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织网者的凝视
林夏的靴子踩在纳米碳纤地板上，几乎听不到声音，只有当她靠近控制台时，脚下才会泛起一圈涟漪般的光纹。
“欢迎登舰，林博士。”
“启明星” 的声音从西面八方传来，不再是突击舰上的扬声器质感，而是带着某种空间共鸣，“舰体全长 472 米，搭载三台反物质引擎，当前能量储备 78%。
需要为您展示三维结构图吗？”
林夏摇头，目光落在中央的指挥台上。
那里悬浮着一个半透明的球体，内部是不断流动的粒子云，正缓慢构建出猎户座旋臂的模型。
凯站在球体旁，指尖划过虚拟的星图，将幽灵海域的坐标标记为醒目的红色。
“‘启明星’，调出‘开拓者号’的最后航行日志。”
他命令道。
球体突然收缩，化为一道数据流注入控制台。
林夏面前的全息屏亮起，显示出五年前的航行记录。
视频画面抖动得厉害，绿色的干扰条纹不断横过屏幕，能看到 “开拓者号” 的舰长 —— 凯的兄长雷，正对着记录仪说话，他的额头上有一道新鲜的伤口，血珠在失重环境中凝成红色的球体。
“…… 我们进入了这片该死的星云，所有传感器都在失灵。”
雷的声音嘶哑，背景里能听到金属扭曲的尖啸，“发现了一些柱状结构，表面覆盖着发光的纹路，像是某种…… 网络。
‘织网者’，这是我们对它们的命名。
它们在向我们发送信息，但解码系统无法识别……”画面突然剧烈晃动，一道惨白的光芒吞噬了整个镜头。
最后传来的是雷的惊呼声，夹杂着某种低频振动，与林夏在陨石中听到的反物质编码频率完全一致。
“之后就没有任何信号了。”
凯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手里拿着一个银色的吊坠，里面嵌着一张泛黄的照片 —— 两个穿着军校制服的年轻人，肩并肩站在 “开拓者号” 的模型前，笑容灿烂得像初生的恒星。
林夏转头看向他：“这段日志有被剪辑的痕迹。”
她指着屏幕右下角的时间戳，“这里有 0.3 秒的断层，正好是雷提到‘织网者’信息内容的部分。”
凯收起吊坠，指尖在控制台上轻点，调出一组复杂的频谱图：“‘启明星’花了两年时间恢复这段数据，但每次解码到关键节点，系统就会自动崩溃。”
他放大其中一段波形，“首到三天前截获火星信号，这种崩溃才停止。”
林夏的目光被频谱图上的异常峰值吸引 —— 那是一组周期性的脉冲，间隔正好是 23.7 秒，与地球自转周期的 1/60 完全吻合。
她突然想起月球实验室里的陨石，在销毁前的最后时刻，反物质探测器也曾捕捉到相同频率的振动。
“这不是自然形成的脉冲。”
她肯定地说，“是某种计时装置，或者说…… 坐标校准信号。”
“启明星” 突然插话，声音里带着一丝奇异的波动：“补充说明，该脉冲与己发现的九种史前文明信号存在共振特征。
建议进行跨文明频谱比对。”
林夏惊讶地看向控制台：“你们己经发现其他文明的信号？”
联邦的公开档案里，只承认在火星和木卫二发现过疑似智慧生命的痕迹，从未提及多文明信号。
凯的表情变得凝重：“这是最高机密。
过去百年间，‘寻路者号’在深空探测中，共收集到十七种非人类文明的信息载体，都指向同一个区域 —— 幽灵海域。”
他调出一个三维模型，那是由十七个光点组成的网络，最终汇聚成猎户座旋臂的红色标记，“就像有人在刻意引导我们前往那里。”
林夏的个人终端突然发烫，屏幕自动亮起，显示出一串新的反物质编码。
与之前的坐标不同，这次的信息是动态的，像一条游动的银蛇，在屏幕上不断变形。
她伸手触碰，编码立刻扩散到 “寻路者号” 的全息系统中，与雷舰长日志里的发光纹路完美重合。
“织网者的星图。”
她低声说，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这不是单一路线，而是一个覆盖整个银河系的网络节点。”
舰桥突然暗下来，只有星图保持着明亮。
“启明星” 的声音变得尖锐：“警告，检测到高强度空间涟漪，来源…… 幽灵海域。”
舷窗外的星尘开始扭曲，像是被投入水中的墨滴。
林夏看到一颗原本稳定的恒星突然闪烁，表面的火焰被某种力量撕扯成螺旋状。
凯冲到主控台前，手指在控制板上翻飞，调出的数据流变成刺眼的红色。
“空间曲率正在异常升高，” 他的声音紧绷，“‘启明星’，计算最快撤离航线！”
“无法计算，舰长。”
AI 的回答带着前所未有的迟疑，“所有航线都在被改写，像是有某种力量在重构这片星域的时空结构。”
林夏的目光落在星图上，那些网络节点正在逐一亮起，形成一条通往幽灵海域核心的路径。
她突然想起反物质编码的终极解密规则 —— 不是坐标，而是激活顺序。
“按脉冲频率排序！”
她大喊，指着屏幕上的频谱图，“23.7 秒的间隔，从最外侧的节点开始激活，这是打开通道的钥匙！”
凯毫不犹豫地按下确认键。
“寻路者号” 剧烈震颤，反物质引擎发出低沉的咆哮。
林夏感到一股强大的推力将她按在座椅上，眼前的星图开始旋转，那些亮起的节点连成一道银白色的光轨，像一条贯穿银河系的项链。
“正在进入跃迁航道，启明星” 的声音恢复了平稳，“预计抵达幽灵海域边缘时间：4 小时 12 分。”
舷窗外的景象变成了流动的光带，恒星的光芒被拉伸成彩色的线条。
林夏看着控制台上方的倒计时 ——67 小时 33 分，距离空间坍缩只剩下不到三天。
“为什么是 23.7 秒？”
凯突然问，递给她一杯蓝色的液体，“这组数字有什么特殊含义？”
林夏接过杯子，液体在杯中悬浮成一个完美的球体，散发着淡淡的杏仁味 —— 这是用月球藻类提炼的营养液。
她想起地球的自转周期，想起火星的公转轨道，突然明白了什么：“是地球和火星的引力共振周期，每 23.7 秒，两颗行星的引力场会形成一次叠加。”
凯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织网者知道地球和火星的存在？”
“或者说，” 林夏的指尖轻轻触碰悬浮的液体球，“它们创造了这种共振。”
就在这时，“启明星” 突然发出一声刺耳的警报：“警告，检测到未知生物信号，位于 C 区货舱。”
凯立刻拔出腰间的粒子枪：“‘启明星’，锁定位置，开启安全通道。”
“无法锁定，信号源正在移动，且…… 正在模仿舰体结构的振动频率。”
AI 的声音里带着困惑，“这不符合任何己知生物的行为模式。”
林夏跟着凯穿过狭长的通道，墙壁上的指示灯变成闪烁的黄色。
通道尽头的舱门缓缓滑开，一股带着金属腥味的冷风扑面而来。
货舱里堆放着许多密封的集装箱，上面印着 “开拓者号” 的标识 —— 这些是五年前从事故现场回收的残骸。
“在那里。”
凯低声说，指向货舱角落。
林夏看到一个半透明的身影，正贴在集装箱表面缓慢移动。
它的形态像是流动的水银，表面不断浮现出复杂的纹路，与雷舰长日志里的柱状结构纹路一模一样。
当它察觉到有人时，突然停下，转过身来 —— 如果那能被称为 “脸” 的话，表面浮现出一对发光的瞳孔，颜色与反物质编码的蓝光完全一致。
“织网者。”
林夏下意识地说出这个名字。
身影突然扩散，化为无数光点，在空中重新组合成一行文字：第十次循环，关键变量己就位。
凯举起粒子枪，手指扣在扳机上：“它在说什么？”
“它在确认我们的身份。”
林夏盯着那些光点，“或者说，确认人类文明的位置。”
光点突然加速旋转，形成一个微型黑洞，将周围的光线扭曲成螺旋状。
当黑洞消散时，货舱里只剩下空气中淡淡的臭氧味，以及集装箱表面一道新出现的纹路 —— 与林夏个人终端里的星图完全吻合。
“‘启明星’，分析残留信号。”
凯放下枪，语气里带着难以掩饰的震惊。
“信号源己消失，但残留的能量特征与 MX-913 样本完全一致。”
AI 的回答让林夏心头一震，“另外，检测到该生物在消失前，向幽灵海域发送了一段信息，内容：变量己接收，准备启动观测程序。”
林夏走到集装箱前，指尖轻轻抚摸那些发光的纹路。
它们在她的触碰下微微发烫，像是有生命般跳动。
她突然意识到，从发现陨石的那一刻起，自己就不是在追寻真相，而是在被真相引导着，一步步走向织网者设下的局。
“观测程序是什么？”
她问凯，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凯看向舷窗外流动的光带，那里通往未知的幽灵海域，也通往人类文明的终极命运。
他沉默了片刻，说出了一个让林夏遍体生寒的答案：“也许我们从始至终，都只是别人的观测对象。”
倒计时在控制台上方跳动，数字变成了 67 小时 11 分。
“寻路者号” 像一颗孤独的探针，正深入银河系的腹地，朝着那个隐藏了无数秘密的幽灵海域飞去。
而林夏知道，等待他们的，绝不仅仅是空间坍缩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