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
凌夜刚推开“川味轩”火锅店的玻璃门,一股混合着牛油辣锅底香、毛肚黄喉腥气和人群喧闹声的热浪就扑面而来。
阿哲的声音穿透这鼎沸的人声,从角落里一个卡座传来。
凌夜循声望去,看到周哲正兴奋地朝他挥手。
阿哲是他大学同系不同班的同学,性格外向开朗,和凌夜的沉静几乎是两个极端,却意外地成了最好的朋友。
阿哲身边己经摆了好几盘肉和蔬菜,锅里的红汤己经开始翻滚,咕嘟咕嘟地冒着诱人的气泡。
“你也太慢了吧,肉都快被我下完了!”
阿哲一边抱怨,一边麻利地把一整盘肥牛卷拨进锅里。
“路上有点堵。”
凌夜脱下外套,在对面坐下,看了看那一片红彤彤的锅底,忍不住调侃,“你这是打算首接在医院预约床位了?”
“切,能不能有点追求?”
阿哲得意地扬了扬下巴,“这叫生活的***!
再说了,以毒攻毒懂不懂?
最近感觉干啥都没劲,就得来点***的醒醒神。”
凌夜想起楼下王阿姨那些蔫掉的植物,顺口问道:“你也没劲?
怎么回事。”
“不知道啊,”阿哲捞起一筷子烫得刚好的肥牛,蘸满了香油蒜泥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就感觉……累,睡不醒似的。
而且好像不止我,我们宿舍好几个都这样,上课哈欠连天。
你说是不是学校风水不好?
或者……闹鬼?”
他故意压低声音,做出一个夸张的鬼脸。
凌夜被他逗笑了:“亏你还是学历史的,能不能科学一点?
我看就是期末快到了,集体焦虑。”
“也有可能。”
阿哲耸耸肩,又下了盘虾滑,“不管了,先吃饱再说。
哦对了,你论文搞得怎么样了?
我看你下午又泡图书馆了。”
“找了几本参考书。”
凌夜夹起一片毛肚在锅里七上八下,“看到本挺怪的《地方志怪异考》,里面还有些红月啊、邪祟啊之类的记载。”
“红月?”
阿哲眨眨眼,立刻拿出手机划拉了几下,“哎!
巧了不是?
你看这个新闻,说最近可能有红月现象呢!
天文奇观啊!
到时候咱俩找个楼顶看看去?”
凌夜瞥了一眼他的手机屏幕,正是自己下午看到的那条推送。
他心里那种微妙的异样感又浮现出来,但很快被火锅的热气驱散。
“再说吧,能不能看到还两说呢,霖港这天气……”两人边吃边聊,从论文扯到游戏,又从游戏扯到系里新来的漂亮学妹。
火锅的热气氤氲了玻璃窗,窗外是霖港市永不疲倦的车水马龙。
这一刻,充满了平凡而喧闹的烟火气,仿佛那些细微的、无法解释的异常都只是遥远背景里的杂音。
一个多小时后,两人摸着滚圆的肚子,心满意足地结账出门。
夜风一吹,带着凉意,驱散了身上的火锅味。
“爽!”
阿哲伸了个懒腰,“下次还得来这家。”
“下次点鸳鸯锅,”凌夜感觉自己的胃还在烧,“不然顶不住。”
他们沿着人行道慢慢往回走,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经过一个巷口时,一阵激烈的犬吠声和什么东西被打翻的动静突然从里面传来,夹杂着男人粗鲁的咒骂。
“妈的!
疯狗!
滚开!”
两人下意识地朝巷子里望去。
只见昏暗的灯光下,一个流浪汉模样的人正挥舞着一根木棍,对着一条体型不小的流浪狗。
那狗的状态极不正常,双眼赤红,涎水从呲开的牙缝里不断滴落,喉咙里发出一种近乎咆哮的低吼,完全不顾打来的木棍,一次又一次地扑向那人。
“我靠,这狗疯了?”
阿哲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凌夜也皱紧了眉。
那狗的疯狂超出了寻常的野性,带着一种让人不安的暴戾。
流浪汉一棍子打在狗身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那狗却只是踉跄一下,更加凶猛地扑上去,一口咬住了流浪汉的裤腿。
“报警吧?”
阿哲赶紧掏出手机。
就在这时,更远处响起了警笛声,似乎正朝这个方向而来。
也许是其他路人报了警。
流浪汉趁机猛踹了狗几脚,挣脱开来,狼狈地跑出了巷子。
那只疯狗在原地焦躁地转了几圈,赤红的眼睛扫过巷口的凌夜和阿哲,最终低吼着,转身窜进了更深沉的黑暗里,消失不见。
警车的声音越来越近。
“走走走,没我们事了。”
阿哲拉着凌夜快步离开,“真邪门,那狗眼睛红得跟什么似的……最近怪事真多。”
凌夜没有说话,只是回头又看了一眼那条漆黑的小巷。
狗眼中那抹不正常的血红,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它和书里的记载、新闻的推送、王阿姨的花、阿哲的疲惫感微妙地重叠在一起,像散落的拼图碎片,暂时还看不出形状,却隐隐指向某个模糊而令人不安的方向。
他甩了甩头,试图把这些念头抛开。
“可能只是得了狂犬病吧。”
他对自己说,加快了脚步。
把阿哲送到学校宿舍楼下后,凌夜独自走向校外租住的公寓。
夜更深了,路上的行人稀少起来。
城市的灯光依旧璀璨,却莫名给人一种虚张声势的感觉,仿佛在努力照亮什么,又仿佛在拼命掩饰什么。
他回到公寓楼下,发现楼道灯彻底坏了,一片漆黑。
他摸出手机照亮,快步上楼。
开门,进屋,开灯。
熟悉的房间带来一丝安全感。
他倒了杯水,目光再次落在桌上那本《地方志怪异考》上。
犹豫了一下,他还是走过去,重新翻到了那幅红月木板画的那一页。
殷红的月亮,跪拜的人群。
窗外,城市的夜空依旧浑浊。
凌夜深吸一口气,合上书,决定不再去想这些。
他拿起换洗衣服,走向浴室,准备冲个热水澡,洗去一天的疲惫和那些莫名其妙的不安。
他完全没有料到,几个小时后,书中的那轮“凶兆”,将不再是古老的传说或新闻里的预报,而会成为笼罩整个霖港市天空的、无比真实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