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净身入宫咸通十五年冬,长安城的寒冷似乎比往年来得更早一些。
凛冽的北风呼啸着穿过朱雀大街,卷起地上的积雪,打在行人脸上犹如刀割。
大明宫的红墙黄瓦被皑皑白雪覆盖,往日熙攘的皇城此刻显得格外肃穆。
九岁的张承业紧紧裹着那件已经洗得发白的棉袄,亦步亦趋地跟在父亲身后。
他的小脸冻得通红,手指早已麻木,却仍然死死攥着父亲的衣角。“爹,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小承业第三次问道,声音在寒风中发抖。张父停下脚步,蹲下身来,
用生满老茧的手掌摩挲着儿子冻得发紫的小脸,眼中满是复杂之色:“业儿,
爹带你去个好地方。那里有暖和的屋子,有吃不完的白面馍馍...”话未说完,
一阵寒风袭来,张父剧烈地咳嗽起来。小承业急忙为父亲捶背,
这才发现父亲的棉袄比自己的还要单薄,肩头处甚至露出了发黄的棉絮。“爹,我不饿。
”小承业低下头,小声道,“昨天三哥把他的馍馍分了我一半。”张父的眼泪瞬间涌出,
又迅速被寒风吹干。他何尝不知道宦官是怎样的身份,若不是家中已经断粮三日,
五个儿子饿得夜夜哭嚎,他又怎会走上这条路?“走吧。”张父拉起儿子的手,
继续向前走去。越靠近皇城,行人越发稀少。偶尔有达官贵人的马车驶过,溅起一片雪水。
小承业小心翼翼地躲避着,目光却被那巍峨的宫墙吸引。“爹,那墙好高啊。”他仰着头,
几乎要向后摔倒。张父没有回答,只是握着他的手又紧了几分。
宫门处的守卫披着厚厚的毛毡斗篷,手持长戟,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对父子。
一个穿着藏青色太监服的中年人早已等候多时,见他们到来,不耐烦地跺了跺脚。
“怎么才来?这天气冻死个人!”太监尖细的声音让小承业不由得往后缩了缩。
张父急忙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包,层层打开,露出几块碎银:“王公公,
这是说好的...”王公公一把抓过银子,掂了掂,冷哼一声:“就这么点?罢了罢了,
看在这孩子还算机灵的份上。”他粗鲁地拉过小承业的手:“小子,跟我走吧。
”小承业惊恐地回头,看见父亲站在原处,雪花落满了他花白的头发。宫门缓缓关闭,
将父亲的身影彻底隔绝在外。那一刻,小承业突然明白了什么,他猛地向前冲去,
却被王公公死死拽住。“哭什么?”王公公不耐烦道,“进了这宫门,
以前的爹娘就都不作数了。从今往后,你的爹娘只有皇上一人!”小承业咬紧嘴唇,
硬生生将眼泪憋了回去。净身房设在皇宫最偏僻的角落,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奇怪的气味——草药的苦涩混合着血腥,还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气息。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太监正在准备工具,刀剪在昏暗的烛光下闪着寒芒。“躺下吧。
”老太监的声音出奇地平静,“咬着这个。”他递过来一根木棍,上面布满牙印。
小承业被按在硬板床上,眼睛死死盯着屋顶的蛛网。当剧痛袭来时,他眼前一黑,
仿佛看见一条巨龙在云端翻滚,然后猛地向他扑来...醒来时,他已躺在通铺上,
下身火烧般疼痛。耳边传来压抑的啜泣声,转头看去,是几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孩子。
“想活命,就先学会低头。”一个年长的太监冷冷道,他脸上有一道狰狞的疤痕,
“在这深宫里,活着比什么都重要。记住了,从今往后,你们就不是男人了,也不是女人,
只是伺候主子的奴才。”小承业默默点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伤口很痛,
但心中那种永远的缺失感更痛。三日后,他能下床行走了。被分配到内书堂学习,
教书的老翰林姓周,已经七十高龄,却仍然精神矍铄。“你叫什么名字?”周翰林问道。
“张承业。”他小声回答。周翰林点点头:“可曾读过书?
”“爹教过我《千字文》和《百家姓》。”周翰林有些惊讶,在这批小太监中,
识字的可谓凤毛麟角。他额外多教了些诗书经义,发现这孩子不仅聪慧,而且过目不忘。
从此,张承业如饥似渴地吸收着知识。夜深人静时,他常借着月光默诵文章。
同屋的小太监笑他:“咱们是伺候人的,学这些有何用?”张承业不语,
只是将手中的《春秋》握得更紧。他隐隐觉得,这些圣贤书中的道理,总有一天会用得上。
机会很快到来。一日,内侍省大太监来书堂挑选机灵的小太监伺候皇子公主,
张承业因识文断字被选中,分配至晋王府。离宫那日,
周翰林悄悄塞给他一本《史记》:“孩子,老朽阅人无数,你非池中物。好自为之。
”马车驶出长安城门,张承业回头望去,宫阙重重,如同一头巨兽蛰伏在天地之间。
他轻轻抚摸怀中的书卷,目光坚定。新的命运,正在前方等待。
第二章 晋王府历练乾符二年,黄巢起义军势如破竹,接连攻陷洛阳、潼关,直逼长安。
唐僖宗仓皇出逃,天下大乱。晋王府内却依然秩序井然。十五岁的张承业已褪去稚气,
行事稳重老练。他先是负责书房洒扫,因将书籍整理得井井有条,
很快获得晋王李克用的注意。李克用时年二十有余,沙陀族人,勇武善战,
被唐廷倚重为平定黄巢的重要力量。他注意到这个年轻太监不同寻常——不仅识字通文,
对军政事务也有独到见解。那日,李克用正在书房查看地图,眉头紧锁。黄巢军已占据长安,
各地节度使拥兵自重,朝廷名存实亡。“小承业,你觉得如今局势该如何应对?
”李克用突然问道,目光仍停留在地图上。张承业放下手中的抹布,躬身回答:“王爷,
黄巢虽声势浩大,但不得民心。朝廷若能联合各方节度使,断其粮道,困其于城中,
必能不攻自破。”李克用挑眉:“哦?你怎知黄巢不得民心?
”“《孟子》云:‘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黄巢军所过之处,烧杀抢掠,
百姓避之不及,何来得民心?”张承业从容应答,“再者,学生近日整理各地奏报,
见黄巢军中已有缺粮之象。若此时断其粮道,必生内乱。
”李克用大笑:“好个通晓经义的小太监!今后你便随侍本王左右吧。”自此,
张承业成为晋王近侍。他细心观察李克用处理政务军务,暗中学习统御之道。
夜晚则挑灯夜读,不仅读经史子集,还研读兵法典籍。战事吃紧,李克用经常出征。
张承业留守王府,将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他还创新地建立了物资台账制度,
每一笔收支都记录在案,杜绝了管库太监的中饱私囊。“王爷征战辛苦,后方绝不能出乱子。
”张承业常对下人说,“若是前线将士知道我们在后方享乐,谁还愿意拼命?”光启元年,
黄巢败亡,但其部将秦宗权继称大帝,继续为祸中原。李克用奉命征讨,张承业首次随军。
战场上血肉横飞,张承业虽脸色发白,却坚持在前线记录战功,清点缴获。夜间,
他建议李克用:“叛军粮草不足,可派小股部队骚扰其补给线。”李克用采纳其计,
果然奏效。大军凯旋时,李克用拍着张承业的肩:“宦官之中,有你这般才干者,罕矣!
”张承业躬身:“全赖王爷栽培。”回府后,张承业病了一场。高烧中,
他梦见自己站在尸山血海之上,脚下是破碎的大唐江山。醒来后,他沉默良久,
提笔写下:“以身许国,生死无悔。”第三章 风雨飘摇天复元年,朱全忠势力日益壮大,
与控制朝政的宦官集团矛盾激化。长安再次陷入动荡。朱全忠率兵入朝,大肆诛杀宦官。
一夜之间,上千宦官尸横皇城,血染丹墀。消息传来时,张承业正在晋王府核对粮草账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