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院烛火摇曳,我蜷缩在破床上,喉间腥甜不断涌出。那碗所谓的“安神汤”,
原来是穿肠烂肚的断魂散。门外传来顾衍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虚伪的安抚:“甄儿,
委屈你了,如眉自幼体弱,我若不纳她进门,舅父一脉难安。”我拼尽最后一口气,
用尽全身力气撞开那扇薄薄的木门。门外廊下,
他高大的身影正将一身素衣的柳如眉护在怀里,两人相视而笑,
那画面温馨得仿佛我才是那个不该存在的外人。我死死盯着他们,心头血肉模糊,
声音嘶哑:“顾衍,你可还记得我沈家百口,为你顾家挡了多少明枪暗箭?”可回应我的,
只有他漠然转身,拥着柳如眉离去的背影。意识沉入无边黑暗。再睁眼时,
刺目的光让我下意识地眯起了眼。铜镜里映出一张年轻温婉的脸,
眉眼间尚带着未褪尽的少女天真。是我,却又不是我。这是三年前,
柳如眉即将以“贵妾”身份正式入府的那一日。窗外喜乐未起,
但庭院里丫鬟们压低声音的议论已经传了进来:“听说表小姐身子弱,夫人得亲自去迎呢。
”我抬手,狠狠将指尖掐进掌心,尖锐的痛感清晰无比。这不是梦。我回来了。
前世那一场滔天“谋逆案”,是我沈家一百多口人替顾家背了黑锅,换来他顾衍的青云直上。
那一碗致命的毒药,是他亲口命人送来,断了我最后一丝生机。而我,
至死都还在为他守着这侯府内宅的安宁,真是天大的笑话。“青杏。”我轻声唤道。
我的贴身侍女立刻推门进来,见我醒了,忙上前伺候:“夫人,您醒了?可是要梳妆了?
”我点点头,不动声色地问:“今日是什么章程?”青杏一边为我挑选衣物,
一边回话:“巳时三刻吉时,您需亲率众位姨娘去二门迎接柳表小姐入门。午时在正厅设宴,
全府的女眷都要作陪。”我看着妆台上那支金丝嵌玉的凤凰步摇,这是成婚那年,
顾衍亲手为我戴上的,曾是我最珍视的宝贝。如今看来,只觉得无比讽刺。我冷笑一声,
伸手取下它,扔进最底层的妆匣,“啪”的一声锁死。从今日起,我沈甄,
再不是那个任人摆布的蠢货。吉时将至,我换上一身只有正妻才能穿的赤色翟衣,
头戴九翟冠,端坐在正厅主位之上,岿然不动。管家王嬷嬷急得满头是汗,
在我身边直转圈:“夫人,时辰快到了,您不去二门迎一迎,这不合规矩啊!”我端起茶盏,
轻轻吹开浮沫,眼皮都未抬一下:“她是贵妾,不是平妻。我堂堂侯府主母,
穿着正妻礼服亲自出门迎接一个妾室,岂不是乱了尊卑?传出去,才是丢了我们侯府的脸面。
”一句话,堵得满堂下人面面相觑,再不敢多言。我目光淡淡扫过门口,
只见柳如眉在丫鬟的搀扶下缓步而来。她依旧是那副老样子,面色苍白如纸,
眼角含着一汪泪,走两步便要喘三喘,一副风吹即倒的楚楚可怜模样。
她抬眼看向高坐其上的我,眸光微不可察地闪了闪,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挑衅。
我回她一个温婉得体的笑,与前世别无二致。只是心内却在冷笑:柳如眉,这一世,
你的眼泪,可骗不了任何人了。午时的宴席上,觥筹交错,气氛微妙。柳如眉果然按捺不住,
故技重施。她端着茶盏起身,走到我面前,“不慎”手一滑,
整杯滚烫的茶水尽数泼在了我华丽的裙角上。“啊!”她惊呼一声,
立刻花容失色地跪了下去,声音哽咽,泪珠滚滚而落,“嫂嫂恕罪,
我……我这手抖的旧疾又犯了,我不是故意的……”满堂瞬间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上首的顾衍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
看向我的眼神里带上了一丝不悦与责备。我缓缓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跪在地上的她,
声音轻柔得像一片羽毛,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表妹这是做什么,快快请起。
”我没有发怒,甚至没有一丝不快,反而亲自伸手去扶她,动作温柔。
“不过是一件衣裳罢了,表妹不必如此自责。这茶是新贡的云雾龙井,最是伤织锦,
回头我让绣房的绣娘重做一件便是。”我将她扶起,甚至还当着众人的面,
亲昵地为她拂去肩上并不存在的尘屑,柔声细语:“都是一家人,何须如此见外?
”众人见状,无不交口称赞我贤良大度,颇有主母风范。顾衍眼中的不满也渐渐褪去,
换上了一丝满意。可就在柳如眉贴近我耳畔,以为能听到我的安抚时,
我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那一碗药,我会亲手端给你。
”她的身体瞬间僵住,瞳孔骤然紧缩,刚刚还梨花带雨的脸,顷刻间血色尽失,煞白如纸。
我却笑意更深,退后一步,端起酒杯,遥遥敬向顾衍:“今日家中添了妹妹,家宅和睦,
夫君定然心中欣慰。”他举杯回应,一饮而尽,眼中却划过一丝深深的疑虑。他看不懂我了。
而这,正是我想要的开始。夜深了,顾衍没有来我的院子。正好,省得我虚与委蛇。
我坐在灯下,手里把玩着一只茶杯,心里盘算着我的嫁妆单子。沈家百年基业,陪嫁给我的,
又岂是区区金银能衡量的。那些铺子,田庄,人脉……才是我安身立命的根本。
我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足以震动后宅,又能让我名正言顺将所有权力都牢牢抓回手心的契机。
青杏为我换上热茶,低声道:“夫人,您那对御赐的珊瑚手镯,要不要收进库房里?
那东西太打眼了。”我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是啊,太打眼了。不打眼的东西,
又怎么能钓得上鱼呢?三日后,内院传出消息:我房中一对御赐珊瑚镯失窃。
李掌事带人查遍各房,闹得人心惶惶,却一无所获。顾衍闻讯赶来时,我正端坐堂中,
慢条斯理地品着茶。他见此情景,眉头紧锁:“不过是身外物件,何必如此大动干戈?
”我放下茶盏,抬眸看他,轻声叹息:“夫君说的是。可今日丢了镯子无人追究,
阖府上下会怎么想?他们会想,主母的东西都能随意拿走,这府里还有什么规矩可言?明日,
怕是就敢偷走库房的钥匙了。”这话堵得他哑口无言。前世,他便是在此时,
因我小题大做、“苛待妾室”而心生厌烦,与我渐行渐远。这一世,我就是要他亲眼看着。
他略一沉吟,终是挥手命人彻查。我早已命青杏盯紧了柳如眉。果不其然,
当晚便见她偷偷召了周氏,两人在月影下低声密语。前世,就是这个周氏将赃物交予柳如眉,
再由她“无意”间在花园寻回,不仅洗脱了嫌疑,还得了顾衍一句“心善懂事”的夸赞,
更衬得我刻薄无能。可惜,同样的招数,我不会再上第二次当。
我早已让青杏取了一只同款的仿制镯子,趁夜深人静,悄悄塞进了周氏床头的枕套里。
第二日,李掌事带人再搜,目标明确,直指周氏的房间。
当那只仿制手镯从枕套里被搜出来时,周氏当场瘫软在地,面如死灰。她磕头如捣蒜,
哭喊着攀咬:“不是我!不是奴婢偷的!是柳姑娘!是柳姑娘让奴婢这么做的,
她说事成之后就抬我做姨娘!”满堂哗然。柳如眉站在一旁,脸色瞬间惨白,连连摇头,
声音都在发抖:“你胡说!我何曾让你做这等事!分明是你自己手脚不干净,
如今还想攀咬我!”顾衍的脸色已是铁青,
他厉声质问柳如眉:“那你昨夜为何与她深夜私会?”她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
最后只憋出一句:“我……我只是关心她身体,与她说了几句话。”这借口,
连她自己都不信。我适时地站了出来,柔声开口:“表妹心善,我是知道的。
可深夜与婢妾私下相会,传出去总归有损你的清誉。”我顿了顿,
话锋一转:“既然表妹说是被冤枉的,那也好办。不如就请表妹当着众人的面,
去祠堂向顾家列祖列宗的牌位起个誓。若有半句谎言,永世不得入我顾氏祠堂,如何?
”空气瞬间凝固。入祠堂,是女子嫁入高门最大的体面。这个誓言,太毒了。
柳如眉的嘴唇哆嗦着,看向顾衍,目露祈求。顾衍却只是冷冷地看着她,一言不发。最终,
她咬了咬牙,应了下来。我亲自引她至祠堂,为她点燃三炷香。祠堂内光线昏暗,牌位林立,
气氛庄严肃穆。她举起香,刚要开口,我忽然凑到她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
轻声问:“表妹,你可还记得,上个月在佛堂,你拉着我的手说,‘姐姐待我如亲妹,
我柳如眉此生此世,断不会做半点害你的事’?”她浑身剧烈一颤,手中的三炷香险些落地,
香灰簌簌落下,烫在了她的手背上。她终究是不敢起这个誓。顾衍的目光,一寸寸冷了下来。
我却像是浑然不觉,反而叹了口气,状似宽容:“罢了,许是场误会。只是这府里的规矩,
不能废。”我转向顾衍,语气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按府规,奴婢诬告主母,杖二十,
逐出府。但念在周氏是初犯,表妹又与她这般交好,不如……就由表妹代为受罚,以示警诫,
夫君以为如何?”满堂皆惊。顾衍猛地抬头看我,眼中满是不可思议:“你要她替罚?
”我坦然点头:“是。表妹既与周氏情同姐妹,代她赎罪,也算全了这份情分。
夫君觉得不妥吗?”他死死地盯着我,仿佛想从我脸上看出什么。可我只是平静地回视着他,
眼底一片澄澈。良久,他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疲惫地挥了挥袖子:“随你处置。
”长凳很快就搬到了院中。当着全府女眷的面,柳如眉被两个粗壮的婆子按在凳上,
褪去外裳,露出了雪白的中衣。板子一下下落下,沉闷的响声伴随着她凄厉的哭喊求饶,
在偌大的侯府里回荡。我立于台阶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声音清冷如冰:“疼吗?
这才十下而已。当年我沈家百余口被押赴刑场时,连一声喊冤的机会都没有。”此言一出,
四下俱静,连板子声都停了。顾衍的脸色骤然剧变,他快步冲到我面前,一把抓住我的手腕,
声音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沈知意,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抬眼看他,
眼中不知何时已蓄满了泪水,嘴角却勾起一抹森然的笑意。“夫君别急,
我只是……心疼表妹罢了。”他怔住了。我轻轻挣开他的手,转身离去。
绣着金线的裙裾拂过冰冷的青石板,发出细微的沙沙声。顾衍,这只是个开始。你欠我的,
柳如眉欠我的,我会一笔一笔,连本带利地讨回来。夜深了,风波平息后的侯府格外安静。
我坐在灯下,亲手为自己沏了一杯热茶。今日这一场大戏,
总算是将我主母的威严重新立了起来。但光有威严还不够。想要在这吃人的地方站稳脚跟,
想要为沈家复仇,我需要握在手里的,是实实在在的权柄。而权柄的第一步,便是掌家之权。
我将那本记录着我沈家百年基业的嫁妆簿子,一页一页地翻了过去。
指尖划过那些熟悉的铺面田庄,心却一寸寸地冷了下去。江南田庄的租银,
比往年足足少了三成。可账面上,风平浪静,竟无半点波澜。贴身侍女青杏凑到我耳边,
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恐惧的颤抖:“小姐,赵账房每个月初都来,
说是取夫人的月例银子。可奴婢上次无意中撞见,他把咱们几家铺子送来的银票,
径直交给了老夫人身边的张妈妈。”我闭上眼,前世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那时我一心相夫教子,操持中馈,自以为贤良淑德,却对这些庶务从不过问。我天真地以为,
我的嫁妆既入了顾家,便是顾家的,何必分彼此。直到沈家被污蔑谋逆,满门抄斩,
我跪在侯府门前求顾衍施以援手,他却冷漠地递给我一纸休书。那一刻我才恍然,
我名下所有产业早已被掏空,我早已不是风光无限的沈家嫡女,只是个一无所有的弃妇。
重活一世,我怎能再做那任人宰割的羔羊。“青杏,去,就说我旧疾复发,头痛欲裂,
请赵账房来一趟,核对一下近期的药材账目。”我声音虚弱,眼中却无半分病气。
赵账房很快就来了,一张胖脸上堆满了精明的笑意,一进门便拱手道:“夫人只管安心养病,
药钱那点小事,老奴已经从您每月的例银里扣下了,不敢劳您费心。”我扶着额角,
气若游丝地点点头,仿佛下一刻就要晕过去。“有劳赵账房了。”我顿了顿,忽然话锋一转,
轻飘飘地问:“对了,我名下那间苏州绣坊,上个月盈利几何?”赵账房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眼神躲闪,支支吾吾地回道:“这……夫人,您名下的产业,
按规矩都是归入府库统一调配的,并不入您的私账。”“哦?”我慢慢抬起眼,
眸光冷得像冰,“那是我沈家的祖产,是我母亲留给我傍身的体己,
什么时候成了你们顾家的规矩?”他额上瞬间见了汗,慌忙解释:“夫人息怒,
这都是老夫人的吩咐,说是……说是您年轻,怕您被人蒙骗,先替您管着。
”好一个“替我管着”。我不再与他废话,只闭上眼,对青杏道:“去我妆匣最底层,
把那三份契书取来。”赵账房的脸色,在那一刻变得惨白如纸。次日清晨,我抱病起身,
穿了一身素净的衣裙,连妆都未上,只由青杏扶着,一步步挪到了正堂。
顾老夫人正端坐主位,与几位旁支的夫人说笑。我没等通传,直接走了进去,
将那三份用油纸包得好好的地契,“啪”地一声拍在了她面前的紫檀木案上。
满堂笑语戛然而止。“母亲,”我屈膝跪下,身子摇摇欲坠,声音却清晰无比,
带着一丝泣音,“沈家蒙冤,如今只剩下我一个孤女。这些产业,是我沈家血脉所系,
是我日后安身立命的根本,我不敢再假手于人。从今日起,所有收益,我要亲自过目,
一分一毫,都要清清楚楚。”顾老夫人勃然大怒,一拍扶手:“放肆!沈知意,
你嫁入我侯府,生是顾家的人,死是顾家的鬼!你的嫁妆,自然归府中统用,
何时轮到你来置喙!”我伏在地上,瘦削的肩膀微微颤抖,却不退让分毫:“母亲说得是。
可媳妇只是害怕,若有朝一日,顾家也……也落得如沈家一般的下场,到那时,
谁来养活我这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呢?”一句话,满堂死寂。谁都听得出我话里的意思,
咒顾家倒台,这是何等的大不敬。可偏偏我顶着一张惨白憔悴的脸,说着最可怜的话,
谁若再苛责,便是心肠歹毒。顾衍闻讯匆匆赶来,见此情景,眉头紧锁,
上前来扶我:“知意,有话好好说,母亲年迈,你何必为这点小事争一时之气?
”我顺势抬头看他,蓄了半日的眼泪终于如断线的珠子般滚落。“夫君,”我凄然一笑,
“我不要金银,我只要一个心安。如今我娘家败落,若连这点体己都保不住,
将来……将来你若另娶新人,我岂不是连一碗饭,都要仰人鼻息?”他高大的身形微微一震,
扶着我的手紧了紧,神色复杂地看着我,似有触动。我抓住时机,
从袖中取出一份早已备好的清单,递到他面前。“夫君,这是我出嫁五年来,
嫁妆产业各项支出的明细,是我凭着记忆写下的。若有亏空,
我愿倾我所有补足;若……若有并非用于府内公中的款项,恳请夫君做主,将其归还。
”他接过那份薄薄的纸,越看脸色越沉。他终于发现,他一向敬重的母亲,
这些年竟私自挪用了我嫁妆中一笔又一笔巨额银两,
去填补她娘家舅父那一脉不知所谓的窟窿。当晚,顾衍独自来了我的院子。他屏退下人,
站在窗前,背影在烛光下显得有些沉重。“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我背对着他,
整理着妆台上的珠花,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从你决定,
要纳兵部侍郎家的那位表妹进门那天起,我就该醒了。”他沉默了许久,喉结滚动,
最终艰涩地开口:“我会让赵账房,把所有的账册和钥匙都交还给你。”“多谢夫君。
”我轻声应道,再无多话。待他沉着脸离开后,我脸上的脆弱与悲伤瞬间褪去,
只剩下刺骨的冰冷。我回头对青杏下达了真正的命令:“立刻派人去查,
把我名下那三处铺面,近十年来所有的进出货单底册,一张都不能少地给我弄来。尤其是,
所有与兵部侍郎府有过来往的账目。”青杏大惊失色,捂住了嘴:“小姐!兵部侍郎府?
那不是……”我冷笑一声,打断她的话:“没错,就是顾家满口‘忠君报国’背后,
藏着的那个天大的秘密。”窗外月色如霜,寒意浸人。我握紧了梳子,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顾家的富贵,真的是靠赫赫战功换来的吗?不,是靠啃食大周朝的血肉,
是靠贪墨军饷换来的。而那些证据,就藏在那些看似平常的布匹、茶叶、药材的进出账目里。
这一仗,我不要他们伤筋动骨,我要他们倾家荡产,万劫不复。青杏的动作很快,不过数日,
便将我想要的东西带了回来。那三处铺面近十年的货单底册,用牛皮纸包着,
厚厚的一大叠堆在我的案上,散发着陈旧的墨香。每一本册子的封皮上,
都用外人看不懂的暗语,标注着年份与商号。青杏带回来的册子堆在桌上,像一座小山。
烛火下,我一页页地翻看。这些是顾家名下三处铺面近十年的货单底册,外人眼里,
它们是再寻常不过的绸缎、瓷器与绣品生意。可在我眼里,这些字里行间,
浸满了边关将士的血。“北线绸缎”实为军中战袍,“南窑瓷器”是火药外运的隐秘包装,
“苏绣花色”则对应着不同营伍的编号。我指尖抚过一行字,心口像是被寒冰堵住,
连呼吸都带着刺痛。“腊月十七,发往雁门关粗布三百车。”我记得清清楚楚,
就是那年寒冬,边军因御寒冬衣迟迟未到,一夜之间冻毙八百余人。朝廷震怒追责,
边关数名将领被问斩。而我的好夫君顾衍,却在那几日于家中大设宴席,
庆祝又一笔生意顺利“了结”。原来,朝廷拨下的军饷早已被他们吞得一干二净,
那三百车布匹,根本就未曾出过京城。八百条人命,成了他杯中的庆功酒。
我压下心头翻涌的恨意,看向一旁的青杏。“去,想办法混进赵账房的院子。
”青杏是我从娘家带来的,忠心耿耿,也足够机灵。
我让她扮作赵账房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穷亲戚,以找份活计为由,去账房里帮工打杂。
赵账房为人贪婪又好色,见青杏虽衣着朴素却眉清目秀,又肯下力气,
便半推半就地留下了她。三天后,青杏趁着夜色,悄悄递给我一张她誊抄下来的密账。
账目极其简单,却让我如获至宝。每月初五,赵账房都会遣一名心腹小厮,
往城西一家名为“济安药堂”的地方,送去一只沉甸甸的乌木匣子。收件人的名字,
是孙济之。我冷笑出声。药堂?那不过是兵部侍郎孙家在京中最大的一个洗账暗桩。前世,
我曾无意间听顾衍醉后与人夸耀,说“孙管家最是懂规矩”。直到今天我才明白,
这所谓的“规矩”,就是用无数将士的性命与鲜血,换来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银子。第二天,
我便换上一身半旧的布裙,将头发挽成最寻常的妇人发髻,
带上一包从娘家带来的上好银针与绣线,独自去了济安药堂。
药堂掌柜见我拿出的绣线非凡品,又听我言谈间,故作不经意地提及是“赵先生介绍来的”,
脸上的警惕立刻松懈了几分。他将我引至后院的库房,说是让我看些“稀罕的样货”。
我佯装兴致勃勃地在那些绣品布料中挑选,眼角余光却飞快地扫过库房里堆积如山的木箱。
果然,在一批标着“川贝母”的药材箱上,我看到了与顾家货单底册上一模一样的暗符。
就是它了。我趁着掌柜转身去取货的间隙,迅速从袖中摸出一小块早就备好的蜡模,
在那箱盖的印章上用力一按。纹样清晰地拓了下来。在将蜡模收回袖中的一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