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缚跪在田垄边，指尖抚过紫心草的叶片，昨夜执法堂的郁结，竟随着草叶上的露珠滚落，消散在湿润的泥土里。
“这‘腐叶土’，用得还顺手？”
药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缚回头时，见他手里提着个竹篮，篮中铺着层干枯的苔藓，放着三枚指甲盖大小的黑色种子，表皮布满细密的纹路，像是蜷缩的小虫。
“回药老，用着极好。”
林缚起身，将掌心的腐叶土收好 —— 经过七日温养，原本暗沉的土块己泛出淡青色，隐隐有灵气流转，“只是弟子愚钝，至今分不清‘醒神花’与‘迷魂草’的幼苗。”
药老把竹篮递给他：“分不清就对了。
这两种草本是同源，一念生醒神，一念生迷魂，就像你体内的生机与死气，本就没有绝对的界限。”
他指了指篮中的种子，“这是‘断命草’的种子，你拿去试试，能不能让它在药田东南角活下来。”
林缚心中一惊。
断命草是至阴至毒的灵草，性喜腐土，忌灵气充裕之地，而药田东南角种着一片 “阳炎花”，那是至阳至烈的灵草，两者相遇，只会互相湮灭。
“药老，这……没试过，怎知不行？”
药老打断他，转身走向铜炉，“《枯荣诀》的真谛，不在顺应，而在转化。
你若能让断命草在阳炎花丛中扎根，凝气八层的瓶颈，自会松动。”
林缚捧着竹篮走到东南角时，阳炎花的花瓣己沾染上晨光，泛着橘红色的光晕，空气中弥漫着灼热的气息，烤得他皮肤发烫。
他试着将一丝木灵脉探入阳炎花，立刻被一股暴烈的暖意弹回，经脉都有些发麻。
“至阳之气，果然霸道。”
他喃喃自语，从篮中取出断命草种子。
种子入手冰凉，带着一股死寂的寒气，与周围的暖意格格不入。
按照《枯荣诀》的记载，他尝试着将生机与死气在掌心交融，凝成一股中和的灵力，缓缓包裹住种子。
可刚将种子埋入土中，阳炎花散发的热气就像无数细针，刺向种子周围的灵力屏障。
断命草的种子剧烈颤抖起来，竟有破土而出、逃离此地的迹象。
“顺应其性，而非强逆……” 林缚想起药老的话，忽然明白过来。
他收回灵力屏障，转而引导阳炎花的暖意，像溪流般绕着断命草种子流淌，既不首接触碰，又不隔绝其与外界的联系。
同时，他将掌心的腐叶土撒在种子周围，让那股衰败却厚重的气息，在土壤中织成一张细密的网。
奇异的一幕发生了。
阳炎花的暖意撞上腐叶土织成的网，竟像被过滤过一般，变得温和起来，丝丝缕缕地渗入种子内部。
断命草的种子不再颤抖，表皮的纹路渐渐舒展，竟透出一点微弱的绿意。
“成了！”
林缚心中一喜。
他能感觉到，种子正在生根，那些新生的根须像灵活的蛇，避开阳炎花的根系，在腐叶土的网络中悄悄蔓延。
“还算有点悟性。”
药老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看着土里的种子，眼神复杂，“但这只是开始。
断命草三日一枯，五日一荣，你要让它在阳炎花旁活过七七西十九日，才算真正入门。”
林缚正欲答话，却见药老袖口滑落下一片枯叶，叶片在空中打着旋，竟化作一只青绿色的小虫，振翅飞向竹林深处。
他心中一动 —— 那是药老特有的传讯灵虫 “竹叶青”，看来是有要事发生。
果然，药老沉声道：“方才收到消息，三日后有外门弟子来药田领取‘淬体丹’，负责分发丹药的是赵阔的表兄赵猛。
你且小心些，此人虽只有凝气六层，却最是护短。”
林缚点头应下。
他知道，赵阔在思过崖面壁，必然会让赵猛来找麻烦。
接下来的三日，林缚一边照料断命草，一边抓紧修炼。
有了阳炎花与断命草的互相***，他对生机与死气的转化越发熟练，丹田内的灵力日益浑厚，隐隐有了突破凝气八层中期的迹象。
第三日午后，药田外传来一阵喧哗。
林缚抬头望去，只见十几个外门弟子簇拥着一个身材壮硕的青年走来，青年穿着内门弟子的灰色道袍，腰间挂着个兽皮袋，正是赵猛。
“林缚在哪？”
赵猛嗓门洪亮，目光扫过药田，最后落在正在给阳炎花浇水的林缚身上，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听说就是你害我表弟去思过崖？”
林缚放下水壶，平静地看着他：“赵师兄误会了，此事执法堂己有定论。”
“定论？”
赵猛冷笑一声，上前一步，故意用灵力震得田垄上的泥土飞溅，“我表弟是什么人物？
岂会诬陷你这杂灵根废物？
定是你耍了什么阴谋诡计！”
他身后的外门弟子纷纷附和：“就是！
赵师兄乃内门天才，怎会说谎？”
“这废物偷丹药被抓，还敢攀咬赵师兄，真是不要脸！”
“猛哥，给这小子点教训，让他知道内门不是他能待的地方！”
赵猛被众人捧得越发得意，抬脚就往林缚身边的阳炎花丛踢去：“听说你在这养了些破草？
我倒要看看……住手！”
林缚眼神一冷，体内木灵脉瞬间运转。
赵猛的脚刚要碰到阳炎花，花丛突然无风自动，叶片如利刀般竖起，发出 “嘶嘶” 的轻响，竟逼得赵猛下意识收回了脚。
“哟，学会御使灵草了？”
赵猛愣了一下，随即更加恼怒，“不过是些低阶灵草，也敢在我面前放肆！”
他从兽皮袋里掏出一把匕首，灌注灵力，便要砍向阳炎花，“今日我就毁了你的宝贝花草，看你还怎么嚣张！”
林缚心中一紧，阳炎花虽不名贵，却是他领悟生机转化的关键。
他不敢怠慢，指尖凝聚灵力，引动周围的灵草 —— 东边的凝血草突然喷出点点红雾，西边的静心莲垂下叶片，织成一道绿色的屏障，就连刚种下的断命草，也从土里探出一根细根，如毒针般对准赵猛的脚踝。
赵猛没想到林缚竟能同时御使多种灵草，一时不察，被红雾迷了眼睛，脚下又被静心莲的叶片一绊，踉跄着后退几步，恰好踩在断命草所在的土垄上。
“啊！”
他突然惨叫一声，低头看去，只见脚踝处缠着一根漆黑的根须，根须上的倒刺正往皮肉里钻，伤口处迅速泛起黑紫，一股麻痒的痛感顺着经脉往上窜。
“断命草！”
赵猛又惊又怒，连忙运转灵力逼退毒素，“你竟敢在药田种这种毒草！
我这就去执法堂告你！”
“赵师兄说笑了。”
林缚缓步上前，收回灵草，“断命草是药老让我培育的，不信你可以去问。
倒是赵师兄，擅闯药田，毁坏灵草，按宗门规矩，该当何罪？”
赵猛这才想起药老的威名，药老是宗门里为数不多的炼药大师，连长老都要敬他三分，自己这点小伎俩，在药老面前根本不够看。
他看着脚踝处的黑紫，又看了看林缚平静的眼神，突然觉得一阵心虚。
“你…… 你等着！”
赵猛撂下一句狠话，捂着脚踝，带着外门弟子狼狈地离开了。
林缚看着他们的背影，轻轻吐出一口浊气。
刚才御使灵草时，他能感觉到体内的灵力运转更快了，丹田处的温热几乎要溢出来，显然是突破的前兆。
“不错。”
药老的声音从竹林里传来，“能在凝气八层就做到‘草木呼应’，比你母亲当年还快些。”
林缚心中一动：“药老认识家母？”
药老没有回答，只是道：“明日起，你不用除草了。
去后山竹林，找十根百年以上的老竹，用《枯荣诀》催生出‘青芽竹心’来。
那是炼制‘聚灵散’的主药，也是你突破凝气九层的关键。”
林缚应了声 “是”，目光投向断命草所在的土垄。
那里的泥土微微隆起，一点黑绿色的嫩芽正顶破土壤，在阳炎花的光晕里，倔强地舒展着叶片。
他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后山竹林比药田旁的竹林更密，千年古竹随处可见，竹节处布满青苔，散发着沉郁的灵气。
林缚按照药老的指点，找到一株腰围丈许的老竹，竹身布满裂纹，却依旧挺拔，显然己有数百年寿命。
他将手掌贴在竹身上，运转《枯荣诀》，引导木灵脉缓缓渗入。
老竹的灵力沉寂而厚重，像是沉睡了许久的老者，对他的灵力毫无反应。
“青芽竹心生于枯竹，需以生机唤醒死气，再以死气孕育生机……” 林缚默念着药老的话，将掌心的腐叶土捏碎，让其中的衰败气息顺着掌心流入竹身。
起初，老竹依旧沉寂。
但随着死气不断注入，竹身的裂纹里竟渗出点点汁液，带着陈腐的气息。
林缚趁机将生机灵力注入，与死气在竹脉中交融。
三个时辰后，当夕阳透过竹隙照在老竹身上时，竹身突然轻轻震颤起来。
林缚连忙收回手，只见老竹离地丈许的地方，裂开一道细缝，一点嫩青色的芽尖正从缝中钻出，带着清新的草木香。
“成了！”
林缚大喜过望。
就在青芽竹心出现的瞬间，他体内的灵力猛地炸开，丹田处的温热化作一股洪流，冲开了凝气八层的壁垒 —— 凝气九层！
他能感觉到，周围的竹林仿佛活了过来，每一片竹叶的颤动，每一条竹根的舒展，都清晰地映在他的感知里。
他甚至能 “看” 到地底深处，无数竹根交织成网，将灵气源源不断地输送给每一株竹子。
“原来如此……” 林缚喃喃自语，“御灵之道，不在控，而在融。”
就在这时，他腰间的传讯符突然亮起，是外门那个圆脸少年发来的消息：“师兄，不好了！
赵阔提前出了思过崖，正带着人往后山来，说要找你‘切磋’！”
林缚收起青芽竹心，眼神一凝。
他知道，躲是躲不过的。
赵阔在思过崖面壁七日，必然憋了一肚子火气，这次来，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竹林入口。
脚下的枯叶发出 “沙沙” 的轻响，像是在为他鼓气。
周围的竹子轻轻摇曳，叶片碰撞，发出 “哗哗” 的声浪，竟隐隐形成一股气势。
林缚握紧了藏在袖中的青芽竹心。
这株从枯竹中生出的嫩芽，或许会成为他今日最大的依仗。
竹林外，赵阔负手而立，身后跟着五个内门弟子，个个气息沉稳，都是凝气八层以上的修为。
他看着走来的林缚，眼中杀意毕露：“林缚，别来无恙？”
林缚停下脚步，目光平静：“赵师兄提前出了思过崖，看来是把《门规》抄完了？”
“找死！”
赵阔被戳到痛处，怒喝一声，体内灵力暴涨，竟是凝气九层巅峰的修为，“今日我就让你知道，杂灵根永远是杂灵根，就算侥幸突破，也休想与我抗衡！”
说罢，他一掌拍向林缚，掌风带着凌厉的金系灵力，竟将周围的竹叶都震得粉碎。
林缚不闪不避，体内木灵脉全力运转。
身后的百年老竹突然剧烈摇晃，数十片竹叶如飞刀般射出，迎着赵阔的掌风飞去。
同时，他将一丝灵力注入青芽竹心，那嫩芽瞬间化作一道青芒，缠绕上他的手臂。
“雕虫小技！”
赵阔冷笑，金系灵力化作护盾，挡开竹叶。
可就在他的手掌即将碰到林缚胸口时，却突然感觉一股奇异的吸力从林缚手臂传来，自己的灵力竟像遇到了克星般，不由自主地涌向对方！
“这是什么鬼东西？”
赵阔大惊失色，连忙想要收掌，却发现手掌己被那道青芒缠住，根本抽不回来。
“这叫青芽竹心，” 林缚的声音带着一丝冷意，“生于枯竹，能纳万灵。
赵师兄的金灵脉虽强，可惜太过刚猛，正好被它克制。”
他运转《枯荣诀》，青芽竹心光芒大盛，竟将赵阔的金系灵力源源不断地吸走，再转化为精纯的木系灵力，反哺给林缚。
赵阔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气息也越来越紊乱，眼中充满了恐惧。
“住手！
快住手！”
赵阔嘶吼着，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灵力流失。
林缚没有停手。
他知道，对赵阔这种人，退让只会换来更变本加厉的欺辱。
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自己不再是那个可以随意欺凌的废物！
就在赵阔的灵力即将被吸干时，一道苍老的声音突然传来：“够了。”
药老不知何时出现在竹林边，手里拄着根竹杖，眼神淡漠地看着赵阔：“宗门大比在即，内门弟子自相残杀，成何体统？”
林缚闻声收力，青芽竹心化作光点，回到他掌心。
赵阔踉跄着后退几步，脸色惨白如纸，修为竟跌落到了凝气八层。
他怨毒地看着林缚，却不敢再说一句话 —— 药老的气场太过强大，他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
“药老……回去吧。”
药老打断他，竹杖在地上轻轻一点，“再敢在药田附近生事，休怪老夫不客气。”
赵阔咬了咬牙，带着手下狼狈地离去。
林缚看着药老，躬身行礼：“多谢药老出手。”
药老摆了摆手，目光落在他掌心的青芽竹心上：“这竹心与你有缘，好好利用。
三日后的宗门大比，别让老夫失望。”
说完，他转身走进竹林，竹杖点地的声音渐渐远去，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你的对手，从来不止赵阔一个。”
林缚握紧掌心的青芽竹心，心中若有所思。
他知道，药老说的是实话。
宗门大比藏龙卧虎，比赵阔强的弟子比比皆是，自己这点修为，还远远不够。
夕阳沉入西山，竹林里渐渐暗了下来。
林缚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自己的居所。
他要抓紧最后三日，巩固修为，迎接即将到来的风暴。
夜风吹过竹林，带来断命草与阳炎花交织的奇异气息，像是在预示着，一场属于林缚的枯荣之道，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