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1 空白画布消毒水的气味像一层透明薄膜,覆盖在林晚星鼻腔里的第三十七天。
她坐在市立医院后花园的长椅上,看着阳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在地面织出晃动的光斑。
左手腕上那道浅粉色疤痕已经开始褪色,但每次抬手时,
指尖总会无意识地摩挲那里 —— 就像触碰一个不属于自己的秘密。"林小姐,
今天的认知测试结果很好。" 心理医生陈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惯常的温和,
"定向力、注意力、语言功能都恢复正常,只是..." 他顿了顿,将一份报告递过来,
"记忆量表显示,逆行性遗忘的范围没有变化。
关于 2024 年 3 月 12 日之前的事情,你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林晚星接过报告,指尖在 "持续性植物状态" 几个字上停留片刻。
护士说她是在城郊盘山公路的护栏外被发现的,头部受到钝器撞击,
车毁人亡的现场只留下她一个幸存者。警察在她口袋里找到的身份证显示她叫林晚星,
28 岁,户籍地址在本市老城区的青云巷。可当她被转到普通病房,那个地址早已拆迁,
户口本上的亲属关系栏一片空白。"没关系。" 她合上报告,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这样也挺好,像一张白纸。"陈默推了推眼镜,
镜片后的目光掠过她手腕上的疤痕:"但白纸上总会有折痕。你还记得为什么要伤害自己吗?
"林晚星的手指猛地收紧。那段模糊的记忆像被浓雾包裹的沼泽,
她只记得尖锐的疼痛和一种令人窒息的绝望 —— 不是车祸带来的生理痛苦,
而是某种更深层的、仿佛要将灵魂撕裂的悲伤。那天清晨,她在病床上醒来,
右手被约束带固定着,左手缠着厚厚的纱布,心电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
像在为某个死去的人敲着丧钟。"不记得了。"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干净的指甲,
"也许只是... 觉得疼能让我确定自己还活着。"出院那天,
陈默帮她联系了一家公益性的画室。"医术治疗对记忆恢复有帮助。" 他递给她一把钥匙,
"画室在青云巷旧址附近,或许熟悉的环境能***神经突触。" 林晚星接过钥匙时,
注意到他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相框,照片上是个笑起来有两个酒窝的女孩,
眉眼间竟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画室藏在改造后的文创园区深处,推开锈迹斑斑的铁门,
扑面而来的是松节油和颜料混合的气息。阳光从拱形天窗倾泻而下,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尘埃,
三十平米的空间里,散落着十几幅未完成的油画。最显眼的是墙角那幅巨大的画布,
上面只有一片混沌的灰蓝色,像被暴雨冲刷过的天空。"这些都是上一位租客留下的。
" 管理员是个叼着烟的老头,含糊地说,"听说也是个姑娘,去年秋天突然就不来了,
房租还预付到年底。你要是不嫌弃,就先用着。"林晚星的目光被那幅灰蓝色油画攫住了。
画布右下角有个模糊的签名,像是用深红色颜料写的 "辰" 字,
笔触用力到几乎划破画布。一种莫名的心悸攫住了她,左手腕的疤痕突然开始隐隐作痛。
"我能看看她留下的东西吗?"储藏室在画室最里面,堆满了画框、颜料和几箱杂物。
当林晚星打开最底层那个落满灰尘的木箱时,
心跳骤然漏了一拍 —— 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几十本素描本,第一本的封面上,
用铅笔写着日期:2019 年 9 月 15 日。她颤抖着翻开本子,
第一页是幅速写:穿着白衬衫的男生坐在图书馆窗边,阳光勾勒出他清晰的侧脸轮廓,
笔尖细腻地描绘出他握笔的手指关节,以及落在书页上的长长睫毛。
画的右下角有行小字:"阿辰今天又在看《时间简史》,第三次了。
"林晚星的呼吸突然变得困难。这个名字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猝不及防地***她记忆的锁孔,
转动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她继续往后翻,
实验室做实验时专注的侧脸、在星空下张开双臂的剪影... 每一页都充满了鲜活的爱意,
连线条都带着温柔的弧度。最后一本素描本停留在 2024 年 3 月 11 日。
最后一页没有画像,只有用炭笔反复涂抹的三个字,
黑得像要滴出墨来:"对不起"那天晚上,林晚星做了第一个有内容的梦。
她站在一片漆黑的旷野上,远处有列火车正冒着白烟驶来,铁轨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一个模糊的男性身影背对着她,站在铁轨中央。她想喊他的名字,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
只能发出破碎的音节。火车越来越近,
刺眼的灯光照亮了男人手腕上的银色手链 —— 那是串用细铁丝缠绕的银杏叶,
叶尖闪着微弱的光。"别过去!" 她终于嘶吼出声,却发现自己正站在画室中央,
月光透过天窗洒在那幅灰蓝色油画上。画布上的颜色在黑暗中仿佛活了过来,涌动着,
变幻着,渐渐凝聚成一张男人的脸。2 2 银杏手链林晚星开始每天泡在画室里。
她没有画画,只是坐在那幅灰蓝色油画前,试图从混沌的色块里找出更多线索。
素描本里的男生始终没有清晰的面容,像隔着一层磨砂玻璃,
但那些细节却越来越清晰地出现在她的梦里:他喜欢在咖啡里加三块方糖,左撇子,
笑起来的时候左边嘴角会有个梨涡,说话时总爱用食指轻敲桌面。"你到底是谁?
" 她对着空荡的画室喃喃自语,
指尖划过素描本上那句 "阿辰今天又在看《时间简史》"。阳光透过窗棂移动,
在地面投下长长的影子,她突然注意到,储藏室的角落里有个被帆布盖住的东西,
形状像是一架钢琴。掀开帆布的瞬间,林晚星的呼吸停滞了。那是一架老式的木质画架,
上面固定着一块画板,画板上用透明塑料袋仔细包裹着 —— 不是油画,
而是一张用银杏叶拼成的贴画。金黄的叶片被精心修剪成星星的形状,
中间用银色细铁丝缠绕出两个交叠的名字缩写:C&X。银杏叶的边缘已经微微卷曲,
散发出干燥的草木香气。林晚星颤抖着取下贴画,背面用钢笔写着一行小字:"送给晚星,
祝我们的天文台项目顺利启动 ——2023.10.24"。
"晚星"—— 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劈进脑海。她猛地蹲下身,翻找着木箱里的杂物,
在最底层摸到一个硬壳笔记本。封面是深蓝色的,烫金标题已经磨损,翻开第一页,
悉的字迹跃然纸上:"2023 年 7 月 15 日 晴 今天辰又在实验室待到凌晨。
他说要在秋天之前做出便携式光谱仪,这样我们就能去郊外拍英仙座流星雨了。
我偷偷在他的保温杯里加了枸杞,被发现的时候,他耳根红得像落日。
""2023 年 9 月 3 日 阴 申请天文台项目的资金被驳回了。
辰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整天,我煮了他最爱吃的番茄鸡蛋面,他却突然说:' 晚星,
也许我们不该这么理想化。' 我知道他压力大,可看着他眼里的光一点点暗下去,
比被评审团骂还要难受。""2024 年 2 月 14 日 雪 情人节。
辰送了我这串银杏手链,说是用实验室废弃的铝丝做的。他笨手笨脚地帮我戴上,
手指被铁丝划破了都没发觉。我们在雪地里走了很久,他突然停下来,
从口袋里掏出个丝绒盒子... 我还没来得及打开,手机就响了。"日记到这里戛然而止。
后面的 pages 被人用美工刀整齐地裁掉了,只剩下参差不齐的纸边。
林晚星握着笔记本的手指冰凉,左手腕的疤痕突然传来尖锐的刺痛,
眼前闪过模糊的片段:雨夜的公路、刺耳的刹车声、副驾驶座上染血的丝绒盒子,
还有... 一双绝望的眼睛。"啊!" 她痛呼出声,笔记本从手中滑落,掉在地上。
一张照片从夹页里飘出来,缓缓落在银杏贴画上。照片上是两个年轻人的合影。
背景是大学图书馆的穹顶下,女孩穿着米白色毛衣,笑靥如花,
左手腕上戴着一串银色的银杏叶手链 —— 和梦里那个男生手腕上的一模一样。
而站在她身边的男生,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背着黑色双肩包,正低头看着她,
眼里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那个女孩,是失忆前的自己。
而那个男生... 林晚星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每一次跳动都带来撕裂般的疼痛。她认得他。不是因为照片,
而是因为他的眼睛 —— 那双眼睛,
和她每晚梦见的、油画里凝聚的、记忆碎片中闪现的眼睛,一模一样。她是谁?他是谁?
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她会出车祸?为什么她会失忆?为什么她要伤害自己?
无数个问题像潮水般涌来,林晚星抱着头蹲在地上,痛苦地呜咽出声。不知过了多久,
画室的铁门被轻轻推开。陈默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
看到地上的照片和蜷缩在角落的林晚星,他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你..." 他快步走上前,想要扶起她,"你想起来了?"林晚星抬起头,
泪眼模糊地看着他:"他是谁?告诉我,他到底是谁?" 她抓起照片,指着那个男生,
声音嘶哑,"他叫辰对不对?
我们的天文台项目... 我们的手链... 后来发生了什么?"陈默的脸色变得苍白,
他避开林晚星的目光,将保温桶放在桌上:"先喝点粥吧,你从早上到现在都没吃东西。
""告诉我!" 林晚星猛地抓住他的手腕,指甲几乎嵌进他的肉里,"你认识他对不对?
你口袋里的照片... 那个女孩和我很像,她是谁?"陈默的身体僵住了。
他缓缓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相框,照片上的女孩果然和林晚星有七分相似,
只是笑起来的时候,右边嘴角有个梨涡。"她是我妹妹,陈曦。"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
"也是辰的... 未婚妻。"3 3 裂痕雨下了整整三天。林晚星坐在画室的窗边,
看着雨水顺着玻璃蜿蜒而下,在窗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陈默离开后,她把自己锁在画室里,
不吃不喝,只是反复看着那张合影,试图从过去的自己眼中找到答案。照片上的林晚星,
眼神明亮,充满憧憬,手腕上的银杏手链在阳光下闪着微光。而现在的自己,
像一株失去阳光的植物,苍白,枯萎,只剩下空洞的躯壳。第四天清晨,雨停了。
林晚星打开素描本,第一次拿起了画笔。她没有画记忆中的男生,也没有画那场模糊的车祸,
而是画下了那串银杏手链 —— 用最鲜艳的黄色和银色,一笔一划地勾勒,
仿佛要将所有的思念和痛苦都倾注在画布上。画到一半,手机响了。是个陌生号码,
归属地显示是邻市。林晚星犹豫了很久,按下了接听键。"喂?请问是林晚星女士吗?
" 电话那头是个苍老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我是青溪镇敬老院的张院长。
这里有位老人... 一直吵着要见你。""青溪镇?" 林晚星皱起眉头,
她不记得自己认识哪里的人,"请问您说的老人是?""他叫顾建辰。
"林晚星手中的画笔 "啪嗒" 一声掉在地上,颜料溅在白色的画布上,像一滴凝固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