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的风雪不知何时小了些,只余下风穿过窗棂的呜咽,像极了镇国公府被抄家那日,兄长临刑前的嘶吼。
“娘娘,接旨吧。”
萧彻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波动,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又像是在催促着什么。
他捧着鸩酒的手稳如磐石,玄甲上的寒气却顺着地砖蔓延,冻得画屏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画屏突然扑过来抱住沈清辞的腿,额头抵着她的裙裾:“娘娘不能饮!
这一定是误会,咱们去求陛下开恩啊!”
禁军统领的目光扫过瑟瑟发抖的侍女,冷得像殿外的冰雪。
“妨碍公务者,同罪。”
沈清辞轻轻推开画屏,动作温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你先退下。”
她转向萧彻时,眸子里的光己经冷透了,“我饮这杯酒可以,但你得告诉我,父亲临终前,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萧彻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半晌才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镇国公…… 只说无愧于天地。”
“无愧于天地……” 沈清辞重复着这六个字,忽然扬手将那杯鸩酒扫落在地。
玉杯碎裂的脆响在大殿里炸开,琥珀色的酒液溅在玄甲上,瞬间凝结成冰。
“沈清辞!”
萧彻猛地抬头,眼中是压抑不住的惊怒,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慌乱。
“我沈清辞的命,是镇国公府给的,要拿去也该光明正大,凭什么要用‘谋逆’这两个字玷污?”
她一步步逼近,腕间的凤玉随着动作轻轻晃动,“萧彻,你敢不敢看着我的眼睛说,当年镇国公府的案子,你当真一点疑点都没发现?”
他的目光撞上她的,像两柄相交的利刃。
十年前桃花树下的少年影子,与眼前这个身着玄甲的冷漠男人重叠又分离,刺得她心口生疼。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太监尖细的嗓音:“太尉大人驾到 ——”赵太尉的笑声隔着风雪飘进来,油腻又刺耳:“皇后娘娘何必为难萧统领?
识时务者为俊杰,饮了这杯酒,大家都省事。”
他肥硕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身后跟着两个捧着酒壶的小太监。
沈清辞知道,这是连让她拖延时间的机会都不给了。
赵太尉是新后的兄长,当年父亲在朝堂上最看不惯的就是这等结党营私之辈,如今他亲自来监刑,无非是想亲眼看着她死。
她忽然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好,我饮。”
在萧彻骤然紧缩的瞳孔中,她没有去接小太监递来的新酒杯,而是猛地抬手,将腕间的凤玉镯狠狠砸向地面。
“娘娘!”
画屏失声尖叫。
萧彻下意识地想去接,却终究迟了一步。
凤玉镯撞上青砖的刹那,没有发出预想中的碎裂声,反而迸出一道刺目的红光。
紧接着,一声细微却清晰的龙吟在殿中回荡,震得所有人都耳鸣不止。
裂纹像蛛网般在玉镯上蔓延,诡异的是,那些缝隙里竟渗出殷红的液体,像是玉在流血。
血珠顺着裂纹滚落,滴在冰冷的地砖上,瞬间晕开成一朵朵小小的朱雀形状,展翅欲飞。
“妖物!”
赵太尉吓得后退一步,肥脸涨得通红,“快!
快把这妖物毁了!”
禁军的长刀齐齐指向那枚流血的凤玉,却没人敢真的下手。
那玉上的红光越来越盛,映得整个大殿都泛着诡异的血色。
沈清辞也惊呆了,她看着自己空空的手腕,又看看地上那枚正在渗血的凤玉,母亲临终前的话再次回响在耳边:“凤玉…… 能给你一线生机……”难道……萧彻的目光死死盯着那枚玉,玄甲下的手指蜷得发白。
他掌心那道被玉尖刺破的伤口,此刻竟也隐隐发烫,与地上的凤玉遥相呼应。
赵太尉见禁军不动,气得跳脚:“一群废物!
萧彻,你还愣着干什么?
给我毁了它!”
萧彻握着刀柄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他看着地上那些血色朱雀,又看看沈清辞震惊的脸,十年前的桃花簪,镇国公府的救命之恩,还有昨夜那片焚尽一切的火海…… 无数画面在脑海中冲撞。
就在他即将拔刀的瞬间,沈清辞突然冲向殿门。
“拦住她!”
赵太尉气急败坏地喊道。
禁军们反应过来,纷纷拔刀阻拦。
萧彻却在此时横移一步,玄甲挡住了两名禁军的去路。
“让开。”
他的声音低沉如雷,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萧彻你疯了?!”
赵太尉目眦欲裂。
沈清辞掠过萧彻身边时,与他的目光短暂交汇。
那里面有太多复杂的情绪,愧疚、挣扎,还有一丝她不敢深究的…… 不舍。
她没有回头,踩着满地血色朱雀冲出长信宫,消失在茫茫风雪中。
萧彻望着她消失的方向,缓缓握紧了刀柄。
地上的凤玉渐渐停止渗血,红光也随之褪去,只留下那道蛛网般的裂痕,像是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赵太尉的咆哮声在身后响起,但他充耳不闻。
掌心的伤口还在发烫,提醒着他刚刚发生的一切都不是幻觉。
凤玉流血,朱雀现世。
这天下,怕是要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