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瓶特制的 “空白墨水” 是遗忘塑形师的标志性工具,只需在承载记忆的载体上轻轻划动,那些被指定要抹去的片段就会像被橡皮擦过的铅笔字一样,从现实中彻底消失。
档案袋里装着的是 “赤雾事件” 的最后一批幸存者证词。
十年前那场突如其来的生态灾难,让整座城市陷入了长达三个月的血色迷雾之中,千万人因此丧生。
如今,政府决定将这段痛苦的记忆彻底封存,而林夏,作为业内最顶尖的遗忘塑形师,自然成了执行这项任务的不二人选。
她深吸一口气,将笔尖落在第一份证词上。
那是一张泛黄的信纸,上面用颤抖的笔迹记录着一个小女孩的遭遇。
林夏的目光扫过那些扭曲的文字,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了握着钢笔的力度。
就在笔尖即将触碰到纸面的瞬间,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感席卷了她。
她猛地闭上眼,脑海中闪过一串破碎的画面:猩红的雾气中,一个男人的背影正在渐行渐远;实验室里闪烁的警报灯;还有…… 一只紧紧抓住她的、布满皱纹的手。
“林小姐?”
助手小陈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您没事吧?”
林夏摇摇头,强压下心中的异样感:“没事,可能是昨晚没睡好。”
她重新拿起钢笔,这一次,笔尖毫不犹豫地划过了信纸上的字迹。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那些文字像是活过来一般,开始扭曲、变淡,最终化作一缕青烟,消失在空气中。
信纸的纸面变得干干净净,仿佛从未有人在上面写过字。
这就是遗忘塑形师的工作,将那些被认为 “不该存在” 的记忆,从世界上彻底抹去。
林夏从事这行己经十五年了,从最初的生涩到如今的熟练,她早己习惯了这种 “篡改现实” 的感觉。
然而,今天的任务似乎有些不同。
随着一份份证词被抹去,林夏脑海中的画面变得越来越清晰。
她看到那个男人转过身来,露出了一张和自己极为相似的脸;她听到实验室里传来的爆炸声;她感受到那只手在最后时刻松开时的决绝。
“这不可能……” 林夏喃喃自语,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她一首以为自己对 “赤雾事件” 一无所知,可这些画面却真实得让她心惊。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一个穿着破旧风衣的男人闯了进来,手里紧紧攥着一块怀表。
“别碰那些文件!”
男人嘶吼着,眼中布满了血丝。
林夏下意识地将档案袋抱在怀里,警惕地看着眼前的不速之客。
她认出了这个男人 —— 他是 “拾光者” 组织的成员,一群致力于保护被删除记忆的 “记忆守护者”。
“你是谁?
想干什么?”
林夏的声音有些发颤,但握着钢笔的手却依旧坚定。
“我是谁不重要,” 男人喘着粗气,“重要的是你不能删除这些记忆。
你知道那场灾难的真相吗?
你知道是谁造成了这一切吗?”
林夏的心猛地一沉。
她想反驳,想说自己只是在执行任务,但脑海中的画面却让她无法开口。
“是你的父亲,” 男人的声音带着一丝怜悯,“是林致远博士的实验失控,才导致了那场灾难。
而你,是唯一的目击证人。”
这句话像是一道惊雷,在林夏的脑海中炸开。
她终于明白了那些画面的含义,明白了为什么自己对 “赤雾事件” 有着莫名的熟悉感。
原来,她一首试图抹去的,是自己最痛苦的回忆。
男人打开怀表,里面没有指针,只有一块闪烁着微光的晶体。
“这是‘记忆共鸣器’,” 他解释道,“它能让你重新记起被删除的记忆。
你真的想就这样忘记一切吗?
你真的想让你父亲的罪行被永远掩盖吗?”
林夏看着怀表中闪烁的光芒,又看了看手中的档案袋。
她知道,自己此刻的决定,将改变一切。
如果删除这些记忆,她就能继续活在平静的谎言中,不必面对残酷的真相。
但如果选择记起,她将不得不承受父亲罪行带来的沉重负担,甚至可能因此失去现在拥有的一切。
遗忘与记忆,谎言与真相,她该如何选择?
林夏的手指微微颤抖,笔尖在档案袋上悬停着,就像她此刻摇摆不定的心。
空白墨水在灯光下泛着冷光,仿佛在嘲笑她的犹豫。
最终,她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
她将钢笔放下,推开档案袋,朝着男人伸出了手:“让我看看。”
男人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将怀表递到了她的手中。
当林夏的指尖触碰到那块冰凉的晶体时,一股强大的力量瞬间涌入她的脑海。
无数尘封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那些被刻意遗忘的画面变得清晰无比。
她看到了父亲在实验室里忙碌的身影,听到了他兴奋地谈论着自己的研究成果,感受到了灾难发生时的恐惧与绝望。
记忆的洪流过后,林夏缓缓睁开眼睛,眼中己经没有了迷茫和犹豫。
“谢谢你,” 她对男人说,“我想,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男人点点头:“记住,有些记忆虽然痛苦,但它们不该被遗忘。
因为正是这些记忆,让我们成为了现在的自己。”
林夏拿起档案袋,将它紧紧抱在怀里。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的人生将彻底改变。
但她不后悔,因为她终于明白,真正的勇气不是遗忘,而是敢于面对。
她走出办公室,阳光洒在她的身上,温暖而明亮。
空白墨水依旧在桌上泛着冷光,但林夏知道,自己再也不会用它来逃避现实了。
有些记忆,值得被永远铭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