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推开窗，看见几个穿制服的人正和一个老人争执。
老人背对着她，佝偻着腰，手里攥着一根拐杖，拐杖头在青石板上敲出"笃笃"的声响。
"陈爷爷，您就签了吧，这巷子下个月就要拆了。
"一个戴安全帽的男人劝道。
陈爷爷转过身，林墨这才看清他的脸。
岁月在他脸上刻满了沟壑，浑浊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嘴唇抿成一条固执的首线。
"我不签，"他的声音沙哑，"这房子是我老伴儿留下来的，我死也不搬。
"林墨的心猛地一沉。
她记起陈爷爷，记起他总是坐在门口的竹椅上抽旱烟，记起他是李明家的邻居。
二十年前李明失踪那天，就是他第一个发现孩子不见了，也是他说最后看见李明往河边跑。
"墨墨？
"苏晓的声音从楼下传来，"下来吃早饭了。
"林墨匆匆下楼，看见餐桌上摆着豆浆和油条。
苏晓把一碗豆浆推到她面前："刚从巷口张婶那买的，还是老味道。
""外面怎么了？
"林墨问。
"还不是陈爷爷，"苏晓叹了口气，"拆迁办的来了好几次，他就是不肯签字。
"她咬了一口油条，"说起来，当年李明失踪的时候，他也这样倔，警察问什么都不肯多说。
"林墨搅动着碗里的豆浆，想起口袋里的涂鸦："你还记得李明失踪那天的事吗？
"苏晓的动作顿了顿："记不太清了，那天挺乱的。
"她放下油条，擦了擦手，"只记得天很热，蝉叫得人烦。
我去找你玩，你妈说你去外婆家了。
等我回家的时候，就看见李明爸妈在巷子里哭喊，说孩子不见了。
""陈爷爷呢？
他那天有没有什么反常的地方？
""反常？
"苏晓皱起眉，"好像...他那天很早就关了门，平时他总要坐到天黑才进屋。
"她歪着头想了想，"对了，我还看见他门口的台阶上有血迹，当时以为是猫打架留下的，没在意。
"林墨的心跳加快了。
她放下碗："我想去看看陈爷爷。
"苏晓拉住她："别去了，他脾气怪得很，不爱搭理人。
"林墨摇了摇头："我就问他几句话。
"陈爷爷家的门虚掩着，林墨轻轻推开，看见老人正坐在堂屋的太师椅上，手里摩挲着一个旧相框。
相框里是个年轻的女人，梳着两条麻花辫，笑靥如花。
"陈爷爷。
"林墨轻声喊道。
陈爷爷抬起头，看见她时愣了一下，随即又低下头："是小林家的丫头啊。
""您还记得我？
"林墨有些意外。
"怎么不记得，"陈爷爷的声音柔和了些，"小时候总爱跟在李明后面跑，像条小尾巴。
"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吧。
"林墨坐下，目光落在墙上的日历上。
日历停留在二十年前的那个夏天，红色的数字圈住了七月十六日——李明失踪的那天。
"陈爷爷，我想问问李明的事。
"林墨的声音有些发紧。
陈爷爷的手猛地一颤，相框差点从手里滑落。
"都过去那么久了，还问什么。
"他站起身，背对着林墨，"人都没了，问这些还有什么用。
""可我总觉得不对劲，"林墨鼓起勇气，"我记得那天他说要去仓库找宝贝，不是去河边。
"陈爷爷猛地转过身，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你记错了！
他就是去了河边！
"他的声音有些歇斯底里，拐杖在地上敲得"笃笃"响，"那天我亲眼看见他往河边跑，你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
"林墨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站起身："对不起，陈爷爷，我不是故意惹您生气的。
"陈爷爷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坐下，从口袋里掏出旱烟盒，手抖得厉害，半天没卷好一支烟。
"那天..."他突然开口，声音沙哑，"那天我看见一个外地男人进了巷子，穿件黑衬衫，背着个帆布包，鬼鬼祟祟的。
"林墨的心提了起来："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就看见李明跟在他后面，"陈爷爷的声音发颤，"那男人进了仓库，李明也跟着进去了。
我当时觉得不对劲，想去看看，可又怕惹祸..."他埋下头，肩膀微微颤抖，"等我鼓起勇气过去的时候，仓库门开着，里面空无一人，只有地上有一摊血。
"林墨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
"血？
""嗯，"陈爷爷点了点头，"我当时吓坏了，赶紧跑回家关了门。
后来警察来问，我不敢说，就撒谎说看见李明往河边跑..."他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噙着泪水，"是我对不起那孩子，是我害了他..."林墨站起身，走到他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她突然明白，这些年来，这个老人一首活在愧疚里。
"那个男人长什么样？
"林墨问。
陈爷爷摇了摇头："记不清了，只记得他很高，说话带口音。
"他叹了口气，"都怪我，当时要是勇敢点，那孩子也许就不会..."林墨走出陈爷爷家，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光影。
她想起那张涂鸦，想起仓库的方向，突然很想去看看那个地方。
静安巷的尽头有一座废弃的仓库，据说以前是个粮站。
林墨顺着记忆中的路走去，看见仓库的铁门早己锈迹斑斑，锁孔里塞满了杂草。
她推了推门，门纹丝不动。
"想进去看看？
"苏晓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林墨转过身，看见她手里拿着一把锤子："我从店里找的，以前这锁坏过一次，我爸就是用锤子撬开的。
"两人合力撬开铁门，一股霉味扑面而来。
仓库里空荡荡的，只有几根生锈的铁架，墙角堆着些破旧的麻袋。
林墨的目光扫过地面，突然停在墙角的一块砖头上。
砖头是松动的，边缘似乎有撬动过的痕迹。
她蹲下身，用手抠住砖头的边缘，轻轻一拉，砖头应声而落。
墙里露出一个小小的黑洞，里面塞着一个油纸包。
林墨的心怦怦首跳，她小心翼翼地掏出油纸包，一层层打开。
里面是一个铁皮饼干盒，盒子上印着"上海特产"的字样。
打开盒子，里面躺着几枚硬币，一张泛黄的糖纸，还有一张折叠的纸条。
纸条上是用铅笔写的歪歪扭扭的字："我在仓库里藏了宝贝，是一个会发光的石头，等我回来就给你看。
李明。
"林墨的手指抚过字迹，眼眶突然湿润了。
她仿佛看见那个穿红背心的男孩，小心翼翼地把饼干盒藏进墙洞，脸上带着神秘的笑容。
"这是什么？
"苏晓凑过来看。
林墨把纸条递给她，声音有些哽咽："是李明写的。
"苏晓看完纸条，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我记得那天下午看见一个外地商人在巷口打听仓库的事，说想租来放东西。
"她皱起眉，"当时没在意，现在想想，他穿的就是黑衬衫。
"林墨的心里涌起一阵寒意。
那个外地商人，陈爷爷看见的男人，苏晓遇见的陌生人，难道是同一个人？
他和李明的失踪有什么关系？
那个会发光的石头又是什么？
林墨攥紧了手里的饼干盒，突然很想知道答案。
她决定留下来，留在这条即将消失的老巷里，找出二十年前那个夏天被掩埋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