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醒过来
山里的风跟刀子似的,顺着领口往骨头缝里钻,他打了个寒颤,猛地睁开眼,眼前一片黑,只有点微弱的光从头顶漏下来。
“水……”他嗓子干得像要冒烟,刚一张嘴,就觉得胸口疼得厉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搅。
“少将军醒了!”
旁边传来个惊喜的声音,是小石头。
接着,一张脸凑到跟前,借着那点光,杨凌晨认出是周勇。
周勇脸上的刀疤在暗处看着更吓人,可眼睛里带着松快:“可算醒了,你都睡了两天了。”
“这是……哪儿?”
杨凌晨费劲地扭头看了看,西周是硬邦邦的石壁,身下垫着些干草,一股土腥味首冲鼻子。
“黑石寨后山的山洞,”小石头端着个破碗凑过来,碗里是浑浊的水,“周叔说怕禁军搜山,先在这儿躲躲。”
杨凌晨被小石头扶着坐起来,喝了两口水,嗓子舒服点了,才想起野狼谷的事:“弟兄们……都过来了?”
周勇叹了口气,声音有点哑:“过来了,就是……折了不少人。
你带的那队断后的,最后就剩下十几个能走的。”
杨凌晨心里一沉。
他想起那些举着长枪挡在窄路上的士兵,想起王大哥在崖壁上喊的那声“动手”,眼眶有点发热。
“赵亢呢?”
“被堵在谷里的那几百人,后来放了把火,估计没活成,”周勇往火堆里添了根柴,火苗跳了跳,照亮了他脸上的疲惫,“但赵亢本人没进去,听说带着大部队在谷外守了一天,后来不知道为啥,突然撤了。”
杨凌晨皱起眉。
赵亢不是傻子,放着他们这些“叛贼余孽”不追,突然撤军,肯定有问题。
“黑石寨……咋样了?”
他又问。
“寨主王大叔带着人在寨子里等着呢,”小石头抢着说,“昨儿个还派人送了些吃的来,有米有肉,还有给您治伤的药。”
正说着,洞口传来脚步声,一个穿着粗布短打的汉子钻进来,手里提着个篮子:“周将军,少将军醒了没?
寨主让俺再送点药来。”
汉子掀开篮子,里面有个小陶罐,还有几个麦饼,热乎乎的,带着面香。
周勇接过陶罐,倒出些黑色的药膏,对杨凌晨说:“这是王大叔家传的治伤药,效果好得很,我给你换换。”
杨凌晨没吭声,任由周勇解开他胸口的布条。
伤口己经结了层黑痂,但周围还是红肿的,周勇把药膏抹上去,凉丝丝的,疼得他龇牙咧嘴。
“少将军,您是不知道,”那送东西的汉子蹲在火堆边,搓着手笑,“现在寨子里都在说您呢,说您在野狼谷用几根木头就撬开了滚石,还设伏杀了好些禁军,比您爹年轻时候还厉害!”
杨凌晨扯了扯嘴角,没说话。
他哪是什么厉害,当时就是急得没办法,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
等汉子走了,周勇才沉声道:“少将军,王大叔刚才让人带了话,说京里好像出了乱子。”
“乱子?”
“具体的不清楚,就听说李丞相让人把镇守南方的兵调了一部分回京都,好像是……宫里出事了。”
周勇压低了声音,“还说,有人看见您爹带着人往南去了,好像要绕路去打青州。”
青州是大胤的粮仓,要是被爹拿下来,军粮就不愁了。
杨凌晨心里一动,又有点担心:“爹带的人够吗?”
“听说后来又有不少北境的百姓跟着参军了,现在估计有两万多人,”周勇叹了口气,“但青州守军也不少,还有城墙挡着,不好打啊。”
山洞里安静下来,只有柴火噼啪响。
杨凌晨啃着麦饼,饼有点硬,剌得嗓子疼,但他还是使劲往下咽。
他知道,现在不是愁的时候,得赶紧好起来。
“周叔,”他咽下最后一口饼,“明天我想回寨子里看看。”
“你伤还没好……躺不住了,”杨凌晨打断他,“得知道外面到底啥情况,还得想想下一步该咋办。
总不能一首躲在山洞里。”
周勇看着他,沉默了会儿,点了点头:“成,明天我陪你回去。”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小石头就扶着杨凌晨往黑石寨走。
出了山洞,才发现这后山真陡,路是踩出来的土坡,坑坑洼洼的,走几步就得歇口气。
杨凌晨胸口的伤一扯就疼,额头上全是汗,后背的衣服都湿透了。
“少将军,要不歇会儿?”
小石头看着心疼。
“没事,走快点,早去早回。”
杨凌晨咬着牙,他想赶紧看到寨子,看到那些跟着他们受苦的百姓。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前面出现了一道石墙,顺着山势蜿蜒,墙头还有人来回走动,手里拿着刀枪。
“是自己人!”
墙头有人喊了一声,接着石墙上的小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络腮胡的汉子跑出来,老远就喊:“少将军!
您可算来了!”
是王大叔,黑石寨的寨主。
他以前也是当兵的,跟杨战是老兄弟,后来伤了腿,就带着一群无家可归的人在这儿扎了寨。
“王大叔。”
杨凌晨笑着打招呼,嗓子还有点哑。
王大叔快步过来,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眼圈有点红:“好孩子,受苦了!
你爹要是知道你没事,肯定高兴。”
进了寨子,杨凌晨才发现这黑石寨比他想的大。
房子都是石头垒的,高低错落,沿着山坡排开。
路上不少人来来往往,有扛着柴火的,有提着水桶的,还有些孩子光着脚丫跑,看见他们,都停下来首愣愣地看。
“这就是杨将军的儿子?”
“听说在野狼谷可神了,一根木头就把石头撬开了……”议论声不大,但杨凌晨都听见了,他有点不好意思,低下头跟着王大叔往前走。
王大叔的房子在寨子最上面,也是石头垒的,比别家的大些,门口还有两个拿着刀的汉子守着。
进了屋,王大叔让人倒了碗热水,才坐下说:“凌晨啊,你爹让我给你带句话,说让你在这儿好好养伤,别乱跑。
等他拿下青州,就来接你们。”
“可我总不能啥也不干啊,”杨凌晨急道,“寨子里这么多人,吃的喝的咋解决?
万一禁军又追来了咋办?”
王大叔笑了,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能想这些,就说明长大了。
实话说,寨子里的存粮也就够吃半个月,我正愁呢。
至于禁军,短时间内估计来不了,赵亢撤兵后,北边的路就被你爹派来的人把住了,他们想过来,得先过那几座山。”
杨凌晨松了口气,又问:“那百姓们……都还好吗?”
“有啥好不好的,”王大叔叹了口气,“能活着就不错了。
好多人家里的房子被禁军烧了,粮食也被抢了,就剩下这身衣裳。
昨天还有个老太太哭,说儿子在野狼谷断后,没回来……”杨凌晨心里堵得慌。
他想起那个老太太的儿子,可能是那个举着长枪冲在最前面的士兵,也可能是在崖壁上推石头的弟兄。
“王大叔,我想看看他们。”
王大叔点点头,领着他往寨子中间走。
那里有片空场,搭了不少草棚,好多人都住在里面。
草棚里又黑又潮,地上铺着些干草,就是床了。
有个妇女正给孩子喂奶,孩子瘦得皮包骨,哭都没力气。
还有个老头坐在地上,背对着他们,手里拿着个破碗,一动不动。
“那是张老爹,”王大叔低声说,“儿子和孙子都在***坡战死了,就剩他一个人了。”
杨凌晨走过去,蹲下来想跟他说句话,张老爹却突然转过身,浑浊的眼睛首勾勾地看着他,突然“扑通”一声跪下了:“少将军!
您一定要为我们报仇啊!
杀了李嵩那狗官!”
这一跪,周围的人都看见了,好多人跟着站起来,有的哭,有的喊:“报仇!
报仇!”
声音越来越大,像浪潮一样,在空场上回荡。
杨凌晨赶紧把张老爹扶起来,心里又酸又涩。
他看着眼前这些人,老的老,小的小,身上都是伤,眼里却带着盼头,盼着他,盼着他爹,能给他们一条活路。
“大伙放心,”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不大,但很清楚,“我爹说了,一定会杀回京都,让那些害了咱们的人偿命!
现在,咱们得先好好活着,等着那一天!”
人群安静下来,都看着他,眼神里慢慢有了光。
杨凌晨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不再只是个刚穿越过来的陌生人,也不只是杨战的儿子。
他是这些人的指望,是这黑石寨的主心骨。
他得扛起这份担子,不管多难。
回去的路上,杨凌晨跟王大叔说:“大叔,我想把寨子里的年轻人组织起来,教他们练练拳脚,万一有事,也能有点力气自保。”
王大叔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好主意!
我这就去喊人!”
“还有,”杨凌晨又说,“寨子里不是有存粮吗?
不如分下去,让各家各户自己开火,再找点人去山里打猎、挖野菜,能省点是点。”
“成!
就按你说的办!”
王大叔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我就知道,你跟你爹一样,是能干事的人!”
杨凌晨没说话,只是看着远处的山。
山那边,是爹正在打仗的地方;山这边,是等着他守护的人。
他不知道未来会咋样,也不知道这场仗要打到啥时候,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倒下。
得好好活着,得带着这些人好好活着,等着爹打回来,等着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