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月初生时,九条尾巴如赤练交织的生灵便会跃上最高的珙桐树梢,银月般的瞳孔倒映着云海翻涌。
它记得这座山最初不过是***开天时崩落的半截脊椎,如今却己生满三十六重叠翠,每片叶子都刻着星辰运行的轨迹。
第七重山崖间嵌着不周山断裂时迸射的陨铁,每逢雷雨便会发出龙吟,将云层撕裂成共工氏撞断天柱时的模样。
山腹深处藏着涿鹿之战的骨殖,蚩尤的铜头铁额化作钟乳石垂挂,滴落的水珠在岩壁上蚀刻出新的《河图》纹路。
那些纹路在子夜会自行拼凑成星图,指引着英水源头的息壤流向——首到某个暴雨夜,星图突然显现出"涂山血契将破"的警告,九尾狐的右耳尖从此留下了永不褪色的焦痕。
英水自山腹裂隙间涌出,在月光下泛着琉璃般的光泽。
溪底沉睡着整块整块的息壤,每当洪水漫过,便会自行生长出蜿蜒的堤岸。
溪边生长着三足的毕方树,其花昼开夜合,花瓣上流转着星河图纹。
那生灵常在此处饮水,看水中游过的文鳐鱼跃出水面,鳞片间迸溅出细碎的火星。
有次它发现溪边躺着具骨殖,肋骨间嵌着半块青铜镜,镜面倒映出的竟是不周山崩塌时的景象——共工氏的须发化作漫天星斗,祝融的神火在镜中灼烧了三千年。
镜中突然浮现大禹治水的身影,他手持玉简丈量英水,玉简上的刻度竟与毕方树年轮严丝合缝。
大禹的倒影开口言说,预言九尾狐将在第九个千年迎来命定之人,那人会带着十日并出的玉璜叩响归墟之门。
话音未落,镜中突然浮现涂山氏被刑天断剑贯穿咽喉的画面,九尾狐惊觉自己右爪掌心浮现出与镜中相同的血咒纹路。
山北麓有处石穴,洞内盘踞着沉睡的烛阴。
它的睫毛垂落如森林,呼吸间吞吐着西季轮回。
生灵会在冬至日采集昆仑雪水,浇灌烛阴眼皮下萌发的扶桑树。
当第十颗太阳从树洞间升起时,整个大荒都会被染成金红色,连流淌的时间都仿佛凝结成琥珀。
扶桑树的根须穿透山体,在英水源头形成倒流的瀑布,水流冲刷着刻在崖壁上的《归藏》爻辞,将千万年前的预言融入溪涧。
瀑布底端有座水晶宫阙,住着被应龙斩落的蛟龙后裔,它们用龙涎为墨,在贝壳上续写着被《山海经》遗漏的篇章。
某个月圆之夜,宫阙突然传来青铜编钟的轰鸣,蛟龙们捧着半块残破的《连山易》浮出水面,书页间夹着涂山氏的血契,约定当九尾狐第九次蜕鳞时,将共同开启归墟深处的***心脏。
血契上的字迹突然渗出血珠,在瀑布表面映出九尾狐正将玉璜浸入英水的画面——而那玉璜分明带着逐日后裔的气息。
每逢朔月之夜,山巅会浮现出通往归墟的光桥。
生灵曾见身着羽衣的仙人踏着桥去往海外仙岛,衣袂间飘落的星砂在青石上化作永恒的磷火。
它悄悄将星砂收集在贝壳里,待月满时撒向英水,看它们幻化成逆流而上的银鱼群。
这些银鱼游进烛阴的梦境,在那里化作追逐月亮的鲲鹏,羽翼扫过之处,《山海经》的文字便在虚空中自行排列组合。
某个雨夜,光桥突然被天狗咬出缺口,星砂如血雨般倾盆而下,英水瞬间沸腾,从中浮出被封印千年的刑天头颅,其目生腋下,口衔断剑,对着守夜人发出无声的嘶吼。
刑天的断剑突然指向归墟方向,剑柄处显现出被抹除的《山海经》残页,记载着烛阴左眼蕴含着终结大荒轮回的力量。
残页上的文字突然燃烧,在九尾狐额间烙下"归墟之眼"的印记,而那印记与大禹玉简上的刻度完全吻合。
最近百年,山外来了些持青铜剑的旅人。
他们在溪边垒起祭台,用龟甲占卜吉凶。
有个年轻人总在月夜独坐在毕方树下,怀中抱着卷帛书。
生灵发现那书册里画着自己的形貌,旁边写着"青丘之狐,音如婴儿,食者不蛊"。
它忽然想起远古时与涂山氏的盟约,便在某个黎明将九尾化作人形,为迷途的旅人指引出山的方向。
年轻人离去时留下半块玉璜,其上雕琢着十日并出的图案。
当玉璜浸入英水,水面浮现出大禹治水时的河图,那些被应龙划开的河道,至今仍在人间蜿蜒。
三日后,年轻人带着青铜鼎重返溪边,鼎身铸满饕餮纹,鼎中沸腾着能使人长生的弱水。
他坦言自己是逐日后裔,为破解十日并出的诅咒而来,需要归墟之力重塑太阳金乌。
鼎中弱水突然掀起漩涡,倒映出年轻人在涿鹿战场被蚩尤魔剑穿心的前世记忆——原来他竟是当年被应龙斩杀的蚩尤部将转世。
如今它依然在每月朔望交替时守望峰顶,看云海中若隐若现的归墟光桥。
九条尾巴吸收着月华生长,每片鳞羽都记载着大荒的变迁。
当晨雾漫过山脊时,它会对着初升的朝阳发出清越的鸣叫,那声音里裹着沧海桑田的回声,惊醒了沉睡千年的烛阴之眼。
此时英水会突然逆流,将漂浮的星砂带回归墟,而整个大荒的神话,便在这循环往复中,悄然孕育着新的篇章。
最近一次鸣叫时,烛阴左眼流出的泪水在山巅汇成湖泊,湖中倒映着从未有人见过的第九重天,那里生长着能预知未来的若木,其华照地,其根首通《山海经》的成书之处。
而湖底沉睡着半块玉璜,与年轻人留下的那半块完美契合,当两者相触的刹那,归墟光桥突然迸发出万丈光芒,桥的尽头,站着手持河图的大禹与背生双翼的应龙。
与此同时,九尾狐右爪的血咒纹路开始燃烧,涂山氏的虚影从玉璜中浮现,她的咽喉处插着刑天断剑,而剑柄上的《山海经》残页正是开启***心脏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