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眼看去,斜阳给采石场岩壁镀上一层暗红时,大牙艰难爬下陡峭的壁坡,比上来那会难多了。。他绕过层叠的石料堆,靴底压着碎石沙沙作响。
转过那半道石壁,那个人还依然那个样子斜靠石壁半躺着。
看到大牙过来他那双浑浊的眼睛突然亮起微光,像是寒潭里闪过的一星火。
这抹转瞬即逝的光亮,让大牙不自觉又松了松对这个人的警惕。
枪杆倚上坑壁发出轻响,大牙拍了拍掌心的灰:“你现在好点?”
那个人喉结艰难滚动,微微点点头。
“等天黑生火,我去找柴。”
大牙说罢,转身爬出坑外。
目送大牙离去。
挪了挪身子。
让自己躺得更舒服一些。
大牙出去了很久才回来,攥回的不过是几绺干草与碎枝,暮色己经漫过采石场的坑沿。
解开行囊,掏出一个铁碗,铁碗不大,两边还带着个环。
再用几块石头搭起个小台,碗放上去。
解开水囊往里面倒了点水。
开始生火水才冒起细密气泡,柴草烧完了。
水面微翻着,始终差一口气才能沸腾。
大牙抬头对着那个人尴尬地一笑,说,“柴火实在找不到,这是个荒山。
找遍了就那么一点。”
指着铁碗对那个人说“草药泡一会。
等凉一点你过来。”
看着那碗不开的水。
说不下去了。
都囊出一句“凑合着喝。”
接着掏出一块面饼,放在碗边的石头上。
再看向那个人。
明显能感受到他眼神里送来的那股感激。
大牙拎起放在石头上的水囊说我喝凉水没事,说完。
走向岩壁,找个合适的地方靠坐下来。
远远地观察这个人。
抬头看了看天。
半月刚爬过坑尖等大牙坐好了。
那个人扶着岩壁。
吃力地站了起来。
慢慢地走到灶台边坐下。
用手触了下碗边。
感觉不太烫了。
就低头对水吹了吹气。
小小地啐了一口。
嘴都歪到一边。
太苦了。
赶紧掰一块面饼往嘴里塞。
大牙看着,还是忍住了没笑出来。
苦是苦点。
还是忍着要吃下去。
这不仅是药。
还是一份无以为报的恩情。
“兄弟,我叫大爆,22岁。
苏州府人”大宝捧着温热的铁碗,水汽氤氲了他泛红的眼眶,“我叫大牙。
绍兴府。
少你两岁”大牙咬下一口干粮,笑着说。
看着大宝一只穿鞋一只光脚。
又说“你是什么情况?”
大爆一脸悻悻地说,“前几天赶路遇上三个逃兵。
想抢我,三个啊。
干不过。
还各有刀。”
大牙铮大了眼睛。
听他继续说下去“鞋子是跑到泥地一只脚陷进去掉的,后来跳进一条河,才摆脱他们,我、、、我水性不好。
差点淹死。”
说到这里还有点心有余悸的样子。
“最后还是靠几下噗䏻爬上岸。
被风一吹就发烧了。”
指了指壁角说。
“躺这里两天。”
大牙说。
“你的包袱过河的时候丢了还是被抢了?”
大爆说。
“没包袱。”
看大牙投来疑惑的眼神。
又说道。
“炸营,太急了,就拎个水囊跟着人流跑。”
说完埋头喝一口苦药,又歪了一下嘴。
大牙看着他脸上也泛起了一丝健康的光芒。
估计病倒不是很严重。
更多是饿的。
想问他一路是怎么过来的。
还是忍住了。
隔着布包袱,摸了摸这些带出来的干粮。
当初的准备。
现在看来是多么正确和重要。
大爆把最后药汤一咕噜喝完,开口道:“你怎么又回来?”
大牙低低地哼笑一声,并没有马上回话。
捡起边上的小石头。
敲着岩壁。
慢慢地说:“我白天走不了啊。”
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谈论天气,这句话轻飘飘的,却让大爆握碗的手指微微收紧。
他当然知道,这世上从没有走不了的路,只有放不下的心。
两人都没再说话,沉默里翻涌的默契比任何言语都滚烫——有些答案不必戳破。
有些恩情也不用嘴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