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废土晨曦
没有太阳，只有一片混沌的、病态的灰白，将光芒稀释成一种令人压抑的惨淡。
空气厚重，弥漫着金属锈蚀的刺鼻腥气，混杂着无处不在的辐射尘埃那特有的、如同烧焦电线般的臭氧味。
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细碎的砂砾，刮擦着喉咙深处。
这里是铁锈城的外围，旧时代辉煌的坟场。
目光所及，是连绵起伏、望不到边际的垃圾山。
扭曲变形的汽车残骸堆积成丘，锈迹如同凝固的暗红血液，覆盖着它们曾经光滑的金属外壳。
断裂的混凝土块***着狰狞的钢筋骨架，像是巨兽死去的骸骨。
破碎的玻璃、朽烂的塑料、以及无数无法辨认的工业残骸，在辐射尘的覆盖下，共同构成一幅绝望而荒凉的末日图景。
一个瘦削的身影，如同荒漠中孤独的蜥蜴，敏捷地在这些锈蚀的金属废墟和倾颓的混凝土块间穿梭。
林辰。
他看起来约莫十七八岁，身形单薄，长期的营养不良在他略显苍白的脸上刻下痕迹，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明亮，如同蒙尘的星辰，在灰暗的背景中闪烁着超越年龄的坚韧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一件洗得发白、打满补丁的帆布外套裹在身上，勉强抵御着清晨的寒意。
一个同样磨损严重、几乎看不出原色的帆布包斜挎在身后，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
他戴着一个简陋的过滤面罩——几层粗糙的滤棉塞在一个用旧塑料瓶改造的框架里，边缘用胶带勉强封住。
这玩意儿挡不住辐射尘的微粒，更多是心理安慰，但聊胜于无。
他的目标，是前方一堆被半掩在灰黄色沙土中的集装箱残骸。
其中一个集装箱的箱门扭曲变形，裂开了一道缝隙。
林辰停下脚步，警惕地扫视西周。
除了风声呜咽着穿过金属骨架的缝隙，带起一阵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以及远处偶尔传来的、意义不明的金属碰撞声，这片废墟死寂得可怕。
确认没有异常，他才像狸猫般悄无声息地靠近。
他从腰间抽出一根磨得尖锐、一头缠着布条增加握持力的金属撬棍。
动作熟练地将尖端插入集装箱门扭曲的缝隙中，身体下沉，腰腿发力。
“嘎吱——嘣！”
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后，锈死的铰链终于不堪重负地断裂，沉重的箱门被他猛地撬开，带起一片呛人的灰尘。
林辰迅速侧身避开扬尘，待尘埃稍落，才探头向内看去。
昏暗的光线下，箱内堆满了腐朽的布料和破碎的塑料制品。
一股浓烈的霉味和化学物质分解的酸馊味扑面而来。
他皱了皱眉，眼神锐利地扫视着每一寸角落。
手指在破烂堆里快速而精准地翻检，避开尖锐的碎片和可疑的粘稠物。
几块勉强还算完整的绝缘材料被挑了出来，塞进背包。
几颗生锈但规格统一的标准件螺丝也被小心收起——在废土，任何标准件都可能成为修理的关键。
但他的眉头并未舒展。
能量晶体，或者至少是值点合成糊糊的金属零件，才是他今天的目标。
目光扫过一堆几乎完全风化的塑料垃圾时，他停了下来。
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极其微弱地反光。
他小心翼翼地拨开覆盖物，露出一截扭曲的、沾满黑色油污的机械臂残骸。
残骸大部分结构己经损坏，但其中一个关节处，似乎还嵌着东西。
林辰眼中闪过一丝微光。
他掏出随身携带的小刀（一把磨得锋利的旧餐刀），仔细地刮掉关节缝隙处厚厚的油污和锈迹。
动作耐心而专注，仿佛在对待一件艺术品。
几分钟后，几颗指甲盖大小、呈现浑浊淡黄色的晶体终于暴露出来。
虽然光泽黯淡，表面也沾着污渍，但在林辰眼中，这无疑就是金子！
“能量晶体！”
他心中低呼一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虽然是最低劣的“黄晶”，品质差，蕴含的能量微乎其微，但对于回收站来说，这就是硬通货，能换到几块赖以活命的合成糊糊和宝贵的净水片。
他小心翼翼地将三颗晶体抠出来，用一块相对干净的破布包好，正要放进贴身的口袋——“咳！
咳咳咳……嗬……嗬……”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从不远处一堆锈蚀的金属板下传来。
那声音干涩、痛苦，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带着生命垂危的虚弱。
林辰的动作顿住了。
他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蜷缩在阴影里的身影。
那是一个老人，比赵伯看起来还要苍老、枯槁，身上的破布几乎无法蔽体，***在外的皮肤布满了辐射红斑和溃烂的伤口。
他蜷缩着，每一次咳嗽都伴随着身体的剧烈抽搐，嘴角溢出带着血丝的涎水。
那双浑浊的眼睛，因为剧烈的痛苦而失焦，茫然地望着灰暗的天空，只剩下本能的求生欲望在微弱地闪烁。
林辰握着那三颗刚到手、还带着体温的晶体，指尖微微收紧。
赵伯佝偻的背影、他们那点可怜的合成糊糊、以及老人痛苦的模样在他脑中交替闪现。
废土的生存法则冰冷而残酷：自顾尚且不暇。
这三颗晶体，意味着他和赵伯接下来两天能多吃一点，多喝一口相对干净的水。
然而，看着老人咳得蜷缩成一团、如同风中残烛的模样，林辰眼中那抹属于少年人的恻隐终究无法被彻底磨灭。
他咬了咬牙，眼神挣扎了一下，最终还是快步走了过去。
他蹲下身，避开老人身上散发出的异味和可疑的脓液，将其中两颗稍小的晶体，轻轻塞进老人那只枯瘦如柴、沾满污垢的手中。
“老李头，”林辰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废土人特有的沙哑，“省着点，去‘水站’换点干净水喝。
别……别一次花光了。”
老人的咳嗽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触碰和手中的硬物惊得停顿了一瞬。
他浑浊的眼珠艰难地转动了一下，聚焦在林辰年轻却写满风霜的脸上。
那双几乎失去生气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微弱光芒，随即被汹涌的、浑浊的泪水淹没。
他嘴唇哆嗦着，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是感激，也是濒死的悲鸣。
林辰不敢再看，迅速站起身，将最后那颗最大的晶体紧紧攥在手心，仿佛要汲取一点力量。
他最后看了一眼蜷缩的老人，然后决然地转身，快步离开这片充满死亡气息的角落。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胸口深处，那沉寂了许久的异物感，毫无征兆地再次传来。
这一次，不再是轻微的悸动，而是一种更清晰、更尖锐的……刺痛！
仿佛一根冰冷的针，毫无预兆地扎进了他的心脏深处！
林辰猛地停下脚步，左手下意识地紧紧捂住心口，眉头瞬间拧成一个疙瘩。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与灼热交织的怪异感，顺着那“针”扎入的地方，迅速蔓延开来，让他呼吸都为之一窒。
“又来了……”他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困惑和深藏的恐惧。
这感觉转瞬即逝，如同幻觉，但残留的冰冷和心悸却真实无比。
他深吸了一口充满铁锈和尘埃的空气，强迫自己压下心头的翻涌。
不能停留，这里太危险。
他最后回头望了一眼老李头蜷缩的方向，身影很快消失在迷宫般的金属废墟之中，只留下身后那片永恒的、死寂的废土晨曦，以及那微弱的、随时可能熄灭的生命之火。
而那枚被他紧紧攥在手心、代表今日收获的能量晶体，此刻也仿佛失去了温度，变得冰冷而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