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许秋依旧沉默寡言,但林箖能感觉到,横在两人之间的那堵冰墙,至少从“绝对零度”回升到了“普通低温”。
林箖开始得寸进尺。
她的策略很简单:装笨。
虽然 ,她本来也不算聪明,但现在是刻意地、变本加厉地“笨”。
“同桌同桌!”
她用手指小心翼翼地戳了一下许秋的手臂,触感微凉。
许秋写字的手一顿,虽然没有立刻抬头,但也没有像以前那样完全无视。
“这英语定语从句啥玩意啊?
which和that它认识我我不认识它啊!”
许秋沉默了几秒,似乎在判断这是不是又一个无聊的干扰。
然后,她极快地抬眼扫了一下林箖指着的句子,声音没什么起伏:“看先行词。
人用who,物用which,that都可以。
非限定只能用which。”
“哦——”林箖拖长了调子,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其实脑子里还是一团糨糊,但目的达到了。
“懂了懂了!
谢谢大佬!”
过了一会儿。
“同桌!
救救!
这化学方程式怎么配平啊?
我配出来两边原子都不一样,它们是不是背着我私奔了?”
许秋:“……”她放下自己的笔,拿过林箖的草稿纸,看了一眼她鬼画符般的算式,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然后,她拿过自己的草稿纸(永远整洁得像新的一样),用笔尖点着反应物和生成物,声音依旧平淡,但语速放缓了些:“先看最复杂的化合物,设系数为1,然后推导……”林箖凑过去,闻到她身上有一股很淡的、像是纸张和墨水混合的味道。
她其实没太听进去具体步骤,光顾着看许秋那根握着笔的、纤细白皙的手指,和偶尔因为讲解而轻轻颤动的睫毛。
“……就这样。”
许秋讲完,把草稿纸推回给她,又补充了一句,“自己算一遍。”
“得令!”
林箖笑嘻嘻地接过来,心里那点变态的满足感咕嘟咕嘟冒泡。
看,冰山给她讲题了!
课间,苏乐又来串门,这次她手指上沾着新鲜的钴蓝色颜料,一脸烦躁:“烦死了,老陈(美术老师)非要我画静物,那罐子丑得我毫无灵感。”
“哪个罐子?
就那个青花瓷的?
是挺丑的。”
林箖附和。
“是吧!
还不如画你……”苏乐说着,突然把沾着颜料的手指往林箖脸上抹去。
林箖反应极快地往后一躲,胳膊肘不小心撞到了旁边许秋摞在桌角的书。
“哗啦”一声,那摞整齐的书本应声倒下,好几本砸在了许秋的腿上和地上。
空气瞬间凝固。
林箖和苏乐都愣住了。
许秋正在写字的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刺眼的痕迹。
她整个人都僵住了,看着散落一地的、她珍视无比的课本和习题集,嘴唇抿得发白。
那眼神,不是愤怒,而是一种近乎恐慌的心疼和无措。
“对不起对不起!”
林箖立刻跳起来,手忙脚乱地帮她捡,苏乐也反应过来,皱着眉帮忙。
“我不是故意的,许秋,真对不起!”
林箖迭声道歉,心里慌得一匹。
她感觉自己可能一下子把好不容易攒起来的那点好感度全败光了。
许秋没说话,只是快速地、几乎是抢一样地把书本从她们手里接过来,一本一本地、极其仔细地拍掉上面根本不存在的灰尘,检查边角有没有折损,然后重新把它们摞得整整齐齐,比之前更靠里,仿佛要彻底杜绝再次被袭击的可能。
整个过程,她一首低着头,不看她们。
苏乐有点讪讪的,说了句“抱歉啊”,扯了张纸巾擦掉手上的颜料,没再多说,转身回去了。
气氛尴尬得能结冰。
林箖坐立难安,一整节课都没敢再吱声,偷偷瞟了许秋好几次,对方都维持着同一个紧绷的姿势。
下午快放学时,天毫无预兆地阴了下来,紧接着就下起了瓢泼大雨。
豆大的雨点砸在窗户上噼啪作响。
“我靠,我没带伞!”
林箖哀嚎一声,看着窗外的大雨发愁。
苏乐早上被她爸叫走了没来,吴悦今天好像请了病假。
同学们陆续被接走或者结伴冲进雨里。
教室里很快空了下来。
许秋默默地收拾好书包,从书包侧袋里拿出了一把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深蓝色雨伞。
她站起身,犹豫了一下,目光扫过孤零零坐在那里、看着窗外大雨愁眉苦脸的林箖。
林箖正琢磨着是等雨停还是冒雨狂奔,一把深蓝色的伞被轻轻放在了她的桌角。
她愕然抬头。
许秋己经背好书包,低着头快步朝教室门口走去,声音轻得几乎被雨声淹没:“……备用伞。”
说完,她甚至没等林箖反应,就小跑着冲进了雨幕,单薄的身影很快被密集的雨帘吞没。
林箖呆呆地看着桌上那把旧伞,又看看窗外许秋消失的方向,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酸涩涩,又带着点不可思议的暖。
她拿起那把伞,撑开。
伞骨很结实,虽然旧,但干干净净。
雨声哗啦,敲打着空荡荡的教室。
林箖握着伞柄,站在原地,很久没有动。
那把没有任何修饰、甚至有些过时的深蓝色雨伞,像一个沉默的、未署名的注解,暂时驱散了下午那场意外带来的尴尬和寒意。
冰山,好像比她想象中,要柔软那么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