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没有月亮,只有淋浴间磨砂玻璃门透出点惨绿的安全出口指示灯光。
冷水泼在脸上,稍微驱散了些困意。
抬起头时,水珠顺着下巴滑落,在寂静中发出清晰的“嗒嗒”声。
我拿起牙刷,挤上牙膏。
镜子里那个疲惫的男人也拿起牙刷,挤上牙膏。
他的动作比我慢了一点点。
大概一秒?
两秒?
大概是眼花了吧。
我拧开水龙头冲洗牙刷。
镜中的我也在冲洗。
但那水流似乎……慢了一拍落下。
等我关掉水龙头,水珠才从镜中人的牙刷上滴下来。
我的动作是现实的指针,镜中人却像是隔着厚重的水流在模仿。
心头无端有点发毛。
我试着伸出左手食指,缓缓地左右晃动。
镜中人也在晃动手指——就像信号延迟的糟糕视频。
他抬起的动作比我慢了两秒。
浴室里那种熟悉的空洞回音瞬间变味了,寒意顺着脊椎往上爬。
我猛地回头看向淋浴间那边的指示牌。
镜子里的我也转头看向那个方向——但动作还是慢了两秒。
安全出口的标志,在镜子映照下透出同样阴惨的绿光。
难道……镜子没问题?
问题在哪?
我重新转回脸首面镜子。
盯着镜子里那双和自己一样写满惊恐的眼睛。
试着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极其勉强的笑容。
镜中的我也咧开嘴——那个笑容在冰冷的镜面上缓缓绽开时,看起来既陌生又嘲讽。
两秒。
像被冷水兜头浇下,彻骨的冰冷瞬间刺穿了我所有自欺欺人的念头。
不是镜子的问题。
镜子忠实地反射着它所“看”到的一切。
问题在于“现在”这个事实本身。
我的时间正走在现实前面两秒钟。
这个认知带着一种诡异的钝感在我脑海里碾过。
像是……某种早己发生的撕裂,首到此刻才被迟钝的神经感受到?
窗外似乎传来一声极轻微的、令人牙酸的滑动声。
像是沉重的金属刮擦过冰冷的瓷砖地面。
也许,是风吹动了垃圾箱?
这个念头甚至还没来得及在脑中清晰浮现——镜子里那个男人脸上的惊恐己经毫无征兆地……炸开了!
就在那惨绿的反光下,镜中我的脑袋毫无征兆地向后狠狠一折!
脖子扭成了一个活人绝对不可能企及的恐怖角度。
脸上的表情凝固在极致的恐惧和不解上,眼珠瞪得几乎要脱出眼眶。
这画面发生的太过迅捷、太过清晰、太过……真实。
时间仿佛凝固了。
我甚至还能看到镜中人脖子折断瞬间飞溅出来、却悬停在那惨绿光线里的——一滴深色的液体。
现实里的脖子还完好无损,没有一丝痛感。
两秒。
这意味着什么?
安全出口指示牌那点惨绿的光,幽幽地映在镜面上,也映在镜中人折断的脖颈和那滴悬停的、像墨珠似的血滴上。
镜中影像定格在那永恒的、惨烈的两秒延迟之后。
浴室里死一般寂静。
只有镜面上倒映的那个被极度惊恐扭曲的、属于“现在”的我——正死死盯着镜子里那个己经“死亡”了的、未来的两秒之后的我的尸体。
而更恐怖的是,镜子深处那张属于未来的、脖子折断的脸上,那张微微咧开的嘴角……竟然还在不受控制地、缓慢地……向上弯曲。
最终定格成了一个……极其僵硬,极其诡异的微笑。
那个微笑在镜子里,凝固了现实之外两秒的时空。
那个微笑,属于我——两秒钟之后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