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铁刀划破空气的锐响让赵太尉的咆哮戛然而止,他肥硕的身躯下意识地往后缩,却见那刀并没有劈向任何人,而是精准地斩断了悬挂琉璃灯的锁链。
“哐当 ——” 灯盏坠地的瞬间,灯油泼在散落的烛火上,腾起的火苗舔舐着帷帐。
干燥的丝绸遇火即燃,不过片刻功夫,长信宫的梁柱便被烈焰吞噬。
“萧彻你疯了!”
赵太尉被浓烟呛得咳嗽不止,指着他的手指抖得像风中残烛,“你纵火烧宫,是想跟沈清辞一起谋逆吗?”
萧彻收刀入鞘,玄甲上的火星被他抬手掸去。
“废后自焚谢罪,证据确凿。”
他的声音裹在噼啪作响的火焰里,竟透着几分森然,“太尉大人若是不想被火势波及,最好立刻离开。”
禁军们面面相觑,却没人敢质疑统领的决定。
他们跟着萧彻多年,从未见过他这般眼神 —— 仿佛眼前的火海不是灾难,而是某种必须完成的仪式。
赵太尉看着越来越旺的火势,终于咬着牙带人撤出长信宫。
他肥硕的背影消失在宫道拐角时,萧彻弯腰拾起地上那半块凤玉。
玉上的裂痕还残留着暗红的血渍,触手却冰凉刺骨,与他掌心发烫的伤口形成诡异的对比。
“统领,” 副将低声请示,“要不要派人…… 追?”
萧彻将凤玉塞进玄甲内侧的暗袋,那里紧贴着心口,能感受到玉身随着心跳微微震颤。
“不必。”
他望着冲天的火光,“传令下去,废后沈氏不堪受辱,于长信宫自焚。”
大火烧了整整一夜。
次日清晨,雪霁天晴。
长信宫己成一片焦黑的废墟,梁柱倒塌的轰鸣声还在宫墙间回荡。
小太监们用铁钩扒开滚烫的瓦砾,偶尔能勾出几片烧熔的珍珠,那是昨夜沈清辞鬓边的步摇残骸。
消息传到养心殿时,年轻的皇帝正临窗练字。
宣纸上行云流水的 “仁” 字被一滴墨点污,他却仿佛未觉,只是慢悠悠地放下狼毫:“烧干净了?”
“回陛下,” 太监总管尖着嗓子回话,“连地砖都烧裂了,萧统领说…… 没找到完整的尸身。”
皇帝轻笑一声,指尖敲击着紫檀木案:“萧彻倒是会办事。”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案上那封来自漠北的密报,“告诉萧彻,让他把长信宫的灰烬都扫去冷宫,堆在那口枯井旁边。”
太监总管心头一凛,低头应是。
谁都知道,冷宫那口枯井是二十年前先皇处置罪臣的地方,当年镇国公府的女眷,便是在那井中被活活溺死的。
萧彻亲自押送着盛满灰烬的马车前往冷宫。
积雪覆盖的宫道上,车轮碾过冰面发出咯吱声响,像极了冤魂的啜泣。
冷宫的朱漆大门早己斑驳,门环上的铜绿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光。
“都退下。”
萧彻支开随从,独自推着车走进冷宫。
庭院里的杂草被雪压弯了腰,正中央那口枯井被一块巨大的青石板盖着,石板边缘还能看到暗红色的污渍。
他将灰烬倒在井边,正要转身离开,却瞥见雪地里有一串极浅的脚印。
脚印很小,像是女子的绣鞋留下的,从井边一首延伸到冷宫后墙。
萧彻的心跳骤然加速。
他快步走到后墙下,果然在积雪里找到一枚断裂的银簪 —— 那是十年前,他用第一个月的俸禄给沈清辞买的生辰礼物。
她来过这里。
萧彻的手指抚过银簪上的刻痕,那是他笨拙地刻下的 “辞” 字。
昨夜她冲出长信宫后,竟冒着被追兵发现的风险,跑到这埋葬了她亲人的地方来。
是为了祭拜?
还是…… 藏了什么东西?
他蹲下身仔细查看那串脚印,发现脚印在井边停顿了许久,似乎曾有人在这里徘徊。
萧彻猛地起身,推开那块沉重的青石板。
井中弥漫着腐朽的气息,黑暗深处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注视着他。
萧彻解下腰间的火把点燃,火光映照下,井壁上布满了抓痕,那是当年那些女眷临死前的挣扎。
突然,火把的光芒照亮了井壁一处凹陷。
那里似乎卡着什么东西,隐约能看到一抹暗红。
萧彻伸手将那东西抠出来,发现竟是一块沾着泥土的丝帕,里面包裹着半块玉佩 —— 那是镇国公的随身玉佩,据说当年随着主人一同下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丝帕上绣着一朵将开未开的桃花,是沈清辞最擅长的纹样。
萧彻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昨夜沈清辞砸向地面的凤玉镯,碎裂后似乎只找到了大半,还有一小块不知所踪。
难道…… 她趁乱藏起了其中一块碎片,藏在了这口井里?
他重新将青石板盖好,又仔细清理了脚印和银簪的痕迹,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离开冷宫时,他将那半块镇国公玉佩塞进暗袋,与凤玉碎片隔着一层布料相贴。
两块玉似乎在相互吸引,隔着布料传来细微的震颤。
回到府邸时,萧彻的贴身侍卫正在等候:“统领,漠北来的密探求见,说有要事禀报。”
萧彻点点头,走进书房。
密探跪在地上,呈上一封用火漆封口的密信。
信纸上只有一行字:“凤玉己碎,朱雀泣血,该收网了。”
字迹苍劲有力,是慕容烈的手笔。
萧彻将密信凑到烛火上点燃,看着纸页化为灰烬。
窗外的阳光透过积雪反射进来,照在他玄甲上的划痕,那是昨夜在长信宫被掉落的横梁砸中的痕迹。
他抬手摸了摸心口的位置,那里,凤玉碎片正安静地躺着,仿佛在等待着与另一半重逢。
冷宫的余烬还在冒烟,而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