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铁砧藏秘：师叔的遗产
陈大山把最后半块征粮令纸卷塞进他嘴里，防止他咬舌。
那人喉咙里还在咯咯响，胸口起伏越来越弱。
陈大山伸手探他鼻息，几乎感觉不到。
他拆了两根枯枝，用铁砧镇纸砸断，搭在岩缝口，又扯下自己外衣，盖在上面。
银烟盒被他翻过来，斜支在枯枝上，借着天光把一点微弱的反光聚在那人脸上。
他记得小时候炉火将熄时，父亲教他用铁皮聚热，能让火苗多撑一炷香时间。
人也一样。
雪水在枪管敲出的小坑里化了一点，他撬开那人牙关，灌进去。
水顺着下巴流，混着血滴在雪上。
那人突然睁眼，手猛地抓住陈大山手腕，力气大得吓人。
“北斗……”他声音像砂纸磨铁，“对着星……发誓……”陈大山没动。
“活人命……比死人仇……重要……”他眼珠往上翻，手指抠进陈大山皮肉里，“答应我……”陈大山依旧沉默，目光复杂地凝视着对方。
外面风声压住了远处马蹄。
陈大山盯着他，半晌，点头。
那人手一松，头歪到一边。
陈大山没立刻放手。
他试了试鼻息，没了。
胸口也停了跳动。
他把人放平，盖上破衣。
然后爬出岩缝，抬头看天。
北斗七星勺柄正斜指北方。
他跪在雪地里，把铁砧镇纸按在额前，磕了三个头。
额头撞在石头上，裂口又开了，血顺着眉骨流进眼睛。
他没擦。
做完，他把镇纸塞回腰带，抱起那人尸体，往谷外走。
雪更深了，每一步都陷到小腿。
他走得很慢，但没停。
天快亮时，他把人埋在野狼谷口一棵歪脖子松下。
没立碑，只用镇纸在树干上刻了个“周”字。
勃朗宁揣进怀里，地图还在贴身口袋，他没动。
回柳河镇的路比来时更难走。
左臂伤处肿了，布条粘在肉上，一动就撕开。
他咬着银镯赶路，冷铁味混着血腥气在嘴里散不开。
中午时分，他看见镇口那根烧塌的旗杆。
整个村子只剩断墙残瓦，焦木戳在雪地里像骨头。
他首奔铁匠铺，踩过废墟，停在东北角。
这里原是地窖入口，现在被塌下来的房梁压住。
他记得父亲当年砌地基时，在第三块砖下埋了备用火镰和火药。
周振国说“第三块砖”，可砖全碎了，混在灰土里分不清。
他蹲下，摸出铁砧镇纸。
裂纹走向和记忆里地基纹路一样。
他顺着裂纹比对，发现镇纸边缘的弧度，正好能卡进两块残砖之间的缝隙。
他拿镇纸当尺，量出三步远，偏北十五度。
他用手刨开雪和灰，挖了半尺深，指尖碰到铁器。
是个小铁盒，三寸长，两寸宽，西面用铁砧模铸出纹路，中间凹槽正好嵌一块怀表。
他撬开盒盖，锈簧崩断，发出轻微“咔”声。
怀表躺在里面，表面碎了，指针停在三点十五分。
他刚拿起，月光穿过云缝照在表盘上，锈迹下浮出半张地图轮廓——铁路线、山脊、标着“7”的据点，一闪即没。
他把表塞进怀里，铁盒收进腰带。
刚站起身，听见屋外雪地有轻响。
不是风。
他贴墙蹲下，摸出勃朗宁。
弹匣七发，一发没少。
他拉栓试了试，枪机有些涩，用袖子蹭了蹭。
屋外有三人，踩雪很轻，呈扇形包抄。
领头的穿黑皮袄，腰间别着军刀，手里举着个银镯子，在月光下晃。
是他的银镯。
他绑在枯枝上拖出去的那只。
原来狗能闻，人也能。
他把怀表掏出来，塞进枪身击锤下方，表壳棱角卡进击针位置。
这表壳硬，是德国货，比击针石更脆，一磕就响。
他试了试角度，只要甩腕发力，就能撞火。
门外雪声停了。
黑皮袄站在门口，刀出鞘一半。
他身后两个特务端着枪，对准门框。
“陈铁匠，”黑皮袄用生硬的汉语说，“镯子，回来了。”
陈大山没应声。
黑皮袄抬脚踹门。
门是半塌的，一踹就倒。
黑皮袄跨进来，刀尖朝地，抬头看屋梁。
陈大山从墙角闪出，右腕一磕，枪响。
黑皮袄眉心多出一个小洞，银镯滚进雪里。
他往后倒，撞翻身后一个特务。
另一个特务举枪，陈大山己翻滚到残梁后，再扣扳机，第二枪打穿那人肩膀。
剩下那人趴下还击，子弹打在石块上跳火。
陈大山缩身，摸出烟盒，甩手扔出去。
烟盒撞在对面墙上，响了一声。
特务扭头。
他趁机起身，第三枪打中对方大腿。
那人倒地，枪甩出去。
陈大山走出来，枪口对着趴着的特务。
“谁让你来的？”
他问。
那人不答，手往腰里摸。
陈大山一枪打在他手背上。
“镯子，怎么找的？”
那人喘着，笑了：“狗……闻的……你儿子……血味还在……”陈大山枪口压下去。
“表……佐藤长官……要找回来……”陈大山扣动扳机。
枪没响。
他低头看，击锤卡住。
怀表表壳裂了，卡在击针槽里。
他抽出表，表盘漆黑，指针不动。
远处风卷着雪扑进屋。
他把表塞回怀里，蹲下，从特务腰间搜出一把短刀。
刀柄刻着“昭和七年制”。
他拿刀尖挑开那人衣领，看见锁骨下有个刺青——数字“13”，圈在齿轮里。
他起身，把勃朗宁插回腰间。
银镯还在雪里，他没捡。
走到门口，他回头看了一眼铁匠铺的废墟。
月光下，铁盒空着，躺在灰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