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市繁华的背后,藏着一片名为“中村”的城中村。这里,
握手楼的间隙窄到只能挤过一缕月光,电线如蛛网般缠绕,将天空切割成不规则的碎片。
巷道深处,“精修电子”的亚克力招牌散发着昏暗而顽固的光,
像一只在黑暗中始终不肯闭上的疲惫眼睛。店内,与外面杂乱无章的世界截然不同,
一切都井井有条。林川戴着一副德国蔡司的专业护目镜,正襟危坐。
01他面前的防静电工作台上,没有寻常的手机或电脑,
而是一套来自瑞士Bergeon的顶级精密钟表工具。镊子、螺丝刀、撬棒,
每一件都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整齐地排列在绒布上。工作台中央,
一个被完全“肢解”的廉价国产二手智能手机,静静地躺着。
它的主板、屏幕、电池、摄像头……每一个零件都被小心翼翼地拆下,分类摆放,
仿佛一场精密的外科手术刚刚结束。空气中,
只有一台老旧的“华生”牌风扇在天花板上吱呀作响,搅动着凝滞的热浪。
林川的手稳如磐石,这是他从父亲那里继承的唯一,也是最宝贵的遗产。他的父亲,林正阳,
曾是国内钟表修复界的泰斗,能让停摆百年的古董三问表重新奏响时间的乐章。而如今,
林川用这双本该与陀飞轮和万年历打交道的手,拆解着现代工业流水线上最廉价的造物。
他屏住呼吸,用那根细如毫芒的特制镊子,从密布着焊点的主板上,
稳稳地夹起了一枚比米粒还小的闪存芯片。这个动作要求绝对的稳定和精准,
任何一丝颤抖都可能损伤到脆弱的针脚。他将芯片轻轻放在一块黑色的防静电绒布上,
像是在安置一件稀世珍宝。“吱呀——”老旧的木门被一股巨力猛地推开,
一个胖乎乎的身影裹挟着一身汗气和巷子里的油烟味闯了进来,打破了室内的宁静。“川儿,
消息来了!”来人是王胖子,林川的发小兼搭档。他一***坐在旁边吱嘎作响的塑料凳上,
从口袋里掏出被汗浸得有些潮湿的手机,划开一张财经新闻的头版照片。“陈东海,
那个***的老王八蛋,回来了!”胖子的嗓门洪亮,胸口剧烈起伏着,
不知是跑得太急还是太过激动。林川的手没有丝毫抖动。他摘下护目镜,
露出一双平静得近乎冷漠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二十多岁年轻人该有的朝气,
只有与年龄不符的深沉和寂静。“五年了。”胖子喘着粗气,将手机递到林川面前,
“携‘未来城’项目高调回国,要在江城搞什么千亿投资。你看看他那副春风得意的嘴脸,
***想一拳给他砸成肉饼!”照片上的男人大约五十多岁,西装革履,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面带温和而自信的微笑,正对着无数闪光灯挥手致意。他就是东海集团的创始人,
商业巨鳄陈东海。五年前,就是这个男人,
用一桩精心罗织的“窃取商业机密”的莫须有罪名,将林川的父亲林正阳,
一位清高孤傲的匠人,逼上了集团总部大厦的天台。林川的目光从照片上移开,
落回到工作台上。那些被他拆解下来的细碎零件,像一场大地震后城市的废墟,冰冷、无声,
却又蕴含着某种秩序被摧毁后的悲凉。他父亲的生命,他的家庭,就像这部手机一样,
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粗暴地拆解得支离破碎。“我查过了,”胖子压低声音,
语气凝重起来,“这老狐狸比五年前更狡猾,多疑得很。
回国后身边二十四小时跟着专业的安保团队,出入都有防弹车。咱们想靠近他,比登天还难。
”林川没有说话。他拿起另一把更精细的探针,轻轻拨动了一下那枚被取下的芯片,
像是在棋盘上拨弄一颗至关重要的棋子。沉默在闷热的空气中蔓延,
只有风扇在不知疲倦地***。良久,他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锋利的刻刀,
一字一句地刻在胖子的心上:“一头喂饱了的野兽,无论看上去多么无懈可击,
总有它最饥渴的软肋。他有钱、有势、有名,什么都不缺。既然如此,
我们就给他创造一个他最渴望,却又不存在的‘贵人’。”胖子一愣,
看着林川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忽然感到一阵寒意从脊背升起。他知道,
一场准备了五年的复仇,一台由无数精密零件构成的复仇机器,在这一刻,
终于要开始转动了。02复仇的蓝图,在一个比“精修电子”店更隐蔽的地下室里徐徐展开。
这里原本是个人防工事,被林川改造成了他们的作战指挥部。墙上挂着一块巨大的白板,
上面画满了复杂的逻辑图和人物关系网,无数的箭头和线条纵横交错,
最终都指向了中心处那张陈东海的笑脸照片。“第一环,创造‘江先生’。
”林川用一支红色的马克笔,在白板上一个空白的人形轮廓里,写下了“江云启”三个字。
这个任务,交给了团队的第三位,也是最关键的一位成员——猴子。猴子本名侯俊,
瘦得像一根行走的竹竿,终日与键盘和代码为伴。他蜷缩在指挥部角落的一张电竞椅上,
面前是六块闪烁着数据流的显示器。“川哥,搞定了。”猴子推了推鼻梁上厚厚的眼镜,
指着其中一块屏幕,“瑞士洛桑艺术学院,‘江云启’,2015级,
主修艺术史与文物鉴定。
入学照片、所有科目的成绩单、导师的评语——‘近十年来我见过最具天赋与灵性的学生’,
还有他参加三次欧洲青年艺术展的获奖记录和媒体通稿。天衣无缝。”胖子凑过去看,
啧啧称奇:“行啊猴子,这跟真的一模一样。”猴子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
没有说出口的是,
为了将这个虚拟人物完美地植入这所欧洲顶尖艺术学院戒备森严的官方数据库,
他付出了怎样的代价。他首先利用了一个潜藏在该学院官网一个附属论坛里的,
尚未被公开的系统漏洞0day exploit,获得了初步的访问权限。
但这远远不够。在接下来的三周里,他几乎不眠不休,
对学院的IT部门管理员展开了一场教科书级的社会工程学攻击。
他伪装成校友、合作画廊的经理、甚至是IT设备供应商,通过邮件和电话,
一点点地套取信息,最终骗取到了一个足以修改核心数据库的临时密码。
整个过程惊险得像是在万米高空的钢丝上进行心脏搭桥手术。
林川看着屏幕上那个由代码构筑的“江云启”,点了点头,随即转向胖子:“身份有了,
接下来,需要一个舞台,让他登场。”一周后,江城希尔顿酒店的宴会厅里,
一场名为“拾珍”的小型艺术品拍卖会正在进行。这里的参与者,
大多是江城本地的企业家和收藏爱好者,圈子不大,但消息流通得很快。
一个陌生的年轻人引起了众人的注意。他看起来不到三十岁,
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意大利手工西装,戴着一副低调的金丝眼镜,气质儒雅,不像商人,
更像个学者。他就是由胖子扮演的“江云启”。胖子的手心在冒汗,
尽管地下室的空调开得很足,但这种场合还是让他紧张。
他的耳朵里塞着一枚米粒大小的隐形耳麦,林川冷静的声音正从里面传来。“别紧张,
你现在是江云启。你不是来买东西的,你是来‘发现’的。左手插兜,身体微微向后靠,
放松。”拍卖会过半,场上的气氛渐渐热烈起来。一件清代粉彩瓷瓶引得几位富商争相举牌。
“胖子,注意,下一件拍品,编号037。”耳麦里传来林川的指令。胖子翻开图册,
037号拍品是一幅不起眼的晚清山水画,尺幅不大,画纸泛黄,还有几处明显的霉点,
作者也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画家,起拍价仅三万。“这破画谁要啊?”旁边有人小声议论。
“举牌。”林川的声音响起。胖子深吸一口气,举起了号牌。“五万。
”一个做建材生意的老板似乎也对这幅画有点兴趣,跟着举了牌:“六万。”“继续。七万。
”“八万。”“十万。”林川的语气毫无波澜。
那个老板显然没料到有人会为这么一幅画出这么高的价钱,犹豫了一下,放下了号牌。
“十万元一次,十万元两次……成交!恭喜这位先生!”拍卖师一锤定音。
胖子在周围人诧异的目光中,不动声色地放下了号牌。接下来,他又在林川的指导下,
以高于市场预期的价格,拍下了一只样式古朴的青铜香炉,和一个笔筒。
这几件东西都有一个共同点:看似普通,但在懂行的人眼里,都有着特殊的来历和故事。
拍卖会结束后的酒会上,果然有人好奇地过来搭讪。“江先生,眼光独到啊。那幅山水画,
可否说一说?”一位资深藏家端着酒杯走过来。胖子心里一紧,
耳麦里林川的声音适时响起:“镇定。告诉他,那幅画的作者虽然名气不大,
却是名家张大千一位早夭的弟子。这幅画的构图,有早期大风堂的影子。更重要的是,
画的背面有半枚模糊的印章,
是张大千当年赠予弟子的私人闲章‘东西南北之人’的左半部分。这在圈内,
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孤证。”胖子定了定神,将林川的话用自己的方式复述了一遍。
他谈吐从容,引经据典,听得那位老藏家连连点头,眼神从好奇变成了赞许。
几场类似的拍卖会下来,一个关于“江云启”的形象,
圈子里悄然流传开来:一个海外归来、家学渊源、有钱、有品位、背景极其深秘的青年才俊。
“第一步,站稳了。”地下室里,林川在“江云启”的名字上打了个勾。“接下来,第二环,
搞定‘亲家’。”他的笔,在人物关系图上,
将“江云启”和另一个名字用一条长长的线连在了一起——白敬亭。白敬亭,人称白老先生。
江城硕果仅存的文化名流,前省博物馆的顾问,书画鉴定大家。为人守旧,眼高于顶,
平生最看不起的就是陈东海那样的“暴发户”。更关键的是,
陈东海“未来城”项目的核心地块,一块紧邻市中心公园的黄金宝地,
所有权就在这位老先生手里。那是白家的祖产,白老先生打算建成一个私人美术馆,
死活不肯卖。陈东海数次携重金登门,都被他用扫帚赶了出来。“白老先生一生最大的憾事,
是五十年前遗失了一块祖传的百达翡丽古董怀表。”林川指着白板上的资料,
“那是一块19世纪末的定制款三问表,工艺极其复杂。而我父亲,是二十年前,
最后一位修复它的人。”地下室里,林川从一个恒温恒湿的保险箱里,
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尘封的紫檀木盒。盒子里,是他耗费了整整一年心血,
根据父亲当年留下的维修图纸,完美复刻出来的那块怀表。每一个齿轮,每一根游丝,
都与原版一模一样。在复刻的过程中,他按照父亲图纸上一处不起眼的标记,
在机芯的夹层里,找到了那份父亲留下的、真正的遗产——一张用微缩技术影印的胶卷。
在专业显微镜下,胶卷上的内容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几乎凝固。那竟是陈东海创业初期,
与境外不明资金勾结,利用艺术品拍卖进行洗钱的原始账目!每一笔交易,每一个名字,
都清晰无比。这块怀表,瞬间从一块单纯的敲门砖,升级成了复仇的第一枚关键证据,
一柄足以刺穿陈东海心脏的利刃。
通过一场精心设计的“偶遇”——胖子在一家白老先生常去的古玩店,
古董贩子”由团队另一位外围成员扮演手中“淘”到了这块表——这块失而复得的怀表,
被“江云启”亲手送到了白老先生手中。白老先生抚摸着那熟悉的雕花外壳,
听着那清脆悦耳的报时声,激动得老泪纵横,当场就将胖子引为忘年交。但信任,
并非如此轻易就能完全获取。一个活了八十多年的人精,不会被一块表冲昏头脑。
第二次见面,在白老先生古色古香的私人书房“三味斋”里,
老先生指着墙上一幅新挂出来的中堂,笑呵呵地对胖子说:“云启啊,你来得正好。
我刚收了一幅唐伯虎的《秋山行旅图》,你帮我品鉴品鉴。”胖子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他哪懂什么唐伯虎。耳麦里,林川冷静的声音传来:“别慌,坐下,先喝茶。这幅画是假的,
而且是‘苏州片’里仿得比较高明的一种。破绽有三处。第一,
看山石的皴法……”胖子定了定神,按照林川的指点,
先是大加赞赏了画的笔法气韵和构图意境,把老先生捧得十分舒服。然后话锋一转,
用一个“晚辈斗胆,班门弄斧”的谦卑姿态,从山石的皴法、人物的衣褶处理,
再到题跋的用墨渗透方式,将画中的破绽一一道来,条理清晰,逻辑严密。最后,
他还将唐伯虎真迹的风格特点、流传故事娓娓道来,听得白老先生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眼神从欣赏变成了震惊,最后是深深的叹服。“云启啊,”白老先生感慨万千,
亲自给胖子续上茶,“你这眼力,这学识,实在是让我这个老头子汗颜。现在的年轻人,
能静下心来做学问的,真是凤毛麟角了!”说着,他拿起桌上那块心爱的怀表,摩挲着,
忽然“咦”了一声。他发现,在表盘内侧边缘,
一个他过去从未注意过的、几乎与雕花融为一体的微小缝隙。他用指甲轻轻一拨,
一个比米粒还小的暗格,竟悄无声息地弹开了。暗格里,空无一物。胖子看得心头一跳。
这是林川特意留下的手笔。一个不存在的秘密,有时候却比任何秘密都更能证明一切。
白老先生怔住了。他端详着那个巧夺天工的暗格,又看了看眼前的“江云启”,
眼神变得无比复杂。他遗失这块表五十年,都不知道有这个暗格。而这个年轻人,
不仅能找回怀表,甚至连如此隐秘的机关都了如指掌。这背后代表的家学渊源与非凡能力,
让他感到一丝敬畏。他彻底被征服了。03消息,像滴入清水的一滴墨,
迅速在特定的圈子里晕染开来。“听说了吗?白家那个老顽固,
最近跟一个叫江云启的年轻人走得特别近,都快当亲孙子了。”“那个江云启,不得了。
海外回来的,据说家里是搞大收藏的,背景通天。”“我听说,白老先生那块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