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州市的六月像个密不透风的蒸笼，红枫里5栋4单元的楼道更是闷热得像口老锅。
墙皮在常年的潮湿里泡得发胀，大片大片往下卷，露出里面灰黑色的水泥，像一道道没愈合的结痂伤口。
楼梯扶手裹着层黏手的油污，是二十多年来无数双手反复摩挲留下的痕迹，阳光下泛着油腻的光。
“302，到了。”
搬家师傅把沉重的纸箱往地上一放，粗重的喘息声撞在楼道墙壁上，又弹回来钻进陈默耳朵。
他用袖子抹了把额头的汗，指了指紧闭的防盗门，“这小区够老的，楼道连灯都没有。
你看这台阶，高低不平的，晚上走路得摸着墙走。”
陈默“嗯”了一声，低头掏出钥匙。
钥匙***锁孔时，他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目光扫过脚下的台阶——从单元门口数到3楼，不多不少，正好十三级。
中介带他看房时说这房子便宜是因为“有点旧”，但陈默不在乎。
他需要一个足够安静的地方画稿，而红枫里的安静，带着一种近乎凝滞的死寂，连风穿过楼道的声音都显得格外清晰。
钥匙转动，锁芯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像牙齿咬合的动静。
推开房门的瞬间，一股混合着霉味和灰尘的气息扑面而来，呛得陈默忍不住偏过头咳嗽了两声。
房子是老式两居室，木地板被岁月磨得发亮，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青灰色的光，缝隙里卡着些不知名的污垢。
墙角结着稀疏的蛛网，蛛丝上沾着细碎的灰尘，像谁随手撒了把盐。
他放下手里的纸箱，走到窗边用力拉开窗帘。
老旧的铁制窗帘杆发出“吱呀”的***，像是不堪重负。
窗外正对着4栋的后墙，墙根处长着几丛半枯的红枫，叶子卷得像被火烤过的纸，边缘泛着焦黑。
墙面上爬满了墨绿色的爬山虎，叶片间藏着几个破旧的空调外机，其中一台的扇叶歪了半片，风一吹就发出“哐当哐当”的响声。
“哗啦——”阳台突然传来一阵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被风吹得晃动。
陈默皱了皱眉，走过去查看。
阳台的晾衣绳上挂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衬衫，领口和袖口都磨出了毛边，显然不是他的东西。
衬衫被穿堂风裹着轻轻晃悠，衣角扫过锈迹斑斑的栏杆，发出细碎的摩擦声，像有人在用指甲轻轻刮金属。
“师傅，这衣服……”他回头想问问是不是搬家师傅不小心带过来的，却发现楼道里空荡荡的。
刚才还在抱怨天气的师傅己经没了踪影，只有他带来的几个纸箱孤零零地立在地上，箱角蹭着墙皮，落下一小片灰。
陈默伸手把衬衫取下来。
布料粗糙得像砂纸，贴在手心能感觉到纤维的纹路。
他仔细看了看领口，那里用同色的线绣着一个模糊的字，像是“赵”，又像是“张”，线脚歪歪扭扭的，像是刚学刺绣的人缝的。
他想起中介说302之前的住户是个姓王的老人，半年前突然搬走了，走得匆忙，连阳台上的几盆花都忘了带走，现在只剩下几个空花盆，底孔堵着干涸的泥土。
也许是上上任住户留下的？
他皱了皱眉，捏着衬衫的领口走到垃圾桶边，把它塞了进去。
转身去收拾箱子时，一本插画本从箱缝里滑了出来，“啪”地掉在地上，封面朝上。
那是他刚画完的系列插画《消失的楼道》，其中一页画着一个空荡荡的楼梯间，扶手积着厚厚的灰，角落里有个模糊的黑影，只能看出是个弯腰的人形，手里似乎攥着什么东西。
就在这时，楼道里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
很慢，很沉，像是有人穿着湿透的靴子在走路，每一步都带着拖拽的滞涩感。
声音从楼下慢慢往上爬，一级，又一级，在寂静的楼道里格外清晰，像敲在鼓面上的重锤。
脚步声在3楼停了。
接着是钥匙***锁孔的声音，“咔啦咔啦”地转了几下，却没听到开门的动静。
陈默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透过猫眼往外看。
楼道里空荡荡的，只有十三级台阶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光。
楼梯转角的窗户玻璃碎了半块，用硬纸板糊着，被风吹得“哗啦啦”响。
刚才的脚步声像是从未出现过。
就在陈默以为是幻觉时，门板突然传来一阵细碎的“沙沙”声，像是有人在用指甲轻轻刮着木头。
声音很轻，若有若无，却精准地钻进耳朵里，让人头皮发麻。
陈默的心跳猛地加快，后背瞬间渗出一层冷汗。
他死死盯着猫眼，视线扫过楼道的每一个角落——301的门紧闭着，门把手上挂着一个红色的中国结，穗子垂在半空，一动不动；楼梯扶手上搭着一件深色外套，衣角垂到第二级台阶，像是刚被人随手放在那里；十三级台阶的边缘都磨得圆润，只有最后一级的角落，沾着一小片暗红色的布料，像是从什么衣服上撕下来的，在昏暗里透着诡异的光。
他明明记得刚才搬箱子时，台阶上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刮门板的声音还在继续，“沙、沙、沙”，节奏均匀得像是某种暗号。
陈默握紧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想开口问问是谁，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发不出一点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声音突然停了。
楼道里恢复了死寂，只剩下窗外风吹过红枫树叶的“沙沙”声，还有自己胸腔里剧烈的心跳声。
陈默盯着猫眼看了足足五分钟，确定外面没人，才缓缓松开紧握的拳头，掌心己经被汗浸湿。
他转身靠在门板上，大口喘着气。
目光落在地上的插画本上，那页画着黑影的插画旁，不知何时多了一道浅浅的划痕，像是用指甲尖划出来的，从黑影的脚下一首延伸到画纸边缘，像一条细长的血迹。
陈默走过去捡起插画本，指尖碰到画纸的瞬间，突然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混杂在楼道的霉味里，若有若无。
他猛地抬头看向阳台，刚才扔衬衫的垃圾桶翻倒在地上，里面的垃圾撒了一地——那件蓝衬衫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