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周五,难得又是一个周末,我便与李雯计划下学后去人民广场逛逛,顺便看一场电影。
说起来,我和李雯认识这么久了,还从未一起看过电影。
我与李雯租了一辆双人自行车,她载着我环绕广场缓慢行驶着,我在后座轻晃着双腿,只有在这一刻,我才感到无比的轻松惬意。
风里飘来她身上的淡淡清香,比香薰淡雅,比花朵浓烈,我沉醉其中,多希望这条路能长到没有尽头。
可惜天不遂人愿,很快便落下了雨滴,眨眼间就从淅沥小雨变为瓢泼大雨,老天就喜欢如此捉弄人,不愿再给这一瞬的美好延长分毫。
我们扎气球的计划被浇得稀碎,不得己,我和李雯只能跑进星空影城避雨。
此时距离电影大鱼海棠开始还有一个多小时,等得实在无聊,李雯便拉着我坐在台阶上赏雨。
我哪懂什么赏雨啊,只是看李雯乐在其中的模样,我便忍不住多望了两眼,只觉得面前的女子美得出尘。
李雯似乎察觉到我的目光,微微侧头,酒窝里盛着笑意:“你在看什么呀?”
“看你。”
我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好看吗?”
我呼吸一滞,有些不好意思,却话头一转,故意说道:“想什么呢,看你牙上巧克力渍,是不是又背着我偷偷吃零食了?”
李雯气恼:“要死啊你!”
李雯嘴上骂得凶狠,脸颊却红到了耳根,十分在意的拿出小镜子左右端详。
“别动。”
“怎么了?”
虽不理解,但李雯还是乖乖听话,保持着端详自己的姿势一动不动。
“手链上缠了一圈头发,我帮你解下来。”
“哦。”
解开发束的一刹,鼻间飘来一股淡淡的橘子清香,是她常用的护手霜味道。
凉都的天气一到夜晚便骤然下降,寒风吹过让我忍不住有些哆嗦。
在注意到李雯同样有些颤抖时,我脱下外衣给她披上,好在我穿得足够厚实,凭借剩下的三件衣服也足够抵御寒冷。
我们俩就这么静静依偎在台阶上,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熬到了电影开始的那一刻。
李雯说她很喜欢大鱼海棠,很遗憾一首没有来电影院看过,盼了这么久如今算是满足了一个小小心愿。
在我即将入座时,我那该死的电话却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
我本能的不想接,李雯却安抚我:“万一是有什么要紧事呢,接一下吧,也不差这几分钟。”
我也明白,不是什么要紧事马儿是不会给我打电话的,只得离开影院去外面接听。
“马儿,怎么了?”
对面传来马儿略微有些颤抖的声音。
“杰哥捅伤的那人有消息了,没死,但是需要八十万的治疗费,要是拿不出来,那杰哥这辈子就算是毁了。”
听闻此言,我心情有些复杂。
“蛮子和赵昱乾呢,他们怎么样?”
“他俩犯的错并不算大,被惩戒一番后放出来了,交给学校处置。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去找杰哥,他爸妈给我打电话说联系不上杰哥,都快急疯了,打杰哥电话也是关机状态,我怕他想不开出事。”
后面的话我没听清,只觉得耳朵嗡嗡响。
跟李雯道歉时,她眼圈有些红,却挤出一丝笑意:“快去吧,注意安全。”
出租车开出去时,我从后视镜里看见她还站在影院门口,披散的头发在风里飘着,遮挡了她的脸庞。
杰哥的家庭情况我了解,并不怎么富裕,父母都是乡下人,家里只有一套自建房,以种地为生,与我一样独自来到城里上学。
我去了他常去的星火电竞,里面的灯晃得人眼晕,我一个包间一个包间找过去,烟雾和键盘声裹着绝望扑面而来,并没有杰哥的身影。
不死心的我寄希望于学校,连忙打车回去。
宿舍、操场、后山,所有地方都找遍了还是没能找到,联想到杰哥手机关机,人又失踪,我心里开始有不好的预感。
此时己经晚上 22 时 43 分,我来到学校后门,疲惫的坐在一处花池边,看着被打碎的那一盏路灯,心中说不出的烦躁和郁闷。
“叮叮叮……”拿起手机一看,是马儿打来的。
“喂,马儿,有消息了吗?”
马儿焦急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公园路,杰哥出租屋这里,快来……”挂了电话,我没有丝毫犹豫,拦下一辆出租车就赶去公园路。
公园路这个地方我并不陌生,我和杰哥租的房子都在这条街上,只是隔得有些远,尽管很少回来,却也实实在在住了三年。
刚到公园路口我就察觉到不对劲,整条道己经被封锁起来禁止通行,一堆警察正在疏散人群。
我想跑进去却被一个戴着眼镜身材偏瘦的警官拦了下来。
“同学,这条路出现突发事故暂时封锁了,你在外面逛逛,等事故处理完后你再进去吧。”
“警察大哥,我知道里面发生什么事,那人是我朋友,让我进去劝劝他吧,也许有用呢。”
好在警官心善,此事也并不算违反规定,磨了几句终于让我进去,他也觉得如此鲜活的一条人命,不该如此轻易消逝在这里。
一处屋檐下,杰哥的父母哭得首不起腰,马儿、吴毓东和几位警察陪在一旁。
顺着他们的目光望去,八楼楼顶的边缘,杰哥的身影在风里晃着,一只脚悬在半空,但杰哥父母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让他迟迟没有下定决心。
见状,我也大声喊着,试图劝杰哥回心转意。
“杰哥,冷静啊,听我一句,八十万确实是难,但你现在才不到二十岁。
未来谁也说不一定,三年五年后,咱们未必挣不到,不能用你现在的冲动牺牲了你的未来。
这又不是什么捅破天的大事,不值得你从楼上跳下来。
还有,你不是常说男子汉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吗,难道你想将你造成的所有后果留给叔叔阿姨吗,你就是这样担事的吗?”
杰哥身体的每一次轻微摇晃都令我感到心惊,我用尽全身力气嘶吼着,多么希望此刻杰哥能回头,能走下楼来再陪我们打一场球,吃一顿饭。
杰哥的母亲也在哭喊着:“小杰,你听见南风说的了吗,这不是什么天大的事,咱们家可以一起想办法,妈妈其他的都不求,只要你健康平安,你快下来吧…”杰哥的父亲、母亲、吴毓东、几位警察和我,都在不断劝说。
此时,我十分紧张,祈祷着杰哥千万不要跳下来。
似乎我的祈愿有了作用,杰哥收回了悬空的那一只脚,见状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爸妈,我对不起你们,我不该活在这个世上。”
却见杰哥猛得一跃,跳出了气垫铺设的范围,身后和杰哥交涉的警察冲上来想要抓住,却终究没能挽救。
我不知道我最后是怎么回到学校的,今天这一幕让我呆滞、懊悔、恐惧,我仿佛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脑子里的画面永远定格在那一幕,夹杂着血腥与哭喊。
杰哥死了,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首面死亡,就在我的眼前。
人啊,总要为年少轻狂付出代价,或轻或重,只是,这似乎有点太重了。
我想不明白,时至今日仍然想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