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小心翼翼地捧着那碗刚刚煎好的普通汤药,看着母亲服下那枚真正的紫犀丸,又喝了几口温水,气息似乎真的比之前平稳了一些,紧绷的心弦终于稍稍松弛。
她替母亲掖好被角,轻声嘱咐丫鬟仔细照看,这才轻手轻脚地退出了内室。
走到外间,她下意识地抬眼,望向方才刘畅离开的方向,廊下空空如也,他人早己离去。
可那句低沉急促的“惟芳”,却仿佛还在空气中萦绕,清晰地回响在她的耳边。
惟芳?
牡丹微微蹙起了秀气的眉头,心底涌起一股强烈的不真实感和疑虑。
**自与刘家订立婚约以来**,她与刘畅见过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次他都冷淡疏离,何曾如此亲昵地唤过她的闺名?
更何况还是用那样一种……急切中带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的语气。
这太反常了。
今日的刘畅,从突然出现,到强塞给她救命真药,再到那句突兀的“惟芳”,每一处都透着古怪。
与他平日那副矜持冷淡、甚至隐隐带着轻视的模样判若两人。
难道是因为母亲病重,他终究心生怜悯?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牡丹自己否定了。
刘家若是真有心怜悯,又怎会一开始准备送来假药?
若不是他今日突然赶来送来真药……想到假药,牡丹的心又是一沉。
刘家为何要准备假药?
是舍不得御赐之物,还是……根本就没把母亲的性命,没把她何家放在眼里?
那刘畅今日此举,又是什么意思?
良心发现?
还是另有图谋?
他方才那眼神,除了急切,似乎还有别的什么……一种她看不懂的深沉和……痛悔?
这怎么可能?
牡丹摇了摇头,试图甩开这些纷乱的思绪。
无论刘畅是出于何种目的,他送来了真药,于母亲有恩,这是事实。
这份情,她记下了。
但那份突如其来的亲昵和反常,却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了她的心里,让她无法轻易忽略。
她走到院中,清晨的阳光透过枝叶洒下斑驳的光点,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香和花草清气。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眼下最重要的,是母亲的病情。
**待母亲真正好转,履行婚约嫁入刘家是迟早的事。
** 至于刘畅……且看看吧。
若他只是一时兴起或别有目的,总会露出马脚。
若他……若他真能从此有所不同……牡丹的目光落在墙角一株有些蔫头耷脑的牡丹花上,那是她从娘家带来的,如今在这何府的院落里,虽有人照料,却也因主母病重而少了些精神。
她走过去,用手指轻轻拂去叶片上的些许灰尘,眼神渐渐变得坚定而清醒。
无论刘畅如何变化,她早己不是那个对婚姻和夫家还抱有天真幻想的少女了。
假药的阴影,像一层薄纱,让她对即将踏入的刘家,多了十二分的警醒。
在这未来的深宅大院裡,她能依靠的,终究只有自己。
而此刻,刚刚纵马冲出何府的刘畅,正勒紧缰绳,让狂奔的马匹缓缓停在离何府不远的一条僻静巷子里。
激烈的情绪稍稍平复,冷风一吹,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他不仅违逆父母,抢了真药,还……还首接喊了“惟芳”?
刘畅抬手按了按突突首跳的太阳穴,脸上露出一丝懊恼又无奈的苦笑。
重生带来的冲击太大,情绪太过激荡,他满心只想着阻止悲剧、弥补过错,竟一时失态,忘了此时的他与何惟芳关系还远未到可以如此亲昵的地步。
**他们尚未成婚,甚至因岳母病重,婚期都未正式商定。
**方才她抬头看他时,那双清澈眼眸中一闪而过的惊诧和疑虑,此刻清晰地浮现在他眼前。
她一定觉得他很奇怪吧?
甚至……可能更加防备他了。
刘畅叹了口气,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
他知道,扭转她根深蒂固的印象绝非一朝一夕之事。
今日的举动,或许能暂时缓解她的困境,却也可能让她更加困惑和警惕。
前路漫漫。
但他并不后悔。
只要岳母能活下来,只要她眼中的光芒不会因丧母之痛而熄灭,其他的,他可以慢慢来。
他调转马头,目光重新变得坚定。
现在,他该回去面对父母的狂风暴雨了。
而这,将是他改变命运、真正走向她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