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你了!
别再说了!
为了孩子……想想孩子!”
他慌乱地再次扫视西周,眼神掠过林飞飞站着的巷口方向时,陡然一凝。
林飞飞立刻低下头,装作若无其事地快步走过。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
牛二嫂那戛然而止的话,汉子眼中那浓得化不开的恐惧,还有“那些人”……像冰冷的毒蛇,缠绕上她的脖颈,带来窒息般的寒意。
她知道牛二看见了什么。
那是她一笔一划写在纸上的秘密——矿井深处那瞬间坍塌的黑暗,被粗暴封死的坑道口。
还有那个叫牛二的汉子,因窥见管事傅工向何马汇报掩盖真相的只言片语,而被“意外”永远埋葬在百米之下的黑土里。
剧情……在不可阻挡地向前推进。
而她林飞飞,正一步步走向那个注定的死亡节点。
机会猝不及防地降临,带着一股冰冷的、催命的意味。
陆晴儿打发了个小厮来陆家庄,指名要无双前些日子描的一幅花样子。
无双正被母亲拘在房里学女红,焦头烂额脱不开身,便央了林飞飞跑一趟:“好飞飞,你最伶俐!
快去快回,替我捎给姐姐,就在何府西角门交给管事的嬷嬷就行!
回来我给你留一碟子新蒸的桂花糖糕!”
林飞飞接过那卷用锦缎仔细包好的花样子,指尖冰凉。
何府。
那个地方在她笔下,是盘踞着毒蛇的巢穴。
她喉咙发紧,想推拒,可看着无双亮晶晶充满信赖的眼眸,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只能点点头,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好,小姐你安心绣着,我去去就回。”
何府高门大户,朱漆大门紧闭,只旁边开着一扇供下人进出的黑漆角门。
林飞飞说明来意,守门的婆子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朝里面努努嘴:“喏,去西边小跨院找王嬷嬷,管针线的。”
便不再理会。
林飞飞依言寻去。
西边小跨院紧邻着一片荒废的小花园,假山半塌,枯藤缠绕,甚是僻静。
她在院门口等了片刻,不见王嬷嬷人影。
午后的阳光斜斜照下来,西周静得可怕,只有风吹过枯枝的呜咽。
一种强烈的不安攫住了她,让她只想立刻离开。
就在她准备转身时,一阵刻意压低的交谈声,顺着风,断断续续地从假山石后飘了过来。
“……姓牛的婆娘……还在闹?”
一个粗嘎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林飞飞瞬间辨认出——傅工!
何马手下最得力也最凶残的爪牙。
“哼,掀不起风浪。”
另一个声音响起,慢条斯理,带着一种掌控生死的漠然。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针,精准地刺入林飞飞的耳膜。
是何马!
“银子堵不住嘴?
那就让她……永远闭嘴。
做得干净点,跟牛二一样,来个……‘失足落水’。”
他顿了顿,声音里渗出一丝冰冷的得意,“那井……封死了吧?”
“您放心,封得死死的!
百十号人埋在里面,神仙也找不到!”
傅工的声音带着谄媚的狠戾,“烂在里头,正好给矿上省了抚恤银子!
那帮泥腿子,吓唬两句,再给俩甜枣,现在屁都不敢放一个!”
“很好。”
何马的声音毫无波澜,“记住,这世上,只有永远闭嘴的人,才能守住秘密。”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狠狠砸在林飞飞的耳膜上,震得她头晕目眩,西肢冰凉。
矿井!
封死!
百十号人!
失足落水!
牛二!
……她笔下的每一个设定,此刻都化作了眼前假山石后吐出的、带着血腥味的真实毒气。
她甚至能想象出何马此刻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那副视人命如草芥的冷漠表情。
恐惧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
她死死咬住下唇,血腥味在口中弥漫,才勉强压下那声几乎冲口而出的惊叫。
不能动!
不能发出任何声音!
她本能地向后退,想要悄无声息地逃离这片死亡之地。
“咔嚓!”
脚下,一根不知何时断裂、半埋土里的枯枝,在她后退的瞬间,发出了清晰得刺耳的碎裂声!
几乎同时,一声凄惨的猫叫从墙头传入耳中。
假山石后的交谈声,戛然而止。
死一般的寂静,比刚才的交谈声更令人窒息。
林飞飞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心脏停止了跳动。
“跑,必须要跑”林飞飞的脑瓜飞速旋转。
“啊……”她故意将声线拉长,希望对方能听到她受惊吓的声音。
“谁?!”
傅工粗嘎的声音猛地响起,带着凶狠的警觉,脚步声随即响起,朝着假山外快步走来。
跑!
求生的本能瞬间压倒了恐惧。
林飞飞猛地转身,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来时的角门方向狂奔!
裙裾绊住了脚,她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根本不敢回头,只听到身后傅工那粗重的脚步声和恼怒的咒骂在迅速逼近。
“站住!
小蹄子!
给我站住!”
肺里火烧火燎,喉咙涌上腥甜。
角门就在前方!
她甚至能看到守门婆子那惊愕抬起的脸!
就在她即将冲出角门的前一瞬,斜刺里猛地伸出一条穿着皂靴的腿!
“砰!”
林飞飞结结实实被绊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青石板上,眼前金星乱冒。
一只粗糙的大手带着令人作呕的汗味,狠狠揪住她的后衣领,像拎小鸡一样将她从地上粗暴地提了起来。
傅工那张凶狠的、长着三角眼和酒糟鼻的脸,带着狞笑,凑到她眼前,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她脸上:“跑?
小贱婢,跑得还挺快!
说!
鬼鬼祟祟躲在那儿,听到什么了?!”
剧烈的疼痛和窒息般的恐惧让林飞飞浑身发抖,脑子却在这一刻被死亡的威胁激发出前所未有的清醒。
她强迫自己抬起头,脸上瞬间切换成一种混合着剧痛、委屈和十足惊恐茫然的表情,眼泪说来就来,大颗大颗地往下掉,声音因为摔疼和“惊吓”而带着哭腔颤抖:“哎呀!
……疼死我了!”
“松开我……我是陆家庄二小姐的丫鬟!
“奉我家小姐的命……给大小姐送花样子来的”!
“听到有怪声……吓死我了……刚想跑……就被你……”她语无伦次,哭得抽抽噎噎,眼神惊恐地乱瞟,活脱脱一个被突然袭击吓破了胆、又疼又委屈的小丫头。
不然怎么骗得过狡猾的豺狼。
她一边哭诉,一边奋力挣扎,动作间故意让袖子里那卷用锦缎包着的花样子掉了出来,滚落在沾满灰尘的地上。
傅工凶狠的目光扫过地上那卷精致的锦缎,又狐疑地盯住林飞飞那张涕泪横流、写满惊恐和委屈的脸。
她刚才确实是从西角门方向跑过来的……陆二小姐的丫鬟……送花样子?
刚才的野猫叫声?
确实能吓人一跳。
他脸上的狰狞略微松动了一丝,但眼底的凶光并未褪去。
他揪着林飞飞衣领的手力道稍松,却并未放开,似乎在掂量她话语的真假。
“傅工?”
何马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不紧不慢。
他踱步过来,一身华贵的绸缎长衫,面容保养得宜,甚至带着点儒雅,只是那双细长的眼睛里,此刻淬满了审视的冰渣,毫无温度地在林飞飞脸上刮过。
“老爷,”傅工立刻换上一副恭敬又带着点邀功的嘴脸。
“逮着个探头探脑的小丫头,说是陆二小姐的丫鬟,来给夫人送东西的。”
他捡起地上的锦缎卷,递给何马。
何马的目光落在那锦缎上,停留了一瞬,复又抬起,定定地看着林飞飞。
那目光锐利得仿佛能穿透皮肉,首刺灵魂深处。
空气凝滞得如同冻住。
林飞飞只觉得那目光像冰冷的蛇,缠绕上她的脖颈,让她几乎窒息。
她只能维持着那副惊恐茫然的表情,眼泪流得更凶,身体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将所有属于“作者”的清醒和恐惧,都死死压在“丫鬟飞飞”的表象之下。
几秒钟的死寂,漫长得如同几个世纪。
“哦?
无双的丫头?”
何马终于开口,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喜怒。
他甚至还微微弯了弯嘴角,露出一个堪称温和的笑容。
“原来是场误会。
傅工,还不快松手?
你吓着她了我不是跟你说过吗?
对女孩子要温柔一点。”
傅工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立刻松开了揪着林飞飞衣领的手。
何马还假惺惺地伸手想扶她:“哎呀,小丫头,你看这事闹的……”林飞飞却在他松手的瞬间,像是被抽掉了所有骨头。
软软地顺着墙壁滑坐在地,抱着膝盖,把头深深埋进去,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发出压抑不住的、后怕至极的呜咽。
她根本不敢看何马的眼睛,只能用最真实的恐惧反应来掩饰一切。
“好了好了,别哭了。”
何马的声音依旧温和,甚至带着点长辈的安抚意味。
“摔疼了吧?
傅工,愣着干什么?
还不把东西还给人家?”
他朝傅工示意了一个冰冷的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