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三年,我始终以为林薇只是普通白领。直到我在她包里翻出“总裁专用”的会议邀请函。
“隐婚协议第三条,”她垂着眼,“你不能过问我的工作。”我笑着签了离婚协议,
搬进十平米出租屋。财经头条却爆出她自毁千亿项目,只为寻找失踪的我。深夜门铃响起,
她举着淋湿的协议:“条款我撕了。”“现在能问问…你愿意回家吗?
”---厨房里蒸腾的水汽氤氲开来,模糊了玻璃窗上蜿蜒流淌的雨水痕迹。窗外,
城市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狠狠捶打,白昼般惨白的闪电不时撕裂铅灰色的厚重云层,
沉闷的雷声紧跟着滚过天际,震得老旧窗框嗡嗡作响。
锅里翻滚的小米粥正咕嘟咕嘟冒着细密的气泡,散发出温暖朴实的谷物香气,
固执地对抗着窗外的冰冷喧嚣。我抬手擦了擦额角渗出的薄汗,
小心地用勺子搅动着粘稠的粥底。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指针正慢悠悠地滑过晚上十点。
薇应该快回来了。她早上出门时只穿了件薄风衣,这种天气,肯定冻坏了。“砰!
”一声闷响从客厅方向传来,像是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我关小火,在围裙上擦了擦手,
快步走出厨房。客厅的灯光有些昏暗,
映照着林薇那只精致的黑色手提包孤零零地躺在玄关的地板上。
显然是刚才进门时随手放在矮柜上,没放稳,滑落了下来。几本文件散乱地滑出包口,
纸张边缘被地砖磕得微微卷起。我无奈地摇摇头,弯下腰准备帮她收拾。
指尖触碰到冰凉的皮革,正准备把散落的文件塞回去。一张材质截然不同的硬卡纸,
突兀地夹在几份普通的A4纸报告中间,一角倔强地露了出来。
那是一种极其厚实、挺括的象牙白卡纸,边缘滚着极细的暗金色镶边,
在客厅顶灯下反射出低调而昂贵的哑光。鬼使神差地,我把它抽了出来。卡片正中,
e Suite Access Only”全球科技峰会 - 总裁套房专属通行证。
下方,一行同样烫金的小字,像冰冷的针尖,
Wei - CEO, LinTech Holdings.”林薇 - 首席执行官,
林氏控股集团。林氏控股集团?
那个在财经新闻里被反复提及、几乎成为某种传奇代名词的庞大商业帝国?首席执行官?
林薇?卡片冰冷坚硬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沉甸甸的,像一块寒冰,瞬间冻结了周遭的空气。
我捏着那张卡片,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客厅里只剩下窗外暴雨疯狂拍打玻璃的单调噪音,哗哗作响,
填满了陡然变得无比空旷的耳朵。厨房里,小米粥“噗”地一声,顶开了锅盖,
溢出的白色泡沫迅速蔓延到滚烫的灶台上,发出“滋滋”的灼烧声和一股焦糊味。
这声音惊醒了僵在原地的我。几乎是同时,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清晰地传来。门被推开,
带着一身湿冷水汽的林薇走了进来。她动作利落地甩掉脚上沾满泥泞的高跟鞋,
习惯性地弯腰准备把包拎起,动作却在看到我手中的那张卡片时,猛地定格。
玄关顶灯的光线斜斜打在她脸上,清晰地映照出她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极其罕见的慌乱。
那慌乱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荡开涟漪,但只持续了不到半秒,
就被一种更深的、近乎刻意的平静迅速覆盖、抚平。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她直起身,
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被雨水打湿的几缕发丝紧贴在光洁的额角,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她没有看我手中的卡片,目光落在我脸上,带着一丝询问,
仿佛那只是一张无关紧要的超市传单。“粥……好像糊了。”我的声音干涩得厉害,
像砂纸摩擦着喉咙。“嗯。”她应了一声,声音听起来和平时下班回家没什么两样,
只是多了一丝雨水的清冷。她脱下湿透的风衣,随手搭在椅背上,然后径直走向厨房,
动作流畅自然,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凝滞从未发生。我捏着那张仿佛带着滚烫烙印的卡片,
跟着她走进厨房。焦糊味更浓了。她熟练地关掉火,拿起湿抹布垫着,
揭开已经溢出大半的锅盖,白色的蒸汽裹挟着焦味扑面而来。她眉头都没皱一下,
只是安静地把锅端到水槽里。水流声哗哗响起,冲刷着锅底漆黑的焦痕。我站在她身后,
看着她的背影。那背影在厨房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有些单薄,肩颈的线条却绷得笔直,
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掌控力。一种从未有过的陌生感,如同冰冷的潮水,
无声无息地将我淹没。“这个,”我把那张沉重的卡片轻轻放在她旁边的流理台上,
象牙白的卡纸边缘在灯光下折射出冰冷的光,“是你落出来的。”水流声停了。
她关上水龙头,没有立刻转身。厨房里只剩下窗外风雨的呼啸和彼此压抑的呼吸声。
沉默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膨胀,带着令人窒息的重量。几秒后,她终于转过身,
目光平静地落在那张卡片上,然后抬起眼,看向我。她的眼神很复杂,有审视,有探究,
但唯独没有我以为会有的解释的欲望,甚至……连一丝歉意都没有。
那眼神像深不见底的寒潭,平静得可怕。“看到了?”她的声音不高,甚至算得上柔和,
却像淬了冰的针,扎进耳朵里。我喉咙发紧,艰难地发出一个音节:“嗯。”她微微侧过头,
视线似乎穿透了厨房的墙壁,投向某个遥远的虚空,又或者只是在回忆某个冰冷的条款。
片刻后,她转回目光,重新落在我脸上,嘴角甚至牵起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
那弧度里没有温度,只有一种公事公办的疏离。“隐婚协议,第三条。
”她清晰地吐出每一个字,声音平稳得像在宣读一份早已打印好的判决书,
“双方互不干涉对方事业隐私,不得以任何形式过问或探查对方工作性质、内容及收入来源。
你签过字的,陈默。”“互不干涉对方事业隐私”……这几个字像烧红的烙铁,
狠狠地烫在我的记忆里。三年前,在民政局旁边那间不起眼的咖啡厅角落,灯光昏黄。
她推过来一份打印好的协议,页数不多,只有薄薄几页纸。那时的她,
眼神里有种我读不懂的复杂,混合着期待和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坚持。
她指着其中一行:“这个,很重要。”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我那时正被巨大的幸福冲昏头脑,满心满眼都是眼前这个即将成为我妻子的女人,
哪里顾得上去细究那些冰冷的条款?只觉得这或许是某种都市精英特有的谨慎,
或者是对未来某种不确定性的保护。我甚至没有看完,就在她指的地方,在乙方落款处,
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笔迹带着热恋期的飞扬。签完字,我还笑着握住她的手,指尖相扣,
掌心滚烫。“放心,”我的声音带着笑意,盖过了心底那一点点莫名的怪异感,“我信你。
只要是你,怎样都行。”信你……此刻,这两个字像淬了剧毒的回旋镖,带着凌厉的风声,
狠狠扎回我的心脏,瞬间麻痹了所有知觉。原来那份看似保护双方的协议,
那个被“信任”光环笼罩的签名,从一开始,就为我精心打造了一个巨大的、可笑的牢笼。
我在里面扮演着一个一无所知的丈夫,而她,林氏控股的CEO,站在牢笼之外,
冷静地俯视着我的蒙昧。“呵……”一声短促的、毫无温度的笑从我喉咙里挤了出来。
不是愤怒,不是悲伤,而是一种彻骨的荒谬感,冰水一样浇透了四肢百骸。
我看着她那张依旧美丽却陌生到极点的脸,
指尖因为用力捏着那张卡片而深深陷进掌心的肉里,几乎要把它捏碎。“林薇,
”我的声音低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冻僵的齿缝里艰难地磨出来,“你所谓的‘普通白领’,
原来是坐在几百米高的总裁办公室里,挥手间决定成千上万人饭碗的那种‘普通’?
”她微微蹙了一下眉,那点微小的波动很快又平复下去,快得像是我的错觉。
她避开了我灼人的视线,目光垂落,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遮住了可能流露的任何情绪。“协议就是协议。”她重复道,声音里没有任何波澜,
平静得像一潭死水,固执地维持着那份冰冷的契约框架,“签了,就要遵守。”“遵守?
”那个压抑在喉咙深处的荒谬感终于冲破了闸门,变成一种尖锐的、带着自嘲的冷笑,
“遵守你单方面制定的游戏规则?看着我的妻子每天披着‘普通白领’的皮出门,
晚上再若无其事地回来,让我像个傻子一样,在新闻里看到‘林氏控股神秘CEO’的报道,
还觉得那离我的生活十万八千里?”我的声音不受控制地拔高,带着撕裂般的沙哑,
在狭小的厨房里撞出回声:“林薇,这三年……你看着我每天算计着房贷、水电费,
盘算着下个月能不能换个好点的显卡,
为了一个几千块的设计稿跟客户软磨硬泡……是不是觉得特别有意思?嗯?
是不是特别有成就感?看一个被你耍得团团转的傻子,为你熬粥、等你回家?
”她猛地抬起头,嘴唇抿成一条毫无血色的直线,下颌的线条绷得死紧。
那双总是沉静如水的眼眸里,终于翻涌起剧烈的情绪,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冰层下疯狂冲撞,
痛苦、挣扎、急切地想冲破束缚……但最终,
那汹涌的浪潮被一股更强大的意志死死摁了下去。冰面重新冻结,
只留下更深沉的、几乎令人绝望的平静。“我没有耍你。”她的声音依旧平稳,但仔细听,
能察觉到一丝极其细微的颤抖,像绷紧的琴弦在极限边缘的嗡鸣,
“协议……是为了保护一些东西。”“保护?”我像是听到了世上最荒谬的笑话,
那笑声干涩刺耳,“保护什么?保护你那高高在上的身份不被我这底层蝼蚁玷污?
还是保护你那价值千亿的商业帝国不被我这个‘普通设计师’丈夫拖累?”我向前逼近一步,
带着从未有过的压迫感,死死盯着她的眼睛,试图从那片冰封的海里找到一丝裂缝,“林薇,
你告诉我,你保护的,到底是什么?!”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脚跟抵住了冰冷的橱柜门板。那双眼睛里翻腾的痛苦终于冲破了一丝冰面,清晰地浮现出来,
浓重得几乎要滴落。她的嘴唇微微翕动了一下,似乎有什么话就要脱口而出。
“我……”但就在那个音节即将出口的瞬间,她放在流理台上的手机,
毫无预兆地尖锐嘶鸣起来。屏幕上跳动的名字——“张特助”——像一道冰冷的符咒,
瞬间冻结了她所有即将崩溃的情绪。那痛苦的神情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
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又变回了那个无懈可击的林氏控股CEO。她几乎是立刻抬手,
动作迅捷而精准地接起了电话。“说。”她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冷静、清晰,
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感,仿佛刚才厨房里那场几乎要撕裂空气的质问从未发生过。
我站在原地,看着她瞬间切换的面具,
言与电话那头的人交谈着“并购”、“对赌”、“董事局压力”……每一个冰冷的商业术语,
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我和她之间那道本就深不见底的鸿沟上,将它砸得更加宽阔,
更加无法逾越。那张总裁通行证,还静静地躺在冰冷的流理台面上,
烫金的字迹在灯光下反射着刺目的光。我最后看了一眼她挺直而疏离的背影,
那个在电话里指挥着庞大商业帝国的女人,
那个曾在我怀里温柔低语、说喜欢我熬的粥的女人……两张面孔在我眼前疯狂交错、撕裂,
最终碎成一地无法拼凑的残片。一股巨大的疲惫感,如同冰冷的海水,
瞬间淹没了所有翻腾的愤怒、屈辱和荒谬。心口的位置,空了,
只剩下一个被冷风贯穿的破洞。原来极致的失望,是这样一种万籁俱寂的感觉。
我扯下身上那件沾着烟火气和淡淡焦糊味的围裙,随手丢在旁边的椅子上。动作很轻,
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然后,我转身,没再看她一眼,沉默地走出了这片让我窒息的空间。
回到卧室,我打开衣柜。
那些洗得发白、款式普通的T恤、牛仔裤和几件为了见客户勉强撑场面的打折西装;另一边,
则是林薇那些我连牌子都认不全的昂贵套装、礼服裙,每一件都熨烫得一丝不苟,
散发着拒人千里的矜贵气息。我拉开最底下那个旧行李箱。箱子有些年头了,轮子不太灵光,
拉链也涩涩的。我把手伸进去,只拿出了属于我的东西。
那些简单的、便宜的、沾染着我个人气息的衣物,一件件,无声地填进行李箱。
至于那些她买的、价值不菲的东西,我一件都没碰,让它们继续挂在那里,
像博物馆里不属于我的展品。最后,我的目光落在床头柜上。那里放着一个朴素的木制相框,
里面嵌着一张照片。背景是大学校园里那棵巨大的老榕树,绿荫如盖。
照片上的我们都很年轻,笑容灿烂得晃眼。我搂着她的肩膀,她靠在我怀里,眼睛弯成月牙,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我们身上,一切都美好得不真实。那是我们确定关系那天拍的。
我记得那天她特别开心,像个孩子一样在树荫下转圈,裙摆飞扬。她说:“陈默,
遇见你真好。”声音像浸了蜜糖。照片定格了那个瞬间,
也定格了那个我以为会持续一辈子的幸福幻影。我伸出手,
指尖轻轻拂过照片上她明媚的笑靥。冰冷的玻璃相框隔绝了那份早已远去的温度。
手指停顿了几秒,最终,还是收回了。算了。连同那些虚假的回忆,都留在这里吧。
我合上行李箱,拉链发出单调的“刺啦”声,像是划上了一个仓促的句号。拎起箱子,
转身走出卧室。客厅里,林薇的电话似乎还没打完,她背对着我站在窗边,
望着外面被暴雨冲刷的城市夜景,侧影挺拔而孤绝,声音冷静地部署着工作。我没有停留,
也没有告别,径直走向门口。玄关处,她的黑色手提包还躺在地上,
那张烫金的通行证一角露在外面,依旧刺眼。我拉开门。
冰冷潮湿的风夹着雨点瞬间扑了进来,打在脸上,带着生疼的凉意。身后,
是她模糊的、属于另一个世界的声音,渐渐被风雨声吞没。门在我身后轻轻合上,
隔绝了门内那个金光闪闪却冰冷刺骨的世界,
也隔绝了我自以为拥有的、关于“家”的全部意义。老旧电梯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缓缓下行,像一头不堪重负的困兽在呻吟。电梯轿厢内壁贴满了褪色起皮的小广告,
角落里积着厚厚的灰尘。我盯着那不断跳动的、模糊不清的红色数字,脑子里一片空白。
行李箱的轮子在不平整的地面上发出单调的“咕噜”声,是此刻唯一的伴奏。走出公寓楼,
冰冷的雨点瞬间劈头盖脸地砸下,密集得让人睁不开眼。我拖着箱子,
毫无目的地走进这片白茫茫的雨幕。雨水很快浸透了单薄的外套,寒意像无数细小的针,
顺着皮肤往骨头缝里钻。街灯在雨帘中晕开一团团昏黄模糊的光圈,
将湿漉漉的街道映照得光怪陆离。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
直到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冰冷的感觉蔓延到指尖,麻木得几乎失去知觉。
眼前出现一条狭窄、灯光昏暗的小巷。巷口一块被雨水冲刷得半旧的招牌在风中摇晃,
上面写着“安家公寓”。一个念头突兀地冒出来:就是这里了。
公寓前台是个昏昏欲睡的中年男人,眼皮耷拉着,手里捏着一份边角卷起的报纸。
他头也不抬,声音含糊地问:“租多久?”“一个月。”我的声音嘶哑,带着雨水的寒气。
“押一付一,月租八百。身份证。”他机械地报着流程。我摸索出钱包,
里面那张崭新的、和林薇的合照还插在透明的夹层里。照片上她笑得温婉,靠在我肩头。
指尖停顿了一下,我用力抽出夹层下面的身份证,把钱包快速合上,
连同几张湿漉漉的钞票一起递过去。
男人动作麻利地登记、收钱、递过来一把沉甸甸的、带着铁锈味的黄铜钥匙。“302。
走廊尽头左拐。热水晚上十点后可能不太稳。”他打了个哈欠,又埋首于他的报纸。
房间很小,十平米左右。一张狭窄的单人床贴着墙,床垫硬邦邦的。一张掉漆的木桌,
一把摇摇晃晃的椅子。墙壁斑驳,靠近天花板的地方洇着一圈深色的水渍,
像一张模糊的哭脸。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和廉价消毒水混合的气息。
唯一的窗户对着隔壁楼灰扑扑的后墙,距离近得仿佛伸手就能摸到对方窗台上的灰尘。
我把湿透的行李箱扔在墙角,发出沉闷的响声。自己也像被抽掉了骨头,
重重地跌坐在那张硬板床上。冰冷的湿衣服紧贴着皮肤,寒意直透骨髓。窗外,
雨声似乎小了些,但依旧淅淅沥沥,无休无止地敲打着这个陌生的、逼仄的空间。
手机在湿透的裤兜里震动了一下。我迟钝地掏出来,屏幕被雨水浸得有些模糊。解锁,
是林薇发来的信息。没有称呼,没有表情符号,只有一行冰冷的文字,
简洁得像一份公文批注:> 离婚协议已发邮箱。签好字告诉我,律师会处理后续。
一股尖锐的、混杂着荒谬和剧痛的情绪猛地攫住了心脏。我死死盯着那行字,
仿佛不认识那些简单的字符。她甚至连一句“为什么”都吝于问出口。
在她那个庞大高效的世界里,结束一段婚姻,和结束一个失败的项目,
似乎并没有什么本质区别。只需要一份协议,一个签名,一个律师。我点开邮箱,果然,
一份未读邮件躺在那里,标题是冷冰冰的“离婚协议书林薇与陈默”。下载,打开。
十几页密密麻麻的条款,像一张冰冷的大网。财产分割异常清晰,
列出了几处我闻所未闻的房产、基金、股权……每一项后面都标注着价值不菲的数字。
而我能分到的部分,被单独列在不起眼的角落,
是一个足以让普通人咋舌、但在她那个世界里可能只是零头的数字。
我的目光飞快地扫过那些条款,最终,停留在了“乙方陈默权益”那一栏的末尾。
一行加粗的黑体字,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眼底:> 乙方承诺,自协议生效之日起,
、商业机密等所可能享有的知情权、主张权、继承权、收益权或其他任何形式的法律权利。
乙方对此项放弃条款理解并完全同意,无任何异议。
弃一切权利……自愿放弃……理解并完全同意……无任何异议……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
烫在我的视网膜上,留下焦黑的印记。原来在这里等着我。
那份三年前我未曾细看的“隐婚协议”,只是铺垫。而这份“离婚协议”,才是最终的清算,
是确保我彻底、干净、不留一丝痕迹地,从她金光闪闪的世界里被抹除的法律文书。
用一笔在我看来是巨款、在她看来是施舍的钱,买断我所有可能存在的“麻烦”。
我盯着手机屏幕,屏幕的光在昏暗的房间里显得异常刺眼。
手指因为寒冷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情绪而微微颤抖。过了很久,久到窗外的雨声似乎都凝滞了,
我才慢慢伸出手指。没有愤怒的嘶吼,没有崩溃的质问。我只是异常平静地,
在电子签名栏里,一笔一划地输入了我的名字:陈默。指尖点在发送键上,没有一丝犹豫。
“咻”的一声轻响,邮件发送成功。手机屏幕暗了下去,
房间里最后一点微弱的光源也消失了。彻底陷入一片粘稠的、带着霉味的黑暗。窗外,
雨还在下。日子像生了锈的齿轮,在潮湿发霉的空气里嘎吱嘎吱地向前挪动。
安家公寓302室,成了我暂时的茧房。窗帘终日紧闭,
隔绝了外面灰蒙蒙的天色和隔壁楼压抑的后墙。白天,我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
坐在那张摇摇晃晃的木桌前,对着笔记本电脑屏幕发呆。偶尔,
会有一些零碎的、报酬微薄的设计稿找上门,是以前合作过的边缘客户或者朋友介绍的散活。
我麻木地接下,用机械的动作完成,换取一点勉强糊口的费用。大多数时候,
房间里只有电脑风扇低沉的嗡鸣和我自己压抑的呼吸声。饥饿感像钝刀子割肉,并不剧烈,
却持续不断。胃袋空空如也,发出微弱的抗议,但我懒得动弹。
桌上那桶吃了一半的泡面早已冷透,凝结的油花浮在浑浊的汤面上,
散发着一股廉价的、令人反胃的气息。实在饿得受不了了,我才趿拉着拖鞋,慢吞吞地下楼。
公寓楼对面有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惨白的灯光在夜色里像一个冰冷的方盒子。
我走进去,在货架间徘徊,最终总是停在最便宜的泡面和打折面包前。
指尖掠过那些花花绿绿的包装袋,最终拿起一桶最普通的红烧牛肉面,
再加一根快要过期的火腿肠。结账时,店员困倦麻木的脸在收银台后晃动,
扫码枪发出“嘀”的一声轻响,像某种无意义的生命倒计时。回来,烧水,泡面。
热水注入纸桶,蒸腾起带着浓烈香精味的白雾,瞬间模糊了视线。我盯着那团雾气,
等它慢慢散去,然后机械地用叉子卷起面条,塞进嘴里。味同嚼蜡。晚上,
我蜷缩在那张硬板床上,薄薄的被子根本抵挡不住墙壁渗出的寒意。
隔壁房间传来激烈的游戏音效和粗鲁的叫骂,水管在墙壁里发出奇怪的呜咽,
楼下巷子里醉汉含糊不清的歌声断断续续……这些噪音无孔不入,织成一张巨大的网,
将人困在烦躁和清醒的边缘。睡眠成了奢侈品,即使偶尔坠入黑暗,
也总被一些光怪陆离的碎片惊醒——林薇冰冷的眼神,那张烫金的通行证,
还有她宣读协议条款时毫无起伏的声音……世界仿佛被切割成了两半。
一半是这间十平米、散发着霉味和泡面气息的牢笼,另一半,
则是林薇那个依旧在高速运转的、金光闪闪的王国。我像被彻底流放到了遗忘的孤岛,
接收不到任何关于她的信息,也不想接收。那个名字,连同那个世界,
被我强行屏蔽在意识之外。直到那个沉闷的午后。窗外天色阴郁,铅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
酝酿着一场新的雨。我坐在桌前,对着屏幕上怎么也画不出满意线条的设计稿,
手指悬在键盘上,指尖冰凉。胃里空得有些发慌,我伸手去拿桌角那桶刚泡好的红烧牛肉面,
指尖刚碰到滚烫的桶壁。“叮咚——”一声清脆的提示音,来自手机。
是某个新闻APP的推送。我习惯性地瞥了一眼屏幕顶端弹出的那条简短标题。
目光扫过的瞬间,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推送的黑色加粗标题,像一道惨白的闪电,
毫无预兆地劈开了房间里的死寂:> **突发!林氏控股千亿级“星港计划”突遭搁置,
疑核心数据泄露,集团股价开盘暴跌!**林氏控股!星港计划!千亿级!核心数据泄露!
这几个爆炸性的词汇组合在一起,形成一股巨大的冲击力,狠狠撞向我的胸口。
手指猛地一抖,指尖传来剧烈的灼痛感。“哐当!”滚烫的泡面桶被我失手打翻,
油腻的汤水混合着面条瞬间泼洒开来,溅满了桌面、键盘、还有我的裤腿。
滚烫的温度透过布料灼烧着皮肤,但我却感觉不到疼。
所有的感官都被屏幕上那行冰冷的黑色文字死死攫住。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
撞得肋骨生疼。大脑一片混乱的嗡鸣。星港计划?
个林薇曾不止一次在财经访谈里被问及、被她描述为“未来十年集团战略核心”的庞然大物?
说投入了难以想象的人力物力、牵动全球产业链、甚至能影响国家层面科技布局的超级项目?
搁置?核心数据泄露?这怎么可能?以林薇的性格,
以她对那个帝国近乎偏执的控制欲和滴水不漏的管理风格,怎么可能让这种事发生?!
我顾不上一片狼藉的桌面和灼痛的皮肤,猛地抓起手机,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带着油渍和汤汁的粘腻感。我用力戳开那条推送,屏幕瞬间跳转到新闻详情页。
页面加载的几秒钟,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终于,完整的报道呈现出来。加粗的黑体标题下,
是一张现场照片。照片的背景似乎是林氏控股集团总部大厦外,
宽阔的台阶上挤满了黑压压的记者,无数话筒和镜头像丛林般举起。照片的焦点,
是台阶顶端那个熟悉的身影。林薇。她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深灰色西装套裙,
站在蜂拥的记者面前,脸色是前所未有的苍白,几乎看不到一丝血色。嘴唇紧抿着,
下颌线绷得像刀锋一样锐利。那双总是沉静如深潭的眼眸,此刻却清晰地映着镜头的闪光灯,
里面翻涌着一种极其复杂的东西——有深重的疲惫,像跋涉了千山万水;有难以言喻的痛楚,
仿佛承受着巨大的内伤;更深处,似乎还藏着一丝……近乎疯狂的决绝?照片下方,
是记者用近乎惊悚的笔调描述的现场:> ……林氏控股集团CEO林薇女士亲自现身,
面对蜂拥而至的媒体,确认了“星港计划”因“突发性重大风险”无限期搁置的消息,
并直言集团内部已启动最高级别调查。
当被追问具体原因是否为外界盛传的“核心数据遭人为泄露”时,林薇女士并未直接否认,
仅以“存在严重管理失职”回应,情绪罕见激动,称“有人利用了我的信任,
背叛了集团的未来”。更令人震惊的是,林薇女士现场宣布,作为项目最高负责人,
她将亲自承担主要责任,即时解散整个“星港计划”核心研发及管理团队!
此举引发全场哗然。据知情人士透露,此次搁置及团队解散造成的直接经济损失预估超千亿,
后续影响难以估量……“解散……整个核心团队?”我喃喃地重复着这几个字,
声音干涩得厉害。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不是因为饥饿,
而是因为一种强烈的、难以置信的荒谬感和某种尖锐的刺痛。这太疯狂了!
这完全不符合林薇的行事逻辑!那个在商场上以铁腕、冷静、算无遗策著称的女人,
怎么会做出如此自毁长城、近乎同归于尽的举动?
仅仅因为“管理失职”和所谓的“信任被利用”?这代价,未免也太惨烈了!
照片上她那张苍白的脸,那双翻涌着痛苦与决绝的眼睛,像烙印一样刻在我的视网膜上,
挥之不去。她到底遭遇了什么?
失控、不惜亲手摧毁自己倾注了无数心血、承载着集团未来的“星港计划”的人……又是谁?
“背叛了集团的未来”……这句话,像一根冰冷的刺,扎进我的神经。
一个荒谬绝伦、却又带着某种可怕合理性的念头,如同毒蛇般猛地钻入脑海,
瞬间让我手脚冰凉——那张签了字的离婚协议。那份被我“自愿放弃一切权利”的冰冷文书。
那份在她看来,足以将我彻底清除出她世界的法律文件。时间点……太巧合了!
我猛地抓起手机,手指颤抖着,几乎是慌乱地点开日历。邮件记录清晰地显示着,
那份签好字的离婚协议电子版,是在我搬进这个出租屋的第三天下午发送出去的。而新闻里,
“星港计划”搁置、团队解散的消息……就在昨天!前后相差不过一周!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随即又疯狂地泵动起来,
血液冲上头顶,带来一阵眩晕的轰鸣。一个可怕的、近乎疯狂的猜测,如同冰冷的藤蔓,
绕住我的四肢百骸:她的失控……她不惜自毁千亿项目的疯狂举动……会不会……和我有关?
难道是因为……我的离开?我签下的那份协议?这个念头本身就像一颗炸弹,
在我混乱的脑子里轰然炸开。荒谬!可笑!狂妄!我算什么东西?
一个被她用协议条款轻松打发掉的前夫,一个在她那个庞大帝国里连尘埃都算不上的小人物,
怎么可能撼动她千亿项目的根基?怎么可能让她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
理智在疯狂地叫嚣着不可能。林薇是谁?她是林氏控股的掌舵人!
她的世界里只有冰冷的利益、精确的计算和绝对的掌控!感情?尤其是对我的感情?
在那份冰冷的协议面前,早就被证明是彻头彻尾的笑话!
她怎么可能为了我……可是……照片上她那苍白如纸的脸,
那双盛满痛苦与某种毁灭性决绝的眼睛,还有那句“有人利用了我的信任,
背叛了集团的未来”……一遍遍在我眼前晃动,带着无法忽视的力量,冲击着理智的堤坝。
如果……如果她的“信任”,指的不只是商业伙伴呢?如果那份“背叛”,
也指向了……那张签了字的离婚协议呢?寒意,比出租屋墙壁渗出的冷气更刺骨,
从脊椎骨一路窜上头皮。我僵在椅子上,打翻的泡面汤汁在桌面上肆意流淌,
油腻冰冷地浸透了我的裤腿。我却浑然不觉,只是死死盯着手机屏幕上那张照片,
盯着她眼中那片翻涌的、深不见底的痛苦和疯狂。窗外,酝酿已久的暴雨终于倾盆而下,
密集的雨点疯狂敲打着玻璃窗,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像一场盛大的、失控的悲鸣。
暴雨持续了整整一夜,直到凌晨才渐渐转为细密而冰冷的雨丝。城市像被浸透的海绵,
沉甸甸地压在灰蒙蒙的天光下。
安家公寓的楼道里弥漫着一股混合着潮湿霉味和廉价消毒水的、挥之不去的阴冷气息。
我几乎一夜未眠,脑子里像塞了一团乱麻,
各种猜测、震惊、自我否定和那种挥之不去的尖锐刺痛感反复撕扯着神经。天刚蒙蒙亮,
我便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裹紧单薄的外套,走出了那间令人窒息的出租屋。
我需要透口气,哪怕只是冰冷的、带着雨腥味的空气。沿着湿漉漉的街道漫无目的地走着,
不知不觉拐进了公寓后面那条狭窄破败的后巷。
巷子两旁是高耸的、被雨水冲刷得污迹斑斑的旧楼墙壁,
墙角堆满了湿透的垃圾和废弃的纸箱,散发着腐败的气味。巷子尽头,
孤零零地立着一个绿色的、锈迹斑斑的邮筒。就在我经过邮筒时,
视线不经意地扫过旁边一个被雨水泡得发胀、几乎散架的废弃硬纸板箱。
一抹与周围肮脏环境格格不入的、极其冷硬锐利的反光,瞬间抓住了我的眼球。那是什么?
我停下脚步,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用脚尖小心翼翼地拨开覆盖在上面的湿漉漉的废报纸和烂菜叶。露出来的,
是一个深蓝色、质地异常考究的硬壳文件夹一角。即使被雨水浸泡过,那皮质依旧显得矜贵,
上面烫印着两个简约而极具辨识度的银色字母:LT。LinTech林氏科技的缩写。
我的心猛地一跳。林氏控股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一种强烈的不安攫住了我。
我蹲下身,也顾不上脏污和冰冷的雨水,伸手将那本厚厚的文件夹从垃圾堆里抽了出来。
入手沉甸甸的,带着湿冷的潮气。封面上除了“LT”的烫银标志,再无其他文字。
但那种冰冷的、属于林氏核心机密文件特有的质感,
我曾在林薇的书房里无意中瞥见过类似的。是谁?为什么要把这种东西随意丢弃在这里?
我警惕地环顾了一下阴暗潮湿、空无一人的后巷。雨丝无声地飘落,
只有远处传来模糊的车流声。心脏在胸腔里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
我深吸了一口带着霉味的冷空气,手指有些颤抖地,翻开了那份被遗弃的文件夹。
里面的纸张也被雨水浸湿了边角,墨迹有些晕染,但大部分内容依旧清晰可辨。
不是商业计划书,也不是财务报告。首页抬头一行加粗的黑体字,像一道惊雷,
调查通报绝密林氏控股集团“星港计划”核心数据泄露事件溯源报告**我屏住呼吸,
飞快地向下浏览。报告的核心内容,直指“星港计划”搁置的导火索——核心数据泄露。
调查的矛头,却并非指向外部黑客或商业间谍,而是直指集团内部!
报告用大量技术日志、访问记录和通讯记录截图作为证据链,
出一个令人胆寒的内部操作路径:一组涉及“星港计划”底层架构和关键参数的绝密数据包,
被一个拥有极高系统权限的内部账号,通过一系列极其隐蔽、绕过多重安全审计的跳板操作,
在某个深夜,直接打包发送到了一个外部匿名加密服务器!发送时间,
精确地指向一周前的某个凌晨时分。
而报告最后锁定的、那个拥有权限并最终执行了数据发送操作的内部账号ID,
像一把烧红的烙铁,
:> **账号归属:张逸林集团首席技术官兼“星港计划”技术总负责人**张逸林?
!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瞬间照亮了我记忆中某个尘封的角落。林薇的高中同学?大学校友?
一个在她创业初期就跟随她的元老级人物?
我记得林薇曾不止一次在家里随口提起过这个名字,语气里带着信任,
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倚重?好像还提到他能力很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