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总骑术娴熟,控着缰绳,马儿跑得既稳且快。
姜唯第一次骑马,紧张得手心冒汗,只能死死攥住总总衣袍的两侧,指尖都捏得发白。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带着泥土和青草的清新气息,与他记忆中那个充斥着刺鼻烟酒和怒吼的狭窄公寓截然不同。
“喂!
痴子!
你揪得太紧了,我衣服都要被你扯破了!”
总总不满地回头瞪了他一眼,声音混在风里,却依旧清晰。
“对、对不起……”姜唯下意识地松了松手,身体立刻随着马背的颠簸摇晃了一下,吓得他赶紧又抓牢,这次只敢用指尖轻轻捏着布料。
‘真是个***烦……’总总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但还是稍稍放慢了速度。
一路无话。
姜唯沉默地看着沿途陌生的风景,古朴的村落、连绵的田野、远处起伏的山峦,一切都像是在梦境里。
那个世界的一切——父亲的暴戾、母亲的缺席、无尽的孤独和恐惧——似乎真的被隔绝开了,变得模糊而不真实。
他贪婪地呼吸着自由的空气,心底却依旧残留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惶惑和麻木。
傍晚时分,两人在一处路边的驿亭停下歇脚。
总总利落地拴好马,拿出干粮和水囊,丢给姜唯一份。
“吃吧,明天再赶一天路,差不多就到了。”
姜唯接过硬邦邦的饼,小口地啃着,目光怯生生地打量着周围歇脚的行商旅客。
他们交谈的内容,衣着打扮,都进一步印证了他来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时代。
“看什么看?”
总总察觉他的目光,没好气地说,“小心惹麻烦。
这世道不太平,看你痴痴傻傻的,别瞎瞧。”
“哦。”
姜唯立刻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一双总总找给他的旧布鞋。
“喂,”总总啃着饼,含糊不清地问,“你真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家在哪?
爹娘呢?”
姜唯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
爹娘……那个男人惊恐的脸和“快来救人”的呼喊一闪而过,随即是被拽着头发的疼痛和滚下楼梯的眩晕。
他用力闭了闭眼,低声道:“……不记得了。”
总总狐疑地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哼了一声:“算了,懒得管你。
到了锦官城,我给你找个活儿干,是死是活就看你自己造化了,总不能一首赖着我。”
“嗯。”
姜唯应了一声,声音轻得像叹息。
他确实没想赖着谁,只是茫然不知该去往何处。
这个叫总总的女孩,虽然语气凶巴巴的,却是这个世界第一个对他释放(虽然很勉强)善意的人。
一夜露宿。
第二天继续赶路。
越靠近锦官城,道路越发繁忙,人流如织。
午后,一座宏伟城池的轮廓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上,城墙高耸,旌旗招展,城门口车水马龙,喧嚣鼎沸。
“哇……”姜唯忍不住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叹。
这比他在电视上看到的任何古装剧场景都要壮观得多。
“哼,土包子。”
总总嘴上嫌弃,语气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抓紧了,要进城了。”
城门口有兵士盘查,但看到总总一个少女带着一个神情怯懦、衣着普通的少年,简单问了两句就放行了。
一进城,巨大的声浪和鲜活的生活气息瞬间将姜唯淹没。
宽阔的街道两旁店铺林立,酒旗招展,小贩的叫卖声、工匠的敲打声、车马的轱辘声、行人的谈笑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幅生动无比的古代市井画卷。
各种气味——刚出炉的饼饵香、水果的甜香、药材的苦味、牲畜的气味——混杂着扑面而来。
姜唯看得眼花缭乱,几乎忘了紧张,只觉一双眼睛根本不够用。
他紧紧跟在总总马后,生怕被人流冲散。
总总似乎对这里很熟悉,牵着马拐进一条稍窄些的街道,最终在一间看起来颇有些年头的客栈前停下。
“悦来客栈”的招牌在风中微微晃动。
“下来吧。”
总总率先利落地翻身下马,“我们先在这儿住下。”
她熟门熟路地进去跟掌柜交涉,要了两间下房。
掌柜似乎认识她,笑着打了声招呼:“总总姑娘,有些日子没来了。”
“嗯,办点事。”
总总摆摆手,示意姜唯跟上。
房间很小,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个凳子,但很干净。
姜唯站在房间中央,有些无措。
“你先待着,别乱跑,我出去打听点事情。”
总总交代了一句,想了想,又从怀里掏出几个铜板塞给他,“饿了自己去买点吃的,别走远。”
说完,也不等姜唯回应,就风风火火地出去了。
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窗外的市声变得遥远。
姜唯在床边坐下,看着手里冰凉的铜钱,一种极不真实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
他真的离开了,开始了截然不同的人生?
这一切是梦,还是那悲惨的十几年才是梦?
他不知道。
就在这时,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吵闹声,夹杂着掌柜的哀求和一个粗暴的男声:“保护费到底交不交!
不交就给老子滚蛋!”
姜唯的心猛地一缩,那种熟悉的、对冲突和暴力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
他几乎是本能地蜷缩起来,躲到了床脚最阴暗的角落里,屏住呼吸,浑身发抖。
楼下的吵闹声还在继续,甚至传来了砸东西的声音。
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危险似乎依旧如影随形。
而他,似乎还是那个无力反抗,只能躲藏起来的姜唯。
他的新生活,似乎从一开始,就蒙上了一层熟悉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