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会定在下午六点,左知意对着镜子扯了扯衣领,实在想不通:明明是杯早上就能凉透的水,偏要等到月亮出来才肯端上桌,这算哪门子的浪漫?
高档餐厅前的梧桐树下,停着左知然的车。
左知意缩在副驾,望着玻璃映出的自己,像只被圈养的鸟,翅膀上还缠着母亲亲手系的线。
才两点多,离约定时间早得很,他琢磨着要不要溜去附近逛逛,可驾驶座上的左知然,侧脸冷得像块冰,显然没打算给他这个机会。
左知意眼珠一转,瞟向左知然的眼神里藏了点坏水:“哥,你上班该迟到了吧?”
左知然回头瞥他一眼,没吭声,方向盘在手里转得稳稳的。
左知意索性加大火力:“哥,我听说千意哥回来了,你见着他了吗?”
左知然的手指猛地攥紧方向盘,指节泛白:“谁跟你说的?”
“小姨啊!”
左知意笑得像只偷腥的猫,“她没告诉你?
你跟韩千意吵架了?
还是说,他单方面不理你?”
三连问像三颗石子,砸进左知然平静的湖面。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里的冰碴子都快掉下来:“闭嘴吧你!
你以为他就想理你?
别以为我没看过你手机,发了那么多条消息,人家回你了吗?”
左知意被噎得哑口无言,心里暗骂:偷窥狂!
没事老翻人手机干嘛。
“现在跟我去公司。”
左知然说着,己经踩了油门。
“不要!”
左知意拒绝得斩钉截铁,像块犟骨头。
左知然哪管他愿不愿意,车己经缓缓开动。
左知意急了,连忙拍着车门:“等一下!
妈让我先点菜,你放我下去,我们一起去选啊!”
左知然没好气地剜他一眼:“不去。
你自己不会?”
“不会啊。”
左知意早就攥紧了车门把手,摆出随时要跳车的架势。
左知然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下去!”
“噢……”左知意装作委屈巴巴地下了车,脚刚沾地,嘴角就忍不住翘到天上。
他对着驶远的车摆摆手,做出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首到后视镜里左知然的脸彻底变成嫌弃,才心满意足地转身,掏出手机给韩千意发消息。
有意见:千意哥,我哥去找你了,哈哈哈,我骗他说你回来了哈哈哈哈那边几乎是秒回。
一根草:?
一根草:我就是回来了啊左知意的笑僵在脸上,手指悬在屏幕上,像被施了定身咒。
有意见:嗯?
嗯?
嗯?
不是,哥……你真回来了?
一根草:刚到公司[微笑]有意见:不是……哥,我不是有意要害你,真的对不住,要不你现在买机票走?
一根草:怕是来不及了呀,你哥车己经到我公司楼下了有意见:不是?
他肯定闯红灯了,我去告他一根草:好啊,你来吧,我先解决解决你哥左知意回了个“OK”的手势,心里却替左知然捏了把汗——这下有好戏看了。
没了左知然盯着,空气都变得轻飘飘的。
左知意正想撒开腿逛逛,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吓得他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他以为是左知然的报复,悄悄瞄了一眼,却看见张扬的消息。
扬飞天:我看到你了[眼睛],快上来呀[勾引],你哥要查岗了[皱眉],快点的[生气]!
张扬是左知意搬到这边后认识的第一个朋友,也是这家餐厅的小老板。
左知意叹了口气,拖着脚步往餐厅走,像只被提溜着脖子的鹅。
快进门时,眼角余光瞥见不远处的长椅上坐着个穿黑色大衣的人,正低头讲电话,身影在午后的光里显得孤零零的,像幅没画完的素描。
左知意正纳闷谁会穿得这么沉郁,转头就差点撞上刚从餐厅出来的人。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注意,不好意思啊!”
左知意连忙道歉,对方也在连声说“抱歉”。
两人像两只互道早安的企鹅,对着鞠躬道歉了足有一分钟,才各自走开。
长椅上的男人闻声抬头看了一眼,目光像蜻蜓点水,落了一下就收回去,继续讲电话。
餐厅一楼,左知意选了个靠里的位置。
偌大的厅里,屏风隔出一个个小包间,像一个个藏着秘密的盒子。
他给张扬发消息:内28快来。
扬飞天:收到没过多久,就听见张扬的声音在远处响起,大概是有客人问路。
他绕过端着菜的服务员,风风火火地坐到左知意对面。
“哎哎哎,这位干嘛呢?
你怎么能和客人一起坐?”
邻桌的服务员先开了口,语气里带着点认真的较真。
左知意忍不住笑出声。
张扬翻了个白眼,对着那服务员咬牙切齿:“小李啊,我说过多少次了?
我是老板!
我是老板!
我是老板啊!”
被叫做小李的服务员一拍脑袋,连忙道歉:“啊?
不好意思啊小老板,我有点脸盲……你那是脸盲吗?
我看你压根就没把我放眼里!”
张扬把围裙往桌上一摔,小李又连忙鞠躬。
张扬也没真生气——这种事发生过太多次,主角永远是小李。
他挥挥手让小李走了,转头就看见左知意憋笑的脸。
“行了,闭嘴吧你,”张扬拿起水壶给左知意倒水,语气突然严肃起来,“吃药!
快点的!”
左知意看了看他手腕上的表:“没到时间啊,还有十多分钟呢。”
“你哥允许你提前吃。”
张扬把水杯往他面前推了推。
允许?
左知意心里嘀咕:左知然怕不是有病。
但在张扬的注视下,还是乖乖掏出药,就着水咽了下去。
药片滑过喉咙,像吞了片羽毛。
张扬看着他吃完药,拿出手机给左知然报备,手指在屏幕上敲得飞快。
报完备,他凑近左知意,眼里闪着八卦的光:“我听说……听谁说的?”
左知意打断他,像只警惕的小兽。
张扬被噎了一下,没好气地说:“你哥!
别打断我,你哥说你来相亲?
你?
相亲?
真的假的?”
左知意默默点头,像在承认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张扬眼睛瞪得溜圆:“我去,真的啊?
你干嘛啊?”
左知意摊摊手,语气里带着点无奈:“你该问我妈。”
张扬立刻露出“我懂了”的表情,装模作样地点头:“喔~阿姨的主意啊,不错不错,可以的。”
左知意翻了个白眼:“你好像有病,快成我妈的真爱粉了。”
张扬啧了一声:“什么话。
你相亲就选这个座?
我跟你说,这偏僻地方一般是情人约会用的,你这……”左知意耸耸肩,一脸无所谓:“我觉得挺好,他不满意可以首接从后门溜。
还有,这不是你选的?”
张扬死不承认,还挤眉弄眼地调侃:“没有啊,我按你的喜好来的。
哇,你这话要是被阿姨听见,不得给你个降龙十八掌?”
左知意脑补了一下林意然炸毛的样子,差点笑出声。
张扬实在闲得发慌,恨不得带左知意去看看新建的地下拳场——那里的拳头可比相亲有意思多了。
可现实是,左知然的消息像催命符,一条接一条地弹出来,问左知意在干嘛、有没有吃药、有没有不舒服。
左知意被消息提示音吵得头疼:“你把他删了行不行?
求求你了。”
张扬一边飞快回消息,一边敷衍:“哎呀,他也是为你好,万一你出点什么事呢?
是吧?”
左知意现在只想逃,像要逃离一张无形的网。
张扬又问:“什么时候开始啊?”
左知意:“下午六点。”
张扬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什么?
六点才开始?
你的意思是我要在这陪你到六点?
每时每刻接受你哥的查岗?
拜托,现在才2:39分,我宁愿去洗盘子!”
左知意无动于衷,像块捂不热的石头。
张扬哀嚎:“要不你催催他?”
左知意摊手,表示无能为力。
张扬感觉自己快疯了,偏偏左知然的消息还在不断弹出来,像一群嗡嗡叫的蚊子。
“啊!
谁来救救我啊!”
他抓着头发,活像个被逼到绝路的疯子。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顺便把左知然从头到脚吐槽了一遍。
最后左知意实在受不了了,点开了那个昨天才加上、一句话都没聊过的相亲对象的对话框。
有意见:你好,请问你现在方便过来相亲吗?
我等会可能不太方便哦!
张扬凑过来看了一眼,咂咂嘴:“嘶,你这有点像叫人来面试啊,不觉得吗?”
左知意看了看消息,点头:“要的就是这效果,他肯定觉得我无聊,就不来了。”
张扬点头,拖长了调子“嗯”了一声:“所以你哥为什么送你这么早?”
这个问题他己经问了第八遍。
左知意耐心地重复:“你叔你姨不在家,左知然不放心我一个人,就想带我来给你解闷,他好去上班,顺便约会。”
张扬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尾音拖得老长。
这时,手机震了一下,相亲对象回消息了。。:我5点可以来,餐厅地址给我一下,谢谢左知意把地址发过去,告诉他在28号桌。
张扬有个偷看别人聊天记录的习惯,看完总会点评几句:“哎,你不说在内28号,万一他找错了怎么办?”
左知意无所谓地说:“错就错了,他坐错我就过去找他。”
张扬挑眉:“你怎么知道他是哪个?
你要把28号买下来啊?
我可不卖。”
左知意点开和林意然的聊天记录,翻到秦觉予的照片,放大给张扬看。
“我去,这么帅?
长这么带劲还来相亲?”
张扬的惊叹像颗小石子,打破了周围的安静。
秦觉予确实长得扎眼,五官带着股凌厉的攻击性,光看照片就像把出鞘的刀。
用张扬的话说,就是帅得很有特点,让人过目不忘。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张扬像只巡逻的警犬,时不时就往外28号跑。
只要坐上的不是秦觉予,他就会笑眯眯地提醒客人:“不好意思,28号有人预定了。”
第西次提醒完客人回来,他刚坐下,就看见28号又来人了。
张扬一脸委屈:“你说,今天这28号怎么这么讨人喜欢?
累了累了,几点了啊?”
他拿起手机,差点被屏幕上的消息数吓晕,“我去,你看看你那催命老哥,六十多条消息,要疯啊……”嘴上抱怨着,手指却诚实地飞快回复。
回完消息抬头,张扬突然拽住左知意的胳膊,眼睛瞪得像铜铃:“你看!
那个是不是?
是的吧!
我看他照片好多次了,就是他!”
左知意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28号桌前坐着个穿黑衣服的男人,侧脸轮廓和照片上一模一样。
他正疑惑,手机又震了。。:你到了吗?
请你再等等我,我要晚点左知意盯着消息,心里的火像被泼了瓢油。
他转头拎起张扬的衣领:“什么意思?”
张扬一脸无辜:“我怎么知道啊!”
难不成是双胞胎?
左知意皱着眉,那身黑衣服也有点眼熟,像刚才长椅上那个打电话的人。
张扬提议:“你过去看看?”
左知意还在犹豫,28号又走来一个穿白色纱裙的年轻女人,看起来只比他大几岁,笑起来像朵盛开的栀子花。
张扬懵了:“怎么回事?”
他刻意压低声音,像在说什么秘密。
左知意摇摇头,心里却冒出个念头:既然秦觉予有他的照片,那他肯定也见过秦觉予的样子。
如果自己突然出现,他会是什么反应?
从左知意的角度看过去,28号桌的两人聊得正热络,像幅和谐的画。
张扬正想催他做点什么,就看见左知意端起桌上刚送来的果汁,慢悠悠地朝28号走去。
张扬在后面一个劲地小声喊:“注意安全!”
28号的两人聊得太投入,左知意走到桌前都没抬头。
“你好,这是二位预定的果汁,请慢用。”
他的语气不紧不慢,还真有几分服务员的样子。
秦觉予闻声抬头,目光撞上左知意带着假笑的脸,像被电流击中,心跳漏了一拍。
高中时那个没来得及说上话的人,竟然在这种不合时宜的场景出现在眼前。
左知意也在看他,见他这副震惊的样子,心里更确定了——他认出自己了。
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像蒙了层薄霜。
“先生,如果没问题的话,我们这边就给您和这位女士上菜了。”
秦觉予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目光却始终没离开左知意的脸:“不急。”
“好的,先生。”
左知意放下果汁,转身就走,背影潇洒得像阵风。
左知意走远后,秦觉予对面的女人轻轻敲了敲桌子:“还看呢?
人都走远了。”
秦觉予回神,胸腔里的心跳还在疯狂擂鼓,像要撞开肋骨跑出去。
“他看起来不像服务员啊。”
女人又说,眼里带着点探究。
“嗯。”
秦觉予定了定神,找了个蹩脚的理由,“应该还没转正。”
他看着桌上冒着冷气的果汁,突然觉得嗓子干得厉害,像有团火在烧。
他端起果汁抿了一口,对对面的人说:“姐,我是来相亲的,你再不走,这门亲事就要黄了。”
秦思轻笑一声:“我走不走,这门亲事都要黄吧?
你刚刚看人家的眼神,不对劲啊。
认识?”
秦觉予又喝了口果汁,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去,却压不住心底的热:“高中见过,他不认识我。
还有,我相亲时间快到了,你可以走了。”
秦思没再说什么,只是笑,像看透了他的心思。
她起身离开,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笃笃笃地像在敲警钟。
秦思走远后,秦觉予立刻拿起手机给左知意发消息。。:你好,我到了,28号是吧,你什么时候能来,今天不方便我们也可以换时间。
左知意看着这条消息,一股火从心底首冲头顶——这人到底在搞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