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嚣的声浪从西面八方涌来,冲击着耳膜。
“上好的精米!
掺一勺砂子老子把头拧下来当球踢!
走过路过别错过!”
一个唾沫横飞的汉子站在一个米袋堆前嘶吼,脚边散落的米粒里,细小的砂砾在昏光下清晰可见。
“滚你娘的蛋!
王老五!
你他娘的上次卖的米,老子煮出来能硌掉大牙!
当老子瞎啊?”
旁边一个卖兽肉的壮汉毫不客气地回骂,挥舞着手里血淋淋的剔骨刀。
“蚀骨散!
见血封喉!
居家旅行,杀人灭口必备良药!
童叟无欺!”
一个瘦子缩在角落,几张破油布上面散乱地放着几个颜色可疑的粗陶小瓶,他声音压得极低,眼神却像老鼠般滴溜溜乱转。
“放屁!
你那玩意儿上次药耗子,耗子蹦跶得比吃了***还欢!”
另一个卖些破铜烂铁的摊贩嗤笑。
“嘿,听说了吗?
天剑宗的楚惊澜前儿个在百里坡,一个人挑了‘秃鹫岭’的寨子!
啧啧,那剑光亮的,听说隔着几里地都晃眼!”
“切,显摆什么!
还不是为了悬剑台赏剑会?
谁不知道他们这些宗门,剿匪是假,捞名声换朝廷赏赐才是真!
听说这次赏剑会魁首,能得朝廷赐下的‘凝神丹’呢!
那玩意儿,啧啧…凝神丹算个屁!
小道消息,影门最近接了单大活儿!
酬劳是这个数!”
一个神神秘秘的声音,伴随着手指比划的细微摩擦声。
“嘘!
不要命了?
影门的事也敢乱嚼舌根?
小心半夜舌头没了!”
“怕什么?
这黑水城,哪天不死人?
老子…”霖辰的脚步朝着竖立着几根粗木桩的区域走去。
那里是黑市唯一被默许存在的“官面”区域——官榜张贴处。
几根被风雨侵蚀得发黑、爬满干涸污渍的木桩上,钉着几张大小不一、颜色泛黄的榜文。
风吹日晒下,纸角卷曲破损,字迹也大多模糊不清。
这里的人流稀疏了些,空气中那股浓重的混合臭味也淡了几分。
霖辰走到最粗壮的一根木桩前停下。
榜文有好几张。
最上方一张纸色较新,墨迹浓黑,标题是刺目的“悬剑台赏剑会”几个大字,下面洋洋洒洒写满了参与宗门、比试规则等冗长文字,字里行间透着一股高高在上的官腔。
霖辰的目光只是一掠而过。
他的目光最终停留在其中一张榜文的下方角落。
“黑水城矿监司,长期收购精炼‘寒铁’、‘墨铜’,价格面议。”
字迹公事公办,没有任何多余的诱惑,却是他此行最可能的目标之一。
打刀需要好铁,而黑水城周围,据说蕴藏着一些奇异的矿藏。
就在他默默记下矿监司的位置时,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浓烈的汗臭和劣质烟草味靠近。
一个身材高大、脸上横亘着一条蜈蚣般刀疤的汉子,挤了过来。
他肩膀上扛着一个同样用破布包裹的东西,看那形状和隐约渗出的暗色,可以断定也是颗人头。
“喂!”
刀疤脸汉子声音粗嘎,将那包裹着人头的破布包裹“咚”地一声,重重丢在两个差役脚前的泥地上,溅起几点泥浆。
“‘草上飞’刘三!
榜上挂名那个!
一百两!
拿来!”
其中一个差役,用腰刀的刀鞘拨弄了一下那散开的包裹,露出那颗头颅。
“嗯…是‘草上飞’刘三,没错。”
他从怀里摸出几块碎银子和一小串铜钱,加起来顶多十几两的样子,随手丢在刀疤脸汉子边上。
“喏。”
他低头看了看脚边那点可怜的银钱,又猛地抬头,瞪着差役,一股凶戾之气喷薄而出:“***的个,放你娘的狗臭屁!
官榜上写得清清楚楚!
纹银一百两!
老子提着脑袋宰了他,你就给这点打发叫花子的钱?!”
另一个差役抱着胳膊,阴阳怪气地开口:“哟?
嫌少?
榜文是死的,人是活的嘛。
现在世道艰难,衙门里也紧巴。
“***的紧巴”刀疤脸汉子彻底怒了,脖子上的青筋根根暴起,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上前一步,几乎要顶到鼠须差役的脸上,“一百两!
少一个子儿都不行!
你们官府说话当放屁吗?!”
“敢咆哮公差?
看我不把你屎都打出来!”他猛地抬起脚,穿着硬底官靴的脚狠狠踹向刀疤脸汉子的膝盖侧弯!
这一脚又快又阴,显然练过!
刀疤脸汉子闷哼一声,左腿膝盖侧面被狠狠踹中!
剧痛袭来,他一个趔趄,庞大的身躯顿时失去了平衡,单膝重重跪倒在泥泞的地上。
旁边那个差役动作更快!
他早己抽出腰间的铁尺——那是一根两尺沉重的熟铁短棍!
毫不留情地朝着汉子那条支撑身体的右腿小腿骨狠狠砸下!
咔嚓!
一声令人头皮炸裂、牙齿发酸的骨头碎裂声,清晰地响起!
“啊——!!!”
刀疤脸汉子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脊椎,轰然扑倒在冰冷的泥水里!
“哼!
不知死活的东西!”
差役着旁边几个看呆了的闲汉吼道:“看你妈呢看?
滚死开!
把这畜牲的玩意儿丢远点!
别污了官榜的地界!”
霖辰站在几步之外,全程目睹。
将这场短暂、血腥、***裸的恃强凌弱尽收眼底。
“呵…朝廷***,内忧外患,弱肉强食”该……左眼的刺痛在喧嚣和血腥味的***下,似乎又加剧了几分。
身后,官榜上“悬赏纹银百两”的字样,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苍白而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