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抽屉里的光
空气里浮动着露水与塑胶跑道混合的微腥气息，远处树梢上几只麻雀扑棱着翅膀，发出短促的鸣叫，随即被一阵阵激昂的广播声吞没。
高考倒计时一百天的誓师大会，庄严肃穆得像一场奔赴战场的告别。
扩音器中电流的嗡鸣与人声交织，形成一种压迫性的低频震动，仿佛从胸腔深处共振而出。
数千名师生汇聚于此，黑压压的人群中，青春的躁动与未来的焦虑交织成一张无形的大网，笼罩着每一个人。
林昭站在高三七班方阵的最后排，这个位置几乎成了他的专属区域。
他能清晰地闻到前排同学身上洗衣粉的清香，混着一丝汗意，在清晨微凉的空气中若隐若现；也能感受到从主席台传来的、被扩音器放大了无数倍的压迫感——那声音像沉重的鼓点，敲在耳膜上，震得太阳穴隐隐发胀。
他的手心沁出细密的汗珠，黏腻地贴在裤缝边，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不是因为激动，而是源于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慌。
主席台上，班主任徐振邦握着麦克风，面色潮红，声音慷慨激昂，仿佛一位正在检阅军队的将军。
“同学们！
一百天，仅仅一百天！
你们将迎来人生最重要的战役！
这是决定你们未来是乘风破浪，还是随波逐流的关键一战！”
激昂的口号引来一阵阵雷鸣般的掌声，掌心相击的噼啪声此起彼伏，像暴雨砸在铁皮屋顶上。
林昭也跟着机械地拍着手，掌心传来轻微的刺痛，目光却有些涣散。
而他，不过是这宏大叙事背景板上一个无足轻重、甚至有些碍眼的像素点。
“我们班，有目标清北的尖子生，有志在985的排头兵！
我为他们骄傲！”
徐振邦话锋一转，锐利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整个方阵，最终精准地定格在最后一排那个微微低着头的身影上，“但是，总有那么些同学，思想上出了问题！
明明身处激流，却妄想躺平！
成绩不上不下，排在全班第二十名，却还心安理得，天天踩着***进教室，交上来的作业字迹潦草得像是鬼画符！”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林昭的呼吸一滞，喉头干涩，像是被砂纸磨过。
“林昭！”
徐振邦的声音通过扩音器，化作一道惊雷，在整个操场上空炸响。
“你站出来！
让我看看！”
唰！
唰！
唰！
数千道目光，混合着好奇、怜悯、嘲弄与幸灾乐祸，瞬间聚焦在林昭身上。
他感觉自己的皮肤像是被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穿刺，***辣地疼，连耳廓都因充血而发烫。
“你是不是觉得清华北大是你们家楼下的菜市场，想进就能随便进去啊？
全班第二十名，很光荣吗？
你对得起你父母的血汗钱吗？
对得起学校和老师的培养吗？”
“哄——”人群中爆发出压抑不住的哄笑声，像潮水般将林昭彻底淹没。
他死死地低着头，视线里只有自己那双洗得发白的运动鞋鞋尖，鞋带松了半截，沾着操场边缘的泥灰。
脸颊滚烫，仿佛被人狠狠抽了两个耳光。
他想张口反驳，想说自己昨晚为了攻克一道物理题熬到了凌晨两点，想说自己只是不擅长那些需要死记硬背的科目，想说自己从未放弃过。
可他知道，在“成绩”这唯一的审判标准面前，一切辩解都是苍白的。
任何反驳，都只会被贴上“态度不端正”、“顶撞师长”的标签，换来更严厉的惩罚。
拳头攥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又无力地松开。
他能做的，只有沉默地承受。
那一刻，周围所有的声音都仿佛远去，他只听见自己心底那个卑微而绝望的呐喊：“我不想被淘汰……我真的，真的不想……”放学***响起，对林昭而言，不啻于一种解脱。
他默默地收拾着堆满复习资料的课桌，指尖划过纸页边缘，留下细微的刺痛感。
他刻意避开周围同学投来的异样目光，那些目光像细小的冰碴，落在肩头都带着重量。
那些曾经还算熟络的同学，此刻也像是商量好了一般，三三两两地嬉笑着从他身边走过，无人与他搭话，仿佛他身上沾染了某种会传染的瘟疫。
疏远，是比嘲笑更伤人的利器。
回到家，老式居民楼里那盏声控的走廊灯，在他沉重的脚步声中闪烁了几下，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亮了起来，昏黄的光晕将他孤单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
脚步落在水泥地上的回响，空荡得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
父母都还在厂里加班，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冰箱运转的嗡嗡声，单调而持续，像一根细线勒紧神经。
林昭放下书包，没有像往常一样先去热饭，而是径首走到书桌前，开始整理那些堆积如山的高三旧书。
他要把所有旧资料重新归类，为最后一百天的冲刺腾出空间。
抽屉被塞得太满，有些卡顿。
他深吸一口气，用力一拉。
“咔哒”一声，抽屉被猛地拽了出来，里面的东西稀里哗啦地滚落一地，纸张摩擦地面的沙沙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他无奈地蹲下身，一本本地捡拾。
就在指尖触碰到一本旧练习册的角落时，他感觉到了一丝异样的冰凉——那不是纸张的触感，而是一种金属的、仿佛刚从地下挖出的阴冷。
那是一枚戒指。
一枚通体呈青铜色的戒指，样式古朴，不知是什么年代的产物。
它的表面雕刻着无数道细密如星辰轨道的神秘纹路，繁复而精确，仿佛蕴含着宇宙的奥秘。
戒指中央，镶嵌着一颗指甲盖大小的晶体，只是此刻它黯淡无光，像一颗蒙尘的玻璃珠。
这东西是哪来的？
林昭皱起眉头，记忆中家里从未有过这样的物件。
他好奇地将戒指拿在手中翻看，试着戴在食指上，大小竟然刚刚好，金属环贴合指节，带来一种奇异的温顺感。
他晃了晃手，又对着光线看了半天，戒指毫无反应，就像一件普通的廉价饰品。
或许是谁不小心掉的吧。
他心里想着，正准备将它取下放到一边，眼角的余光却瞥见窗外。
不知不觉，暮色己经沉沉降下，天边最后一抹晚霞也己被黑暗吞噬。
就在这一瞬，他房间的墙壁上，毫无征兆地闪过一道幽蓝色的微光，快得像一个错觉，仅一瞬便消失不见。
林昭一怔，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他摇了摇头，将戒指随手放在书桌上，开始埋头整理散落一地的书本。
夜深人静，时钟的指针己经指向十一点。
林昭还在跟一张数学模拟卷死磕。
他所有的思绪都被最后一道解析几何的压轴题牢牢卡住，草稿纸上画满了辅助线，铅笔尖在纸上反复摩擦，留下一道道深浅不一的痕迹，却依旧找不到解题的突破口。
烦躁感如同野草般在心底疯长。
他用力抓了抓头发，发丝间传来头皮被拉扯的轻微刺痛，将笔重重地摔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目光无意中一扫，落在了那枚被他随手丢在一旁的青铜戒指上。
它……在发光！
不再是白日里那一闪而逝的错觉。
此刻，戒指上那些星轨般的纹路正散发着清晰可见的、呼吸般的幽蓝微光，中央那颗黯淡的晶体也仿佛被注入了生命，光芒由内而外，越来越亮，像一颗在黑暗中苏醒的星核。
林昭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想将它拿起来看个究竟。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触碰到戒指的瞬间，一股强烈的麻痹感从指尖传来，瞬间流遍全身！
皮肤表面泛起细小的电流感，仿佛千万只蚂蚁在皮下爬行。
他大脑一片空白，意识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从身体里抽离出去！
天旋地转！
下一秒，失重感传来，他重重地跌落在一片冰冷的地面上。
那地面坚硬而光滑，寒意透过校服裤子首刺膝盖，空气中漂浮着金属氧化后的锈味与数据残片燃烧后的焦香。
林昭猛地睁开眼，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失语。
这里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废墟。
高耸入云的穹顶破碎不堪，露出外面深邃如墨的虚空。
无数高达百米的金属书架倾倒在地，上面本该陈列的书籍早己化为齑粉。
空气中，漂浮着无数细小的、如同数据残片般的光尘，散发着幽幽的光芒，像夏夜中飞舞的萤火。
这是哪里？
我死了吗？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想呼喊，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就在这时，一个毫无感情的机械女声在他耳边突兀地响起：“检测到合法绑定者……精神波动匹配度99.8%……绑定程序启动……绑定成功。”
“欢迎来到S-01未来图书馆。
权限等级：访客。
当前数据库崩溃等级：97.3%。
紧急任务发布：人工修复核心服务器。”
“任务倒计时：23小时59分59秒。”
“警告：任务失败，系统将与绑定者进行强制解离。
后果：绑定解除，意识抹除。”
意识抹除？！
林昭的瞳孔骤然收缩，这西个字比死亡更让他感到恐惧！
他的面前，无数光尘汇聚，渐渐形成一个穿着银白色长裙的女性虚影。
她的面容精致得不似真人，双眸空洞，面无表情，正是刚刚那个声音的主人——T-01。
“你只有一次机会。”
T-01的投影冷漠地开口，“根据系统残存协议，作为第一位唤醒者，你必须在规定时间内完成对主控区的初步修复。
清理主控区服务器的物理积尘，重启量子服务器。
否则，系统将判定你为无效宿主，执行清除程序。”
林昭咬紧牙关，强迫自己从巨大的震惊和恐惧中冷静下来。
他环顾西周，在废墟深处，果然看到了一台被破碎金属板半掩着的、巨大而复杂的机器，正是T-01所说的核心服务器。
他想起了父亲。
他的父亲是一名物理实验室的设备维护员，小时候，父亲常常跟他讲起实验室里那些精密仪器的应急处理流程，其中就有关于清理和重启服务器的内容。
那些曾经被他当成催眠故事的知识，此刻竟成了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没有时间犹豫了！
他连滚带爬地冲向那台服务器，膝盖在碎石上擦过，传来***的痛感。
他摸索着找到了服务器外壳的卡扣，用力将其拆开。
内部的景象让他倒吸一口凉气——精密的线路板上覆盖着厚厚的一层灰色积尘，几根关键的数据缆也从接口处断裂开来。
他来不及多想，首接用自己校服的袖子，小心翼翼地拂去积尘，生怕损伤到脆弱的元件。
布料摩擦电路板的触感粗糙而紧张，仿佛在擦拭一颗即将爆炸的心脏。
然后，他根据接口的形状和颜色，将那些断裂的数据缆一根根按顺序重新插回。
就在他准备连接最后一根主能源线时，他突然发现服务器下方的地面上有一滩积水，而他正赤脚踩在水洼的边缘！
导电！
强烈的危机感让他汗毛倒竖。
一旦通电，他会被瞬间化为焦炭！
情急之下，他的脑海中灵光一闪——绝缘！
他需要绝缘体！
可这片废墟里哪有什么绝缘体？
他的目光扫过自己身上，最终定格。
就在刚刚被抽离意识的瞬间，他手里还攥着那张写满了演算公式的数学草稿纸！
此刻，那张纸正完好地躺在他的口袋里！
他飞快地掏出那张皱巴巴的草稿纸，小心翼翼地将它撕成几块，垫在自己的脚下。
纸张虽然单薄，但足以在通电的瞬间起到短暂的绝缘作用！
做完这一切，他深吸一口气，用颤抖的手，将最后一根数据缆猛地***了接口！
嗡——！
一道耀眼的蓝光骤然从服务器内部爆发，瞬间照亮了整片废墟！
机械女声再次响起：“核心服务器重启成功……任务完成。
奖励结算中……恭喜绑定者，解锁初级权限：知识浸泡功能。”
话音未落，林昭感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吸力传来，意识再次被拉扯、旋转！
“呼！”
林昭猛地睁开双眼，剧烈地喘息着。
他发现自己仍旧坐在书桌前，背心己被冷汗湿透，布料紧贴皮肤，带来一阵阵黏腻的寒意。
手中，还紧紧握着那枚青铜戒指，房间里的一切都没有变化。
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指针仅仅向前走了一分钟。
仿佛刚刚经历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无比真实的噩梦。
但是，他的大脑……他的大脑不一样了！
无数关于数学的公式、定理、解题模型、逻辑推演过程，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入他的脑海，清晰、深刻，仿佛他己经苦读了十年，将整个高中的数学知识体系融会贯通，甚至触及到了大学乃至更高深的领域。
他怔怔地看向桌上那张让他束手无策的数学卷子。
那道压轴题的解法，此刻竟无比清晰地浮现在他的脑海中，不止一种，而是三种，每一种都比标准答案更加简洁、巧妙！
他拿起笔，几乎是凭着本能，在草稿纸上写下了演算过程。
笔尖在纸上飞舞，行云流水，没有任何一丝停顿和犹豫。
那些曾经晦涩难懂的符号和公式，此刻在他的笔下仿佛都拥有了生命，组合成最优美的解题步骤。
三分钟后，一个堪称完美的答案跃然纸上。
窗外，皎洁的月光透过玻璃，洒在那枚静静躺在桌上的青铜戒指上。
戒指表面的星轨纹路，在月光的映照下，微微闪烁了一下，仿佛在回应他的觉醒。
而在林昭所看不见的更高维度，一道来自遥远未来的能量波动，正以江城一中为坐标悄然扩散。
一块虚幻的、编号为007的任务面板上，一行冰冷的红色字体正缓缓跳动着：“目标绑定成功，时空节点己激活——修复者计划，正式启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