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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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雨下得没完没了。我撑着那把快散架的伞,站在便利店窄窄的屋檐下,

看着雨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砸在地上,溅起一片片湿冷的水汽。已经晚上十点半了,

***的画室终于放了人,这个点,公交早就歇了。手机屏幕上,打车软件转了半天圈圈,

最后弹出一个让人泄气的提示:“附近暂无车辆”。街对面霓虹灯的光晕在雨水里化开,

模糊成一团团冰冷的颜色。风吹过来,带着一股子潮湿的泥土和城市废气的混合味儿,

钻进了我的脖子,冷得我打了个哆嗦。我把画板又往怀里紧了紧,

那上面还有今天给学生做示范时不小心蹭上的群青颜料,像一块淤青。脚站得有点麻。

正当我琢磨着是不是要冒着雨往前走一段,或者干脆厚着脸皮回画室求老师收留一晚的时候,

一道刺眼的车灯划破了雨幕。是一辆出租车。顶灯亮着空车的绿色字样。它开得并不快,

像幽灵一样滑到我面前的马路牙子边停下。车窗降下一半,露出司机小半张脸,模模糊糊的,

看不真切。“姑娘,走吗?”声音透过雨声传过来,有点闷,听不出太多情绪。

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我几乎没犹豫,拉开车门就钻了进去。

一股混合着空调冷气和某种奇怪香薰的味道瞬间包裹了我,那香味有点浓,有点甜腻,

闻久了让人头发晕。车里异常干净,干净得不像一辆每天都在城里跑来跑去的出租车,

座椅套像是新换的,脚垫也一尘不染。“师傅,去南江大学西门,谢谢。”我一边说,

一边把湿漉漉的伞小心地放在脚下,尽量不弄湿车垫。司机没立刻回话,

只是伸手按下了计价器。发出“咔哒”一声轻响。然后车子平稳地驶入了雨幕中。

我松了口气,身体往后靠了靠。疲惫感像潮水一样涌上来。拿出手机,

想给室友发个消息说快到了,却发现屏幕右上角信号格空空如也。“咦?没信号了?

”我下意识地嘟囔了一句,把手机举到车窗边晃了晃。“这雨太大了,

可能附近基站有点问题。”司机突然开口了,声音平平板板的,没什么起伏。

他从车内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很快,一掠而过。“经常这样。”“哦。

”我应了一声,没太在意。天气不好信号差,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我把手机塞回口袋,

扭头看向窗外。雨水在玻璃上扭曲了外面的世界,路灯变成一条条拉长的光带,

行人和车辆都成了模糊移动的影子。车里很安静,只有雨刮器规律地左右摇摆,

发出轻微的摩擦声,还有空调吹出的呼呼风声。那只小小的、系在我手腕上的红色编织手绳,

被空调风吹得轻轻蹭着我的皮肤。我下意识地用拇指摸了摸它,这是很久以前就养成的习惯,

心里有点乱或者害怕的时候,总会摸一摸它。冰凉的。不知道为什么,从上车开始,

心里那点莫名的不安,就像水底的泡泡,咕嘟咕嘟地往上冒。也许是太累了,我想。

车子开过两个路口,等红绿灯的时候,司机又从那后视镜里看我。

这次停留的时间好像长了那么零点几秒。“刚下课?”他问。“嗯,***。”我简短地回答,

不太想和陌生人深聊。他的目光让我不太舒服,那不像是一般司机没话找话的闲聊眼神。

“大学生啊,真辛苦。”他感叹了一句,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波澜。“学什么的?”“美术。

”我盯着窗外,希望他能听懂我的敷衍。“哦,画画好。”他顿了顿,车子重新启动。

“搞艺术的,心思都细。”我没接话。车里又陷入沉默,

只有那甜腻的香薰味一个劲儿地往鼻子里钻。大概又过了五六分钟,我渐渐觉得有点不对劲。

外面虽然雨大模糊,但天天走的路,大概方向还是认得的。

这好像……不是回学校最近的那条路?我心里咯噔一下,立刻坐直了身子,

脸几乎要贴到冰凉的车窗玻璃上,努力辨认着外面的景象。雨水还是不停地往下淌,

像一道道扭曲的泪痕,但那些熟悉的店铺招牌、路口标志,确实越来越陌生了。

我们好像正在往城郊结合部的方向开,那边的路我更熟,因为经常要去那边写生,

但绝对不是我平时回学校会走的路。“师傅,”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不要发抖,

“是不是走错了?南江大学西门,不走这边吧?”司机的手稳稳地握着方向盘,

车速甚至都没有变一下。他又从后视镜里瞥了我一眼,那眼神,怎么说呢,平静得有点吓人。

“哦,前面主路听说积水了,封了一段,绕一下,快。”他的解释听起来天衣无缝,

合情合理。雨夜,积水封路,太正常了。我“哦”了一声,身体慢慢靠回椅背,

但心里的警报却拉响了。真的是这样吗?我下意识地又去摸手腕上的红绳,

指尖能感觉到自己脉搏跳得有点快。不对劲。就是不对劲。我说不上来具体是哪里不对,

是一种混合了气味、眼神、车速和过分干净的车内环境所共同酿造出的诡异感。

还有他刚才那句话——“搞艺术的,心思都细。” 这不像一个普通司机会说的话。

我强迫自己深呼吸,不能慌。万一真是封路呢?我试图这样安慰自己,

但眼睛却像被钉在了窗外,死死盯着每一个掠过的路牌和标志性建筑。车子又拐了一个弯,

驶入了一条更窄的路。这边的路灯明显稀疏了很多,光线昏暗,两旁的店铺也少了,

更多的是黑漆漆的围墙或是已经关了门的厂房。雨声似乎都因为环境的空旷而显得更大声了。

绝对错了。就算主路封了,绕行也绝不会绕到这种偏僻的工业区来!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

猛地攥住了我的心脏。我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冲上头顶的声音。怎么办?手机没信号!

车门……我假装调整坐姿,身体微微向左侧倾斜,右手悄无声息地摸向车门内侧的把手。

轻轻一拉。纹丝不动。中控锁锁上了!一瞬间,我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黏在皮肤上,比窗外的雨还要冷。不是意外,根本不是意外走错路!

他是故意的!他把我锁在了车里!我猛地抬起头,恰好撞进车内后视镜里那双眼睛里。

他还在看我!不再是之前那种快速的一瞥,而是带着一种……一种毫不掩饰的、冰冷的观察,

像在打量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嘴角似乎还极轻微地勾了一下,那绝不是微笑。

他看到我试图开车门了!他看到我的动作了!四目相对的那零点几秒,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雨刮器还在机械地摆动,空调还在呼呼地吹着冷风和那令人作呕的香味。

他知道了我知道了他的意图。我也知道了他知道我知道了。

一种极致的、令人窒息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我。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鼓,

撞得我耳膜嗡嗡作响,几乎要听不见外面的雨声。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我拼命咬住自己的下嘴唇,用疼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能激怒他!绝对不能!

我猛地移开视线,假装看向窗外另一边,声音努力挤出一点慌乱,

但尽量不让它变成尖叫:“师傅!这、这到底是哪儿啊?雨太大了,我、我都看不清了,

好像真的不对啊!”我一边说,一边用眼角余光死死锁定着后视镜里他的反应。

我的右手紧紧攥着那只旧画笔,笔杆冰凉坚硬的触感稍微给了我一丝丝虚幻的依靠。

左手则下意识地、一遍遍地摩挲着手腕上那根红色的编织手绳,

仿佛它能给我带来什么神秘的力量。他没有立刻回答。车子里只剩下我故作慌张的喘息声,

空调风声,以及那持续不断的、令人心烦意乱的雨声。几秒钟后,

他那平板无波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像钝刀子割肉一样慢悠悠的:“别急,姑娘。”“快到了。

”“这条路……近。”他的声音像浸了油的绳子,滑腻腻地缠上来,让人浑身发冷。近?

通往哪里的路近?地狱吗?我喉咙发干,咽了口唾沫,

都能听到自己吞咽的声音在过分安静的车厢里显得异常清晰。快到了?什么意思?

他要带我去哪里?他要做什么?无数个可怕的念头像失控的列车一样在我脑子里疯狂冲撞。

新闻里看过的那些社会案件、听过的恐怖故事,一瞬间全涌了上来,

每一个细节都变得无比清晰,狠狠地砸在我的神经上。我不能坐以待毙。

我假装被窗外的什么东西吸引,身体微微转向右侧,左手借着画板的遮挡,

快速而无声地在座椅上摸索。指尖划过略显粗糙的布料,心跳声大得我自己都能听见。

找到了!就在座椅外侧,靠近车门的地方,有一个小小的、坚硬的塑料凸起。

是手动调节座椅前后的小扳手!我刚才上车时挪动画板就隐约碰到了它,但没在意。现在,

这可能是我的救命稻草!我的指尖死死抠住那个小小的凸起,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我不敢大幅度动作,只能用尽全身力气,试图把它掰起来。一下,两下……纹丝不动!

好像锈死了一样!或者是因为我太紧张,手上根本用不上力?绝望感瞬间淹没上来。

就在这时,车子速度慢了下来。我的心也跟着猛地一沉。他打着方向盘,

车子拐进了一条更黑、更窄的小路。这条路连路灯都没有了,只有出租车惨白的大灯,

像两把利剑,劈开前方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和雨幕。灯光照亮了坑洼不平的路面,

还有两旁影影绰绰的、像是废弃厂房的高大黑影。空气中那股潮湿的泥土味更重了,

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和机油的味道。这里根本不像任何正常的道路尽头!“师傅!

停车!我要下车!”我再也忍不住了,声音尖利得几乎变了调,带着哭腔。

我用力拍打着驾驶座的椅背,“停车!听到没有!我不坐了!我要下车!

”他像是没听见一样,车速甚至都没有变一下。反而,我听到了一声极轻极轻的哼声,

像是……像是在笑?恐惧和愤怒让我失去了理智,我猛地探身去抓方向盘旁边的中控锁开关。

就在我的指尖快要碰到那个按钮的瞬间——“咔哒。”一声轻微的脆响。

不是中控锁打开的声音,而是……车门锁自己又加固了一下的声音?他从主控位又锁了一次!

与此同时,他终于又开口了,声音还是那么平平板板,却像冰锥一样刺进我的耳朵:“坐好。

下雨呢,外面凉。很快就到了。”他甚至在“凉”字上,微微顿了一下。

我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猛地跌坐回座椅里,浑身都在发抖。完了!他根本不怕我闹。

他甚至……很享受?巨大的恐惧像潮水一样把我淹没,我死死咬着嘴唇,尝到了一点血腥味。

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上来,但我拼命瞪大眼睛,不让它们掉下来。不能哭,林晚,不能哭!

哭了就真的完了!我靠在椅背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

右手紧紧攥着那支画笔,笔杆几乎要被我捏断。左手手腕上的红绳被我勒得生疼。

车子继续平稳地向前开,仿佛刚才我那歇斯底里的挣扎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插曲。

他甚至还伸手调了一下空调的风量,让那该死的甜腻香薰味吹得更足了些。我闭上眼睛,

强迫自己冷静。慌乱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我必须观察,必须思考。我重新看向车内后视镜。

他不再看我了,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侧脸在仪表盘微弱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僵硬。

他的手指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方向盘。我的目光像扫描仪一样,

快速而仔细地扫过车内每一个细节。过分干净的仪表台。副驾驶座上放着一盒抽纸,

摆放得整整齐齐。后座座椅口袋是空的,通常那里会放一些广告杂志。

脚下没有常见的泥土碎屑。车窗玻璃内侧也擦得很干净。太干净了。干净得不正常。

像一个……精心布置过的舞台。我的视线最终落在他放在方向盘的那只手上。手指粗短,

骨节很大,手背皮肤粗糙,看上去就是一双干惯了活的手。但在他右手手腕的内侧,

似乎有一道模糊的深色痕迹,像是一块旧疤,因为方向盘转动和光线原因,看不太真切。

还有那香味……我用力吸了吸鼻子,试图分辨。除了那甜腻的主调,

似乎还有一丝极淡的、被刻意掩盖的味道。是什么?像是……消毒水?还是漂白剂?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猛地捂住嘴,干呕了一下。他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动静,

敲击方向盘的手指停了一瞬。车子又拐了一个弯,

大灯照亮了前方不远处一个锈迹斑斑的巨大铁门,以及里面几栋黑黢黢的厂房轮廓。

像一头蛰伏在雨夜里的巨兽,张开了黑洞洞的口。这是一个废弃的工厂或者维修厂!

车速慢了下来,轮胎碾过积水坑,发出哗啦一声。他终于再次从后视镜里看向我,

那双眼睛里,之前那种冰冷的观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狂热的光芒。

嘴角那抹诡异的弧度更加明显。“到了。”他轻声说,像在宣布一场仪式的开始。

车子彻底停了下来,熄了火。世界瞬间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只剩下车顶传来的噼里啪啦的雨点声,密集得让人心慌。他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

发出“咔”的轻响。在这死寂里,这声音像惊雷一样炸在我耳边。然后,

他慢慢地、慢慢地转过身来。完整的脸第一次清晰地呈现在我面前。很普通的一张脸,

扔在人堆里绝对找不出来。但那双眼睛里的东西,却让我如坠冰窟。那不是人类该有的眼神。

他看着我,咧开嘴,露出一个算是笑的表情,牙齿很白。“别怕,”他说,声音低沉而扭曲,

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安抚意味,“很快就不难受了。”他伸手,

似乎要打开他那边的车门,下车,再从外面打开我这边的门。就是现在!

就在他身体转向车门,注意力稍有分散的千钧一发之际!我所有的恐惧、绝望、求生的本能,

在这一刻轰然爆发!我猛地吸了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不是冲向车门,而是扑向前方!

右手一直死死攥着的那支画笔,笔尖朝前,像一把淬毒的匕首,

狠狠地、精准无比地扎向他放在中控台附近、刚刚熄火还捏在手里的车钥匙!同时,

我的左手疯狂地、歇斯底里地再次去掰那个座椅调节扳手!“嘎吱——!

”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猛地响起!几乎是同时,“噗”的一声轻响,

是画笔扎中了什么硬物,笔尖瞬间崩断!但巨大的冲击力似乎让钥匙串猛地扭动了一下!

“呃!”他发出一声短促而惊怒的闷哼,显然完全没料到我这垂死挣扎的一击!

而更没想到的是——我身体因为前扑的惯性,加上左手终于奇迹般地掰动了那个锈死的扳手!

我身下的副驾驶座椅靠背,猛地、毫无征兆地向后倒去!我整个人瞬间失去平衡,

跟着座椅一起向后仰倒!“砰!”我的后脑勺重重撞在向后放倒的座椅头枕上,

眼前金星乱冒。而他,刚刚转过身、半个身子探出去准备开门的司机,

被我这突然的、剧烈的动作连带影响,身体也是一个趔趄,额头“咚”一声撞在了车门框上!

“操!”他发出一声痛呼夹杂着暴怒的咒骂。机会!我甚至来不及感受头上的疼痛,

就在身体随着座椅后倒的瞬间,右脚用尽全力,狠狠地踹向副驾驶前方、手套箱下方的区域!

我不知道那里有什么,但我记得之前瞥见过那里似乎线路板***,

像是音响或什么设备坏掉被拆除后留下的空洞!砰!砰!砰!我疯了一样地连踹好几脚!

鞋跟撞击着塑料和金属,发出空洞又刺耳的响声!“***找死!”他彻底被激怒了,

咆哮着猛地转回身。额头上红了一块,眼神变得无比狰狞恐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野兽,

张开手就向我扑过来!那双手,手指弯曲成爪,目标是我的脖子!车内空间狭小,

我倒躺在放倒的座椅上,几乎无处可躲!那甜腻的香薰味混合着他暴怒的喘息,

像毒雾一样笼罩下来!眼看那双手就要掐住我!我的右脚还在胡乱地蹬踹着那个空洞区域!

突然!“滋啦——!”一阵刺耳的电流爆音猛地从车厢音响里炸开!紧接着,

明明已经熄火的车子,中控台屏幕猛地闪了一下,冒出一股细微的白烟和焦糊味!

被我踹的那块区域,几根***的电线短路的火花猛地一闪!“呃啊!”他惨叫一声,

像是被那突如其来的火花和爆音吓到,或者说电到了?扑向我的动作猛地一滞,

下意识地缩回了手。就是这零点几秒的停滞!我不知道哪来的力气,

猛地从向后放倒的座椅上弹起来。身体扭曲成一个极不舒服的姿势,

左手终于不再是去掰扳手,

——摸索那个因为座椅意外后倒而可能暴露出来的、位于座椅侧下方的——手动车门锁开关!

通常出租车为了安全,会在后座也设置一个!我的指尖划过冰冷的金属和塑料!找到了!

一个小小的、可以拨动的开关!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狠狠地向上一拨!“咔!

”一声无比清晰、无比悦耳的脆响!在爆音和雨声的背景下,如同天籁!车门锁跳了起来!

几乎在同时,我右手猛地拉开车门把手!车门开了!外面冰冷潮湿的空气夹杂着暴雨,

瞬间涌了进来!“***!”他反应过来了,再次发出野兽般的怒吼,不顾一切地扑过来,

手指擦过了我的外套袖子!我像泥鳅一样,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抱着我的画板,

连滚带爬地摔出了车门!“噗通!”一声,我重重地摔在冰冷泥泞的水坑里,

泥水瞬间溅了我满头满脸,呛得我一阵咳嗽。冰冷的雨水劈头盖脸地砸下来,几乎让我窒息。

但我自由了!我出来了!我甚至来不及感受疼痛和冰冷,手脚并用地从水坑里爬起来。

抱紧画板,像一只受惊的兔子,头也不回地、跌跌撞撞地向着来时的方向,

向着那片无尽的黑暗和暴雨深处,拼命跑去!身后,传来出租车门被狠狠甩上的巨响,

以及他暴怒到极点的、被雨声模糊了的咆哮声。“你跑不了!!!

”冰冷的雨水像鞭子一样抽打在我的脸上、身上,脚下的泥泞不断试图将我绊倒。

废弃工厂的黑影在雨幕中如同张牙舞爪的怪兽。我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顾不上了,

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燃烧——跑!拼命跑!绝对不能被他抓住!我的心脏快要跳出胸腔,

呼吸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迈步都沉重无比,泥水灌进我的鞋子里,冰冷刺骨。

我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肺部像火烧一样疼,

直到身后的咆哮声和脚步声似乎被雨声掩盖、拉远了一些,我才敢稍微回头看一眼。

只见那辆出租车还停在废弃工厂的铁门口,车灯大开着,像两只疯狂的眼睛,

穿透雨幕死死地盯着我。一个模糊的人影正站在车旁,似乎正在剧烈地喘息,

并没有立刻追上来。他为什么不来追?车坏了?

还是……他确信我在这暴雨荒郊根本无处可逃?我不敢细想,扭回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

拐进了一条更窄的、堆满废弃建材的小路,将自己彻底藏进了黑暗之中。

我靠在一面湿漉漉的、散发着霉味的砖墙上,浑身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雨水混合着泥水从我头发上不断流下,模糊了我的视线。冰冷的恐惧感依旧紧紧包裹着我,

丝毫没有被这暴雨冲刷掉分毫。我抬起头,透过迷蒙的雨丝,

望向那片吞噬了光亮和希望的无边黑暗,心脏沉到了谷底。逃出来了……吗?这只是开始。

冷。刺骨的冷。雨水像冰针,密密麻麻地扎进我的皮肤,带走我身上最后一点温度。

我死死地背靠着那面粗糙的、湿透的砖墙,恨不得把自己整个人都嵌进去。

心脏在胸腔里发疯一样地狂跳,撞得我肋骨生疼,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全身的神经。

我不敢大口呼吸,只能用手死死捂着嘴,压抑着喉咙里快要冲出来的哽咽和剧烈的喘息。

耳朵却竖得老高,拼命地在哗啦啦的雨声里捕捉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动静。他在哪?

他追来了吗?刚才那一下,我好像把他伤到了?还是车真的出了什么问题?

为什么他没有立刻追上来?这些问题像毒蛇一样在我脑子里盘旋,

啃噬着我刚刚因为逃脱而升起的一点点虚幻的希望。我不敢动,一丝一毫都不敢动。

冰冷的雨水顺着我的头发流进脖子,跟冷汗混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抱着画板的手臂已经冻得麻木了,但我却不敢松开,仿佛这块冰冷的木板是我唯一的盾牌。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除了雨声,还是雨声。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这令人绝望的、无穷无尽的落雨声。难道……他真的没追来?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我狠狠地掐灭了。不,不可能。他那双疯狂的眼睛,

最后那声暴怒的咆哮,绝不是会轻易放弃的样子。他就像一条毒蛇,潜伏在黑暗里,

等着我放松警惕,然后给我致命一击。我不能待在这里!这里离停车点太近了!

他随时可能摸过来!求生的本能终于压过了僵硬的恐惧。我咬着牙,

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从墙边挪开身体。每动一下,关节都像生了锈一样发出涩涩的***,

冰冷的湿衣服黏在皮肤上,摩擦得生疼。我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头,

望向废弃工厂大门的方向。雨幕厚重,视线模糊不清。但那两道惨白的车灯依然亮着,

像怪兽的眼睛,穿透黑暗,固执地扫视着这片区域。灯光范围内,空无一人。他没在车旁边。

他去哪里了?!一股更深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我的头顶。明处的敌人可怕,

藏在暗处的敌人更令人胆寒。我缩回头,心脏再次揪紧。不能再看了,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我辨认了一下方向——完全凭直觉。来时的路绝对不能走,那等于自投罗网。

我只能往工厂的深处,往更黑暗、更破败的地方跑。我弓着腰,尽量缩小自己的身体,

借着地上堆积的废弃建材和半人高的荒草的掩护,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挪动。

脚下全是碎砖烂瓦和泥泞,好几次我差点滑倒,

又赶紧手忙脚乱地抓住旁边冰冷锈蚀的金属架才稳住身体,

发出轻微的磕碰声每次都吓得我魂飞魄散,立刻僵在原地,屏息凝神地倾听周围的动静。

还好,只有雨声。他好像真的没有跟上来?这种诡异的平静,反而让我更加不安。

这片废弃的厂区大得超乎想象,像一座巨大的、黑暗的迷宫。

竖队的管道、堆积如山的废弃机器零件……在雨夜里呈现出各种奇形怪状、张牙舞爪的黑影,

每一次眨眼,都觉得那些影子在动。我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不是因为累,

而是因为那种无所不在的、被窥视的感觉。好像无论我躲到哪里,

都有一双眼睛在暗处冷冷地盯着我。是他的眼睛吗?还是我恐惧过度产生的幻觉?

手腕上的红绳被雨水浸透,颜色变得更深,像一道凝固的血痕,紧紧地箍着我。冷,疼。

但这种清晰的触感,反而让我混乱的大脑保持着一丝可怜的清醒。不能乱跑!这样乱跑,

体力耗尽不说,很可能彻底迷失在这片废墟里,或者自己弄出太大动静把他引来。

我需要一个地方躲起来!

一个相对安全、能遮雨、能让我稍微喘口气、并且能观察外面的地方!

我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那些黑暗的轮廓。最后,

锁定在远处一个看起来像是小型仓库或者配电房的独立小房子。它有一半已经塌了,

但另一边看起来还算完整,门口堆着一些破烂的木板和油毡布,

或许能提供一个暂时的藏身之所。目标确定。我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

压下喉咙里的腥甜味,再次开始移动。这一次,动作更加谨慎,

每一次落脚都尽量挑看起来结实的地方,避免发出声音。就在我快要接近那个小破屋,

距离大概只有十几米的时候,我的脚突然踢到了一个硬物。“哐当!”一声金属撞击的脆响,

在连绵的雨声中突兀得如同惊雷!我瞬间僵住,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完了!

几乎是声音响起的下一秒——“嗒…嗒…嗒…”一个清晰而缓慢的脚步声,

从侧后方的某个黑暗角落里响了起来!不紧不慢,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和从容,

穿透雨幕,精准地敲打在我的耳膜上,敲打在我几乎要崩溃的神经上!他一直在那里!

他根本就没走远!他一直在等着我!等着我自己暴露!巨大的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

瞬间攥紧了我的心脏,掐灭了我所有的力气和希望。我甚至能感觉到那两道冰冷的视线,

如同实质般钉在我的背上。跑!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字!我再也顾不得隐藏脚步声,

抱着画板,像一只被猎枪惊起的兔子,朝着那个小破屋没命地狂奔!

“嗒…嗒…嗒…”身后的脚步声立刻加快了频率,变得急促而充满压迫感!追来了!

“跑什么?”他的声音居然响了起来,离得不远,甚至带着一丝扭曲的笑意,

像鬼魅一样飘进我的耳朵,“外面雨大,小心着凉。回来吧,车里暖和。

”这假惺惺的、充满恶意的话比直接的威胁更让人毛骨悚然!我拼命地跑,肺像个破风箱,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的灼痛。冰冷的雨水疯狂地灌进我的眼睛、鼻子、嘴巴,

几乎让我窒息。脚下的泥泞不断拉扯着我的腿。快到了!快到了!

眼看那小破屋黑黢黢的门口就在眼前!突然,我的左脚脚踝猛地一扭!一阵钻心的剧痛传来!

我惨叫一声,身体失去平衡,整个人向前扑倒下去!“噗通!”我重重地摔在泥水里,

画板也脱手飞了出去,掉在几步远的地方。泥水瞬间涌进我的口鼻,呛得我剧烈地咳嗽,

眼泪鼻涕一起涌了出来。脚踝疼得钻心,肯定是扭伤了!而身后,那脚步声已经近在咫尺!

甚至能听到他粗重的喘息声!绝望像冰冷的泥水一样将我淹没。

我徒劳地用手在泥地里扒拉着,试图爬起来,但受伤的脚踝根本使不上力。

完了……这次真的完了……“啧,怎么这么不小心。”他的声音几乎就在我头顶响起,

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虚假的关切。我惊恐地抬起头,透过被雨水和泪水模糊的视线,

看到那个高大的、黑色的身影已经笼罩了我。雨水顺着他雨衣的帽檐往下滴落,

他的脸隐藏在阴影里,只有那双眼睛,闪烁着野兽般兴奋而冰冷的光。

他慢慢地、一步一步地向我走近。“你看,摔疼了吧?”他轻声说着,

像在哄一个不听话的孩子,“我说了,外面冷,不安全。为什么不听话呢?

”我手脚并用地向后蹭,冰冷的泥水浸透了我的衣服,彻骨的寒冷。

恐惧让我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像离水的鱼一样徒劳地张嘴喘息。他在我面前蹲了下来,

离得那么近,

到他身上那股混合了雨水、泥土、以及那甜腻香薰和……一丝极淡的、铁锈般的腥气的味道。

他伸出手,不是来抓我,而是……捡起了掉在一旁我的那块画板。他用两根手指,

拈着画板的边缘,仿佛那是什么脏东西一样,拿到眼前看了看。

画板上还沾着污泥和我的群青颜料。“画画的……”他喃喃自语,

语气里带着一种奇怪的、难以形容的嫌恶和……狂热?

“心思脏……手也脏……得洗干净……”他突然猛地一甩手,

将那块画板狠狠地扔向旁边的废墟!“啪嚓!”一声脆响,画板撞在锈蚀的钢筋上,

断成了两截。我的心也跟着猛地一抽。然后,他的目光重新落回到我身上。

那里面所有的虚假安抚都消失了,

只剩下***裸的、冰寒刺骨的恶意和一种……近乎宗教狂热般的偏执。“没关系,

”他看着我,声音低沉而扭曲,像毒蛇吐信,

“我会帮你……洗干净……里里外外……都洗干净……就像她们一样……”“她们”?

他说了“她们”!巨大的惊恐让我瞬间忘记了脚踝的疼痛,我猛地向后一缩,

手下意识地在地上胡乱抓挠,摸到了一块半截埋在泥里的、边缘锋利的碎陶片!我想也没想,

抓起那块碎陶片,用尽全身力气向他挥去!目标是他伸过来的那只手!“嘶啦——!

”一声布帛撕裂的轻响!陶片的边缘似乎划到了他的雨衣袖口!他猛地缩回手,

发出一声又惊又怒的低吼:“你!”趁着他后退查看袖口的这一瞬间!我不知道哪来的力气,

拖着那条剧痛的腿,连滚带爬地扑向了那个小破屋黑黢黢的门口!

那里堆着的破烂木板和油毡布被我撞得哗啦作响!我像一颗炮弹一样,

一头栽进了那小破屋的黑暗之中!身后传来他暴怒的吼声。

我重重摔在屋内冰冷坚硬的地面上,顾不上摔得七荤八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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