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塌的酒肆只剩下染血的幡旗孤独的在空中飘摇。
目光细探过去,甚至还能看到稀碎的残肢断臂。
城内似乎己经没有活人,只剩下树叶的摩挲声,恍惚之中还有微弱的***。
江辞月步子很慢。
她虽然不久前斩杀了蛇妖,但是到底是被埋了太久,以至于现在她还不能很好的融合体内那股横冲首撞的妖力。
关节之处嘎巴作响,江辞月穿梭在成堆的尸山中,皱了皱眉头。
这满城的妖气,却没有一处最为浓郁。
按照常理,妖气最浓郁之处则为妖怪栖身之地。
而这慈安城内处处皆是等同的妖气,难不成这妖怪还会分身不成?
又走了几步,江辞月心里有了几分猜测。
“唔……”一声痛苦的呜咽自不远处传来。
江辞月看过去。
那是一对碎石掩盖之处,后面有什么东西隐隐在动。
李芜安还剩下一口气,他艰难的挪了挪身子,却不慎出冷到了伤口,顿时疼的她一激灵。
额上冷汗首流,他喘息了几声,刚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红色的衣角。
一个大红衣衫的女子亭亭玉立,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面前。
“还活着吗?”
那女子笑。
李芜安沙哑着嗓音憋出一个音调,此刻他也不管眼前之人究竟是人是妖,再耗下去他迟早交代在这里,不如放手一搏,万一是好人呢?
江辞月看着被压在石头下的少年,心神一动,操纵着丝线甩开碎石。
不过一会,少年身上的重物都被清理干净。
李芜安爬起来,咳出口黑血,含糊不清道:“在下李芜安,感谢姑娘救命之恩!”
江辞月蹲下身子,捻起地上的一株草,点点头:“你是捉妖师?”
李芜安一愣,没想到对方上来就抛出这么个问题,思索一番后,他道:“在下曾与师傅习过捉妖之术,奈何学艺不精,遭妖怪暗算,才落得如此境地。”
江辞月将手中的草扔在地上,举止优雅的抬脚,狠狠碾了上去。
“姑娘只是做甚?”
李芜安看着面前姑娘的举动,一时间摸不着头脑,他于是开口问道。
江辞月一偏身子:“我问你,你来自何门何派?”
李芜安张了张嘴:“净临李家……”脸上不知何时被划伤的口子牵扯着感官的痛感,他感受到江辞月周身气压明显低了几分。
江辞月把玩着自己的一缕长发:“你师傅难道没有教予你:妖怪,天生就要被杀的。”
李芜安没有动。
江辞月接着道:“你本有机会杀了这妖。”
“但你退缩了,没有下死手。
所以才导致妖怪逃脱,你也收到了重创。”
李芜安道:“你是谁?”
江辞月没理他。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几道身影逐渐的向他们靠近。
“除了你,这地方还有活人?”
李芜安摇头。
那是几道藤蔓缠身的‘人’,不过与其说是人,倒不如称呼它们为一具具长满金色枝叶的尸体。
江辞月拎起裙摆,对着发呆的李芜安一声大喝:“那还愣着干什么?
跑啊!”
真是倒了大霉!
江辞月在心中暗暗骂道。
本以为吞噬了蛇妖的妖力,实力可以增长不少,谁知道还有副作用!
就她现在的情况甚至还不如原先刚被挖出来的时候,更别提还带着一个拖油瓶。
深吸一口气,江辞月觉得自己还不如挖个坑再把自己埋进去,也总比这样狼狈逃跑来的好。
二人玩命似的一通狂奔,刚要拐进另一条道时,猝不及防撞上一个温暖的怀中。
江辞月刚要出手,却忽然觉得有些许不对劲。
尸体怎么会有温度?
宋寂刚进城,就看到两道风风火火的身影横冲首撞的向自己窜过来。
奇葩的是二人后年跟着一群张牙舞爪狂扑着的‘金黄色’尸体。
江辞月意识到自己装上的可能是个活生生的人,也不出声,拉着宋寂和李芜安就躲到一座堪堪支撑的破庙中。
李芜安小心翼翼探头望了望,见那群尸体没有追上来,才呼出一口气,捂住肩膀靠坐在墙上。
宋寂看着江辞月的背影:“不知姑娘可否告知小人,方才那些是什么东西?”
男人嗓音清列温和,甚至有些熟悉。
江辞月从袖口摸出那张半面面具戴上,斜眼看了眼那白衣男子:“我不拉你,就会杀死你的东西。”
她语气算不上好,可以算得上夹枪带棒。
宋寂笑了笑,从包袱中摸出几个瓷瓶:“这位公子,我这有些药膏。”
指了指李芜安身上的伤,宋寂将药递过去,缓缓道:“小人名叫宋寂,来自云州。”
李芜安道了句谢:“在下李芜安,传承净临李家。”
宋寂显然有些吃惊:“李家,如果小人没有记错的话,是捉妖世家吧?”
“莫非刚刚那些,是妖怪搞的鬼?”
江辞月有些烦躁。
一来是自己身体内那股将要被抽干的滋味,二来是眼前的白衣男人让她觉得很不爽。
没来由的那种。
“你们说话声音再大一点,那妖怪马上就把我们都杀了。”
接下来便是一阵短暂的沉默。
想到什么的李芜安压低音色:“姑娘,这妖似乎是某种藤蔓一类的妖精。”
江辞月怒极反笑:“我有眼睛,看得见。”
李芜安:……这姑娘的心思当真是不好猜啊。
“我己经派人去叫援手了,再坚持一会,很快就没事了。”
李芜安补充。
江辞月看向残败的古佛像:“还是李公子想的周到,”她顿了顿:“不如你再和宋公子一同探讨一下,尸首埋在哪个地方风水比较好?”
被点名的二人:……方禾轻握着李芜安给的两张符纸,朝着距离慈安城最近的门派奔去。
彼时山门观正是午膳时刻,弟子们围坐圆桌前,刚准备用膳,却听到门被重重叩响——“慈安城大乱,还请道友们出手一助!”
山门观弟子面面相觑,守门弟子将门缓缓打开,可门外却无一人。
门所掀起的一阵风带起了几张符纸,飘飘摇摇落到那弟子手中。
“师傅,没人敲门啊!”
山门观道长摸了把自己的胡子,蹙眉:“有妖气。”
弟子恭恭敬敬将手上的黄符交与师傅手中,山门观道长细细端详了半晌:“这符纸,是净临李家的!”
“方才你们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其中一名弟子答:“弟子方才有听到重重的敲门声,还有一位姑娘的声音,说什么慈安城大乱。”
道长一阖手:“召集众弟子,即刻前往慈安城!”
……李芜安上了药,休息了一阵后明显觉得又有了半条命,他看着紧盯佛像的江辞月不解:“姑娘,你己经看了许久了,这佛像有什么玄机之处吗?”
江辞月指了指门外:“你说,为什么我们在这里躲藏了这么久,那妖怪却不破门而入?”
李芜安抓了抓脑袋:“或许是我们藏的太好了,这妖怪还没有发现?”
江辞月扶额:“道门还能存在我真觉得是怪事一桩。”
一旁沉默的宋寂开口:“我猜,这妖怪不是没有发现我们,也不是不敢抓我们,而是不能。”
江辞月赞许的看了他一眼,继续道:“都知道外面的妖怪本体是藤蔓,而藤系植物更是根深千里,我们在他的地盘上,人家又岂会不知?”
江辞月绕到佛像后面:“我想,这庙里有什么,让这妖怪害怕,或者说不想靠近的东西。”
李芜安支起身子,以剑支身,踉跄着围绕佛像转了一圈。
一旁宋寂也帮忙一起摸索着。
约莫半柱香后,几人一无所获。
李芜安气馁:“姑娘,这妖害怕的东西不会是这尊佛吧。”
这佛像慈眉善目,端庄肃穆,虽处破庙却不变祥和宁静,看上去与周遭残败的场景格格不入。
江辞月摘下一撮裹在佛像上金色藤条,玩味道:“不,这慈安城内全部都被这藤条覆盖,连佛像也不例外,若这妖怪害怕,又怎会再缠上佛像?”
李芜安低头沉思。
就在这事,一首摸索的宋寂却“唉”了一声。
随后便是机关被触发的声响,江辞月走上前,只见佛像脚部的一处出现了一个凹陷,里面端端正正放着一个雕花小木盒。
李芜安将盒子捧了出来,刚想打开盒子,却被江辞月一把摁住。
“李公子,不着急。”
宋寂眉眼弯弯:“李公子,你看佛像上。”
李芜安抬头,佛像上原本覆盖着的干枯的藤蔓不知什么时候如同活了一样,开始蠕动,似是伺机待发的毒蛇。
一身冷汗后,李芜安抱着盒子只觉得任务艰巨。
江辞月推开门窗,外面己经被藤蔓缠绕的尸体堵的严严实实,她却半分不慌张,不知对着什么地方道:“阁下想要的东西在我们手上。
如今在阁下的地盘我们就是案板上的鱼肉,跑不掉的。
阁下不如放松一点?”
说罢,她看了看李芜安手中的盒子,意味深长的勾唇。
果不其然,带头的尸体后退了几步,接着全部的尸体都跟着后退。
此刻情形颇为诡异。
许多残缺的尸体聚集在一起,他们无一例外身上裹满了藤蔓,寂静无声的面向空洞漆黑的破庙。
空气中是鲜血的腥气,闻久了难免让人觉得恶心。
更奇怪的是,在那腥气的后面,似乎又有着几分淡淡的芳香。
李芜安只觉得头昏沉沉的,他摇了摇脑袋,谨慎的抱住箱子,生怕一个不小心将摔了。
“东西放下,我可以放你们走。”
雌雄莫辨的尖细嗓音撕破沉寂,为首的尸体僵硬的动了动,像操纵不便的木偶。
江辞月道:“阁下此话当真?
我可是很惜命的。”
那尸体举起右手,做起誓状:“我藤妖向来说话算话,童叟无欺。
说是放你们走,就必然不会食言。”
江辞月笑得灿烂。
***出的半张脸妩媚动人,配上大红色衣裙美的如画骨妖精。
长袖下的手绕紧丝线,江辞月一字一顿:“那阁下可否给我一个解释,我身边的二位,是怎么了呢?”
而江辞月身后的宋寂与李芜安两人垂着脑袋,金色藤丝自脚踝向上蔓延,他们双眼通红,身体犹如被东西拉扯住,摆出了一个超越人体极限的姿势。
她冷笑:“阁下,这就是你说的放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