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修复明代古画时,我发现画中仕女的眼睛每年都在变化。查阅古籍得知,
此画出自一位被凌迟的画师之手,画中女子是他被献祭给河神的爱人。深夜,
画中女子突然对我说话:“他快找到我了……”次日,工作室遭人翻查,
只少了一枚不起眼的画钉。追踪至废弃古寺,住持低声警告:“四百年来,
你是第七个见到她眨眼的人。”前六位,都成了河底的白骨。正文:1茜纱窗下,墨香氤氲,
一盏孤灯如豆,摇曳着将我的影子投在满墙古卷之上。这斗室,便是我安身立命之所,
与这些历经劫火的故纸堆、绢帛画为伴。今夜,我手中托着的,
乃是一幅明代的《月下仕女图》。画中女子,依着太湖石,裙裾轻扬,似有无限幽情欲诉。
绢本已脆,墨色亦有些漫漶,我屏息凝神,以尖细的鼠须笔,蘸了特制的胶矾水,一点一点,
将那岁月剥蚀的伤痕细细弥合。窗外,雨声淅沥,敲打着檐下的芭蕉,
更衬得这斗室寂寥如古井。我目光凝注于画中女子的双眸,那是一双极美的凤眼,
眼波流转处,仿佛藏着整个江南的烟水。指尖微动,
笔尖正要触及那眼睑下方一丝细微的墨晕裂痕,灯焰却毫无征兆地“噼啪”爆响,猛地一跳,
光线骤然明灭。就在这光影交错的刹那,我心头猛地一悸——那画中女子,
原本低垂温顺的眼帘,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抬了一瞬!那眼神,不再是画中的娴静,
倒似活了过来,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焦灼与惊惶,直直撞入我的眼底我手一抖,
一滴胶水险些滴落画心。忙定睛再看,灯焰已稳,画中女子依旧低眉顺目,眼波含愁,
仿佛方才那惊鸿一瞥,不过是光影戏法下的错觉。然而,一股寒意却从脊椎骨悄然升起,
瞬间爬满了四只百骸。这画,我接手修复已近一载,日日相对,她的眉眼轮廓早已刻入心底。
方才那一眼,绝非错觉!那眼神里蕴含的活气,绝非死物所能拥有!我深吸一口气,
强压下擂鼓般的心跳,将画小心移近灯下,几乎贴到眼前。目光如刀,
细细刮过那双眼睛的每一根线条,每一处墨色晕染。绢丝纹理依旧,墨痕也未见异常。
可那感觉……那活生生的感觉,却挥之不去。
一个荒谬又惊悚的念头不受控制地浮上脑海:莫非,这画中人的眼睛,并非一成不变?
它……它在动?在变?此念一生,如野草疯长。我再也无心修复,小心翼翼将画卷起,
收入特制的紫檀木画匣,锁入壁龛深处的铁柜。柜门合拢的“咔哒”轻响,
在寂静的雨夜里格外刺耳。我枯坐灯下,窗外雨打芭蕉的单调声响,
此刻听来竟似无数细碎的脚步声,在黑暗中悄然逼近。那画中女子抬眸一瞬的惊惶眼神,
反复在眼前闪现,搅得我心神不宁。这画,必有古怪!2翌日,天色阴沉依旧。我无心他顾,
一头扎进了城西那座尘封已久的古籍馆。此地藏书浩如烟海,尤以地方志、野史稗钞为多,
寻常学子罕至,唯蠹鱼与尘埃为伴。我凭着修复行当里听来的些许传闻,
加上昨夜那惊魂一瞥的指引,开始在泛黄的故纸堆中艰难搜寻。整整三日,不眠不休。
指尖被书页割破,沾染了陈年的墨色与尘埃。终于在积满灰尘的角落,
翻出一册残破不堪的《云间异闻录》,纸脆如酥,墨色暗淡。其中一篇,字迹模糊,
断断续续,记载着一桩嘉靖年间的旧事:“……有画师柳生,技艺通神,尤擅人物。
与城中绣娘芸娘情笃。然郡守贪芸娘之色,强纳为妾不得,遂诬其以邪术惑人……芸娘被缚,
献祭于城南沧浪河神……柳生痛不欲生,于芸娘沉河前夜,呕心沥血绘其小像……画成之日,
郡守遣兵围其宅,以‘画皮妖法,惑乱人心’之罪,
将柳生……凌迟处死于市……其画不知所踪……后人云,柳生临刑,血溅画帛,怨气凝结,
画中人或可……活……”寥寥数语,触目惊心!凌迟!献祭!怨气凝结!画中人或可活!
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针,扎进我的眼睛,刺入我的脑海。
那幅《月下仕女图》……画中女子依石临水的姿态,与记载中芸娘被献祭的沧浪河何其相似!
柳生……芸娘……四百年前的惨剧,难道就封存在我修复的那幅画里?
那画中女子抬眸的惊惶,莫非是……芸娘的魂魄在示警?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我那位于深巷尽头的工作室。推开沉重的木门,
一股异样的气息扑面而来——并非墨香,而是一种冰冷的、带着尘土被粗暴翻动过的味道。
心猛地一沉,疾步冲入内室。眼前景象,令我浑身血液几乎冻结!修复台上一片狼藉,
笔洗倾覆,颜料泼洒,珍贵的矿物色粉混着污水染污了素绢。抽屉全被拉开,
里面的工具、材料散落一地。壁龛的铁柜门洞开!我扑到柜前,
手忙脚乱地打开那紫檀木画匣——万幸!《月下仕女图》安然躺在匣中,画心完好无损。
然而,我悬着的心并未放下。目光扫过狼藉的台面,扫过散落的物件,
一种难以言喻的缺失感萦绕心头。少了什么?我强迫自己冷静,一件件清点。笔?在。纸?
在。颜料?虽然泼洒,但罐子都在……我的视线最终凝固在修复台一角,
那里原本固定着一枚不起眼的旧画钉,黄铜质地,锈迹斑斑,形制古朴,
是我从一堆废旧装裱材料里捡来,权当镇纸用的。此刻,那枚画钉,不见了!
独独少了这枚最不起眼的旧画钉!闯入者翻箱倒柜,目标明确,却只取走了它?
寒意再次从脚底升起。这画钉,莫非与那幅画,与四百年前的惨剧,
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关联?夜,再次深沉。雨不知何时停了,窗外一片死寂,
连虫鸣都消失了。我将画重新展开,置于灯下,目光复杂地凝视着画中女子。她依旧低眉,
娴静如初,仿佛昨夜那惊魂一瞥从未发生。然而,我心中的恐惧与疑惑却如藤蔓般缠绕,
越收越紧。“柳生……芸娘……”我对着画中人,声音干涩地低语,
“那枚画钉……究竟是什么?”话音未落,画中女子低垂的眼睫,
竟又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这一次,我看得真真切切!紧接着,一个声音,幽渺、空灵,
带着无尽的哀伤与恐惧,仿佛从画绢的深处,从四百年前的沧浪河底,
直接钻入了我的脑海:“他……快找到我了……”“谁?!”我头皮炸开,猛地后退一步,
撞翻了身后的椅子,在死寂的夜里发出刺耳的巨响。“谁快找到你了?是……是柳生吗?
”画中再无动静。女子恢复了永恒的低眉姿态。但那句“他快找到我了”,却如同魔咒,
在我脑中反复回响。他?是那个将芸娘献祭的郡守?还是……因怨念而化为某种存在的柳生?
那枚被夺走的画钉,是钥匙?是路引?还是……封印?恐惧攫住了我,
但一股更强烈的、源自修复师本能的好奇与责任感,却驱使着我不能退缩。前路凶险,
那古籍中记载的“画中人或可活”,以及昨夜画中人的警告,都指向一个地方——城南,
沧浪河畔!那里,曾有一座古寺,香火鼎盛,或许……也知晓些旧事?3天刚蒙蒙亮,
我便踏着湿滑的青石板路,朝着城南沧浪河的方向走去。晨雾浓重,
将远处的屋舍、树木都涂抹成模糊的灰影。越靠近河边,人烟越是稀少,
空气中弥漫着河水特有的腥气与草木腐烂的味道。河岸荒草丛生,
芦苇在风中发出呜咽般的声响。一座破败的寺庙,孤零零地矗立在河岸高坡之上,断壁残垣,
瓦砾遍地,山门歪斜,匾额早已不知去向,唯余几根焦黑的木柱,诉说着曾经的香火与劫难。
我踩着湿滑的苔藓,跨过倾颓的门槛。寺内荒凉更甚,大殿屋顶塌了大半,
露出灰蒙蒙的天空,残存的神像金漆剥落,面目模糊,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狰狞。
殿角蛛网密布,灰尘积了厚厚一层。“施主……”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如同生锈的铁片摩擦。我悚然一惊,猛地回头。只见大殿最阴暗的角落,
一个枯瘦如柴的老僧,裹在一件辨不出颜色的破旧僧袍里,盘膝坐在一个破蒲团上。
他须发皆白,脸上皱纹深如刀刻,浑浊的眼珠直直地看着我,仿佛早已在此等候多时。
“此地荒废多年,施主何故来此?”老僧的声音干涩,不带一丝波澜。我定了定神,
拱手道:“老师父,打扰了。在下沈墨,是一名古画修复师。近日接手一幅古画,
颇有些蹊跷,听闻此寺历史悠久,特来寻访,看能否找到些线索。”“古画?
”老僧的眼皮似乎抬了抬,浑浊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片刻,又缓缓垂下,
“可是……一幅仕女图?画中女子,临水而立?”我心中剧震!他竟知道!“正是!
老师父如何得知?”老僧沉默良久,枯槁的手指捻动着胸前几颗磨得发亮的木佛珠,
发出细微的“咯咯”声。殿内死寂,只有穿过破窗的风声呜咽。“唉……”一声悠长的叹息,
仿佛来自地底,“四百年来,你是第七个了。”“第七个?”我追问,“第七个什么?
”老僧抬起眼皮,那浑浊的目光此刻竟锐利如针,
直刺我的眼底:“第七个……见到那画中女子眨眼的人。”一股寒气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
我僵在原地,声音发颤:“前……前六个呢?”老僧的目光缓缓移向殿外,
望向那浑浊的沧浪河水,声音飘忽而冰冷:“都成了河底的白骨。”“轰!
”仿佛一道惊雷在脑中炸开!古籍记载的惨剧,画中女子的异动,工作室的失窃,
那枚丢失的画钉……所有线索瞬间串联,指向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那画,
是柳生怨念与芸娘魂魄的囚笼!那画钉,是某种关键的封印或媒介!
而所有能“看见”画中人异动的人,都成了被诅咒的目标!被谁?是化为厉鬼的柳生?
还是那早已作古的郡守留下的某种邪法?目的何在?“老师父!”我急切地上前一步,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那画钉……”老僧却缓缓闭上了眼睛,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
消……画皮易骨……白骨沉沙……劫数……劫数啊……” 他枯槁的身形在阴影里微微摇晃,
声音愈发微弱,几不可闻,“那钉……是引……也是锁……他……要回来了……”“他?
他是谁?柳生?还是郡守?”我急问。老僧不再回答,头颅低垂,气息微弱,
仿佛已沉入永恒的枯寂。无论我再如何呼唤,他都不再回应,如同庙中一尊腐朽的泥塑。
我僵立在这破败阴森的大殿之中,心乱如麻。老僧的警告如同冰水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