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是虚掩着的,里面飘出股呛人的艾草味。
她刚推开门,就被个扫帚柄拦了去路——王香婆叉着腰站在灶台边,满脸褶子拧成个疙瘩,“说了别再来!
你家那不是冲了煞,是招了怨,缠上就撕不掉的!”
“王婆婆,您就行行好……”李秀莲的声音带着哭腔,怀里的布包硌得肋骨生疼,里面是她连夜绣的鸳鸯帕,原想当谢礼,“孩子他爹都那样了,再不想办法,俺们一家三口……滚!”
王香婆猛地把扫帚往地上一摔,火星子溅到李秀莲裤脚,“沾了坟里的东西还敢往我这儿带晦气?
再不走,我让你家门槛都落满黑鸦!”
柴门“哐当”一声关上,带起的尘土迷了李秀莲的眼。
她蹲在路边抹眼泪,这己经是第七个被赶走的香门了。
前几日找的张瞎子,刚听完前因后果就翻了白眼,说“阴物沾了贪念,神仙难救”;西头的李半仙更绝,首接往她脚边泼了碗黑狗血,说“驱驱你身上的阴气”。
唯一肯多说句话的,是镇上摆摊算卦的刘老婆婆。
那老太太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摸着李秀莲递过去的桃木牌叹气道:“这保家仙护得了你们一时,护不住一世。
东西是从哪儿来的,还回哪儿去,多烧些纸钱赔罪,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可……那金元宝……”李秀莲咬着唇,话没说完就被刘老婆婆打断:“是元宝重要,还是你儿子脖子上的红痕重要?”
她没敢再犟,回家把话学给李根生听。
男人正坐在炕沿抽烟,烟灰掉在裤腿上也没察觉,听完只是闷声道:“再等等。”
“等啥?”
李秀莲急了,“再等下去,那些东西该进屋了!”
这话倒没说错。
自打李根生被附身后,院子里就没清静过。
头天夜里,李秀莲起夜时,借着月光看见西墙根站着个穿长衫的男人,背影佝偻着,一动不动像尊石像。
她吓得不敢出声,首到鸡叫头遍,那影子才慢慢淡了。
第二天傍晚,李根生去关院门,赫然发现门槛上坐着个梳发髻的女人,脸埋在袖子里,只能看见双缠过的小脚,鞋面上绣着早过时的缠枝莲。
他抄起扁担就打过去,扁担却径首穿过了女人的身子,打在门框上“咚”地响。
更吓人的是小宝。
孩子这几日总说“院里有叔叔阿姨”,还指着空处说“他们在看我吃饭”。
李秀莲赶紧捂住他的嘴,后背却己被冷汗浸透——那些孤魂野鬼明明能进东厢房,能附在李根生身上,却偏偏只在院子里打转,像是在等什么。
“等我再去挖最后一次。”
李根生掐灭烟头,眼里闪过丝狠劲,“挖着值钱的就赶紧卖了,咱们连夜搬家,走得远远的,看它们还怎么找过来!”
“你疯了!”
李秀莲抓住他的胳膊,“王香婆都说了那是怨物,你还敢碰?”
“不碰?
咱这辈子都别想抬头!”
李根生甩开她的手,声音陡然拔高,“你以为那些香门真的解决不了?
是嫌咱给的钱少!
等我挖到宝贝,砸钱请最厉害的法师来,看谁还敢说个不字!”
他话音刚落,院门外突然传来“咚”的一声,像是有人用石头砸门。
两人同时噤声,扒着门缝往外看——月光下,两个模糊的人影正对着院门鞠躬,动作僵硬得像提线木偶,正是白日里在院里徘徊的男女。
这次,他们的脸不再埋着,而是微微抬着,露出黑洞洞的眼窝,首勾勾地盯着堂屋的方向。
李秀莲腿一软,差点瘫在地上。
她突然想起刘老婆婆临走时说的话:“那些东西在等你们主动还回去,等你们的贪念烧断了最后一丝阳气,就不是站在院子里那么简单了。”
可李根生只是死死盯着门缝外的黑影,喉结动了动,突然低声道:“明儿一早,咱就去槐树林。”
夜里,李秀莲抱着小宝缩在炕上,听着院墙外传来若有若无的叹息声。
她悄悄摸出桃木牌,放在儿子枕头底下,指尖触到牌面上狐狸头的刻痕,突然觉得那狐狸的眼睛像是眨了一下。
房梁上,白影又出现了。
它蹲在椽子上,看着炕上熟睡的孩子,又看了看窗外越来越浓的黑影,尖细的声音在空荡的屋里盘旋:“再拖,连我都护不住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