂口确实透着古怪。
就在这时，一个温和的声音从人群后传来：“这裙子我瞧着，倒像是被廊下的铁钩刮到的。”
众人纷纷回头，只见娴妃穿着一身月白色宫装，正站在不远处，身边跟着一个小太监。
她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目光落在裂裙上，语气平淡无波。
翠儿看到娴妃，吓得 “扑通” 一声跪下了：“娴妃娘娘！
不是的！
不是您说的那样！”
娴妃没看她，只是对张嬷嬷说：“淑妃娘娘素来宽和，想必不会因一件衣物苛责下人。
只是这浣衣局的廊下铁钩确实该修修了，免得再刮坏东西。”
张嬷嬷哪里还敢说半个 “不” 字，连忙点头哈腰：“是是是！
娘娘说的是！
奴才这就让人去修！”
娴妃淡淡 “嗯” 了一声，目光掠过苏凌薇时，微微顿了顿，随即转身离开了。
一场风波，就这么轻描淡写地平息了。
翠儿被张嬷嬷狠狠瞪了一眼，灰溜溜地跑了。
苏凌薇站在原地，望着娴妃远去的背影，心里泛起一阵复杂的涟漪。
她知道，方才若不是娴妃开口，自己就算能说清裂口的缘由，也免不了一顿皮肉之苦。
这位看似不问世事的娴妃，为何要帮她？
“还愣着干什么？”
张嬷嬷没好气地踹了踹旁边的木盆，“还不快把东西收拾干净！
要是再出岔子，咱家饶不了你！”
苏凌薇低下头，开始收拾地上的衣物。
指尖触到冰凉的布料，她却觉得心里有某处，像是被方才娴妃温和的目光暖了一下。
她抬起头，望向娴妃离去的方向，轻轻握紧了拳。
这座皇宫里，或许并不全是冰冷的算计。
但她更清楚，一时的善意救不了她。
想要活下去，想要找到证据，终究还是要靠自己。
夜幕降临时，苏凌薇主动找到了张嬷嬷。
“嬷嬷，” 她递上一小包东西，“这是我用省下的月钱买的粗茶，您尝尝。”
张嬷嬷挑眉看着她，接过茶包掂量了掂量，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算你识相。
以后好好干活，少给咱家惹事。”
“是。”
苏凌薇恭敬地应着，心里却冷然。
她知道，这包茶换不来真正的安宁。
但至少，能让张嬷嬷暂时收敛些，给她争取一点喘息的空间。
夜深人静时，苏凌薇躺在硬板床上，借着窗外的月光，轻轻抚摸着贴身藏着的半块玉佩。
玉佩上的 “清” 字，被她的体温焐得温热。
父亲，您看到了吗？
女儿正在学着，在这泥沼里，一步步往前走。
哪怕脚下布满荆棘，哪怕前路迷雾重重。
她闭上眼，脑海里一遍遍回想今日娴妃的模样，还有那道古怪的裂口。
一个模糊的念头在心底升起 —— 淑妃宫里，或许藏着比她想象中更多的秘密。
而她，需要一个机会，去靠近那些秘密。
次日清晨，苏凌薇找到张嬷嬷，主动提出：“嬷嬷，夜里的浣衣活计缺人，我想多领一份差事。”
张嬷嬷诧异的看着她：“夜里冷，活计又重，你吃得消？”
“吃得消。”
苏凌薇点头，“多做些事，也能多学些规矩。”
张嬷嬷巴不得有人替她分担，立刻答应了。
拿着那盏昏黄的油灯，走在深夜寂静的宫道上时，苏凌薇的心跳得有些快。
她知道，深夜的皇宫，藏着最多的秘密。
而她要找的东西，或许就在那些不为人知的阴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