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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碎玉青瓦上的积雪簌簌滑落,在檐角凝成十二根冰凌。沈知意跪在祠堂的蒲团上,

指尖划过青砖地面的纹路,数着这些晶莹的锥体在晨光中渐渐消融。去年是十五根,

前年十八——就像沈家日渐凋零的人丁,一年少过一年。最末一排的牌位空着一个位置,

那是留给早夭的姑姑的。沈知意记得,姑姑死时,棺木里铺满了冰凌,

像极了此刻檐下的景象。"姑娘,该更衣了。"锦书捧着及笄礼的绯色罗裙进来,

金线绣的凤凰在袖口振翅欲飞。小丫鬟在门槛处猛地顿住,漆盘里的珠钗叮当作响,

"您、您怎么拿着剪子?"沈知意转动手里的金剪,寒光在她眼尾的泪痣上跳了一下。

这把剪子是去年上元节,她趁裴砚不备从他剑鞘里偷的。当时他说要教她剪窗花,

却在她靠得太近时仓皇离去,留下这把剪子插在梅枝上,刀刃上还沾着一点她的血。

"你说..."她突然剪断自己一缕青丝,发丝飘落在祖宗牌位前,"裴砚待会来观礼时,

会系我送的那条银纹发带吗?"锦书还未答话,院外突然传来剑鞘撞地的声响。

沈知意唇角微扬,故意将剪子抵在缠着红绳的腕间。那道伤痕已经结痂,

是她用裴砚的剑穗勒出来的——他说是刺客所为,却在她昏迷时守了三天三夜。"我数到三,

他若不进来——""知意。"裴砚的声音裹着风雪撞开雕花门。他今日果然束着她送的发带,

玄色锦袍却比平日多绣了银竹纹——那是家主才能用的纹样。沈知意眯起眼,

看来父亲终于要正式认他作义子了。她记得五岁那年,

父亲牵着八岁的裴砚进府时说过:"这是给你找的盾。"如今这盾,竟要变成沈家的主人了。

"哥哥来得正好。"她举起金剪,刀尖映出他骤然紧缩的瞳孔,"帮我裁断红线。

"裴砚的剑眉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他大步走来,却在即将触到剪刀时被她旋身躲开。

沈知意转到供桌前,金剪"咔嚓"绞断了他的束发玉冠。青玉碎裂的脆响在祠堂里格外刺耳。

他的发丝如泼墨散落,有几缕缠上了她执剪的指尖。裴砚没动,

烛火映在他骤然绷紧的下颌线上,投下一片阴影。沈知意想起十二岁那年,

她也是这样绞断了他一截头发,被他罚抄《女诫》三百遍。后来那束头发,

被她编进了自己的辫子里。"《礼记》有言,男女不杂坐。

"她将他的发丝绕上自己的翡翠镯子,玉镯内侧刻着"如意"二字——是姑姑的遗物,

"可哥哥教我习字时,总握着我的手呢。"窗外惊雷炸响,今年第一场春雨来得又急又凶。

雨帘中,沈知意看见回廊下闪过管家的衣角——果然,父亲派人盯着呢。

她突然踮脚凑近裴砚耳畔,呵气如兰:"你猜管家有没有看见,昨夜你从我房里出来时,

衣领上沾着我的口脂?""沈知意!"裴砚擒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

"沈家予我冠姓,不是让你这般践踏纲常。"雨声淹没了她吃痛的笑声。

沈知意用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划过他滚动的喉结,那里有一道淡疤,

是十五岁那年为她挡箭留下的。"那哥哥为何发抖?"她故意让嗓音浸了蜜,

"你明知我活不过桃李之年...连这点妄念都容不得么?"供桌上红烛爆了个灯花,

烛泪蜿蜒而下,像一道血痕。裴砚的瞳孔在黑暗中收缩,

恍惚间又看见十年前那个雪夜——八岁的他跪在沈府门前,即将冻毙时,

是这病弱的小姑娘跌跌撞撞跑来,将一口参汤渡进他嘴里。那时她的唇比雪还凉,

气息却烫得他心口发疼。"礼成了。"沈知意突然松开他,转身对着祖宗牌位盈盈下拜,

绯色裙摆铺开如血,"请祖宗见证,今日我与裴砚...""知意!

"裴砚一把扯住她的广袖,力道大得撕裂了袖口金线。

他声音哑得不成调:"你非要...""非要什么?"她仰头看他,眼中映着跳动的烛火,

像两簇鬼火,"非要哥哥承认,你每次替我试药时,都会多含一刻钟才咽下去?非要我说破,

你书箱最底层那本《南华经》里,夹着我十二岁弄丢的绢帕?"暴雨冲刷着窗棂,

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密密麻麻的牌位上。最末那排空位突然晃了一下——沈知意这才发现,

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新牌位,上面蒙着黑纱。她猛地挣开裴砚的手,

踉跄着扑过去掀开黑纱,却见上面赫然刻着:"沈氏女知意之位"。"这是父亲准备的?

"她回头笑问,嘴角渗出鲜血,"还是哥哥的手笔?"裴砚脸色瞬间惨白。

他上前一步想要解释,却被沈知意扬手打翻了长明灯。火油泼在牌位上,瞬间燃起熊熊烈焰。

在火光吞没那个名字前,她看清了立牌人的落款——是太子的私印。

---2药香锦书捧着药盏进来时,沈知意正用金剪挑开腕间红绳。结痂的伤口露出来,

像条蜈蚣趴在她雪白的肌肤上。这是三日前她用裴砚的剑穗勒出来的,

当时剑穗上的玉珠嵌进了皮肉,他取珠子时手指抖得比她还厉害。"姑娘!

"丫鬟吓得打翻托盘,黑褐药汁泼在青砖地上,腾起苦涩的雾,

"您明明答应裴公子不在...""我骗他的。"沈知意漫不经心地剪断一截红绳,

线头落进炭盆里,发出焦臭味,"就像他骗我说,这伤是刺客留下的。

"她忽然将剪子抵在新伤旁,刀尖刺破表皮,"你猜这次他会找什么借口?说是猫抓的,

还是我自己梦游划的?"窗外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沈知意唇角微勾,果然,

裴砚又在暗处守着呢。她突然抬高声音,

每个字都咬得清晰:"反正...我这身子也熬不了几年了。太医不是说过吗?

活不过双十之数..."门外传来衣袂破空声,又戛然而止。

沈知意想象着裴砚握紧剑柄又强迫自己松开的样子,喉间泛起腥甜。她咽下血沫,

将染血的帕子叠成方形,抛向窗外:"接好了,哥哥。这可是你最爱看的《***》呢。

"暮色四合时,药房飘来苦涩的香气。沈知意赤足踩过回廊,

青砖的凉意从脚心直窜上天灵盖。裴砚正在廊下煎药,火光映着他紧抿的唇线,

药吊子里的液体黑得像她每日吐的血。

这是她独有的乐趣——看这个永远一丝不苟的人为她方寸大乱。"加三钱雪灵芝。

"她突然出声,满意地看着他背影一僵,"上次哥哥少放了一钱,我疼得撕烂了三床锦被。

"裴砚转身时,沈知意看见他衣襟沾着药渍,袖口还有她白日故意泼的茶痕。

这个永远衣冠楚楚的人,最近越来越狼狈了。他眼下泛着青黑,

显然又熬夜了——自从祠堂那夜后,他再没踏进过她的院子,却夜夜守在墙外的梅树上。

"雪灵芝性烈。"他声音比药还苦,

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佩——那是她去年上元节输给他的彩头,"你受不住。

"沈知意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鲜血从指缝渗出,滴在雪地上像红梅绽放。裴砚箭步上前,

却在即将触到她时被她拽住衣领。她将血抹在他喉结上,

指尖打着圈:"可我更喜欢...灼烧的感觉。就像你每次抱我时,明明烫得要命,

却偏要装得冷静自持。"裴砚的呼吸陡然粗重。他猛地打横抱起她,大步走向闺房。

沈知意贴着他狂跳的心口,听见他在她发顶落下一句:"你早晚会把我逼疯。

"这话她听了十年,从她第一次故意摔进他怀里开始。闺房的屏风上绣着百子图。

沈知意被放在榻上时,故意扯散了衣带。她看着裴砚瞬间移开的目光,

轻笑出声:"哥哥不是要给我上药吗?上次你就是这样..."她指了指自己锁骨下的红痕,

"用嘴喂我吃止血丹的。"裴砚的手在药瓶上捏出青白。他单膝跪在榻前,

用沾了药汁的棉布轻轻擦拭她腕间伤口。沈知意突然蜷缩脚趾蹭过他膝盖:"这里也有伤。

"她足踝上确实有道浅痕——是去年故意摔碎药碗划的。当时裴砚徒手去接碎片,

掌心至今留着疤。他的指尖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药粉洒在锦被上,像雪落在雪里。

"知意..."他喉结滚动,声音哑得不成调,"别...""别什么?

"她足尖顺着他的腿往上攀,袜口滑落露出纤细的脚踝,"别告诉哥哥,

我连心口的朱砂痣都是假的?"她突然扯开衣领,露出那片雪白肌肤上嫣红的痣,

"是用你的血和胭脂点的。每次你要出门办事,我就重新描一遍。"裴砚猛地起身,

药瓶砸在地上碎成齑粉。他转身要走,却被沈知意拽住腰带。玉带钩"咔嗒"一声弹开,

露出内衬上绣的并蒂莲——那是她十四岁偷偷缝上去的。

"你每夜在我窗外守到三更..."她声音突然低下去,手指划过他紧绷的腰线,

"就真的只是怕我咳血?那为什么每次我掀开帐子,都看见你在..."她凑近他耳畔,

呵出热气,"自渎?"月光透过窗纱,照见裴砚通红的耳尖。沈知意忽然觉得无趣,

松开手缩回榻上:"滚吧。明日太子要来下聘,

哥哥记得穿那件我亲手缝的里衣——就是心口绣着'知意'二字的那件。

"她听着裴砚的脚步声消失在回廊尽头,才从枕下摸出真正的雪灵芝。

药汁入喉的灼烧感让她蜷缩起来,却在疼痛中笑出了泪——裴砚永远不会知道,他越克制,

她就越想撕碎这副禁欲的皮囊。就像她永远不会告诉他,当年那口救命的参汤里,

掺了她从母亲妆奁里偷的迷情散。---3夜雨暴雨倾盆的第七日,

沈知意在裴砚的剑穗上系了一缕自己的发丝。她故意用了死结,

缠绕的方式像极了月老祠里见过的同心结。这是她及笄后第七次尝试,

前六次都被他解开了——每次解开后,他都会在无人处将那缕发丝贴身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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