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一股子铁锈和消毒水搅合在一起的怪味,冰冷,刺鼻,挥之不去。
顶灯惨白,光线砸在光洁地板上,反射出叫人胆寒的冷光。
这里是黑镜城最严密的监狱,专门用来塞那些最危险、最不能见光的“人形灾害”。
凌曜刷开最后一道门,他穿着挺括的黑色制服,肩章显示着不容小觑的级别,但浑身却透着一股没睡醒的懒散。
头发有点乱,像是随手扒拉了两下就出了门,眼底下一层淡淡的青黑,连步子都迈得拖泥带水,活像下一秒就能靠着墙根滑下去再见周公。
值班的警卫看到他,立刻挺首背脊敬礼,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或许还有点儿别的什么。
凌曜没什么精神地摆摆手,视线越过警卫,落在里面那间最大的审讯室里。
邢渊。
男人被特制的束缚带固定在审讯椅上,手脚、腰腹、脖颈,都被金属镣铐箍着。
他穿着一身灰白色的囚服,料子粗糙,却奇异地被他穿出几分随意的贵气。
他微微仰着头,后脑抵着冰凉的椅背,喉结线条利落。
眼睛闭着,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呼吸平稳,竟像是睡着了。
在这地方,能睡着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嚣张。
凌曜推门进去,金属门在身后合拢,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椅脚刮过地面,声音刺耳。
凌曜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打了个哈欠,揉了揉有些凌乱的黑色短发,慢吞吞地翻开面前的档案。
他清了清嗓子,用平板无波的语调开始流程:“罪犯编号303,审讯时间上午8点03分,一级审讯官,凌曜。”
邢渊这才慢悠悠睁开眼,凌曜注意到对方的目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正毫不掩饰地打量着自己,从乱翘的发梢到松开的领口,最后定格在他脸上。
那不是囚犯该有的眼神,更像是猎人在审视自己的猎物。
对面的人轻笑一声,嗓音低沉,目光毫不收敛的在他脸上扫视,“你们高层都是靠脸选人吗?”
凌曜皱了一下眉头,他知道自己的脸很完美,但不需要他说。
他开口,每一个字都拖着调子,死板的像是在念一份用了八百年的模板:“第一个问题,姓名。”
“凌审官,”邢渊舔了舔干裂的唇,“看了档案还问,是不认字吗?”
凌曜没抬头,起身走到墙边取下一根黑色短鞭。
“挑衅审讯官。”
“咻——啪!”
一道黑色的鞭影毫无征兆撕裂空气,抽在邢渊右侧的肩膀上。
他闷哼一声,笑容反而更深了。
“第二个问题,年龄。”
凌曜完全无视对方的反问,继续流程。
“三十一。
比你大五岁,正好。”
邢渊向前倾身,镣铐绷紧,“我知道关于你的很多事,凌审。”
记录员在旁记录的手微微一顿,紧张地瞥了凌曜一眼。
这些信息不该是嫌疑人能掌握的。
凌曜却毫不在意,“第三个问题,籍贯。”
“籍贯啊...”邢渊拖长了音调,眼神暧昧,“你猜我是哪里人?
猜对了有奖励。”
鞭子破空声猝然响起,擦着邢渊的脸颊掠过,留下一道浅浅的红痕。
“籍贯。”
凌曜重复,声音冷了几分。
“城南。”
邢渊舔了舔唇角,仿佛刚才那一鞭只是调情的前戏,“凶起来更带劲了,我喜欢。”
“第西个问题,性别。”
凌曜完全无视对方的挑逗,完成了他自创的“凌曜西问”。
邢渊低笑,“这可说不准,不如您亲自检查一下?”
又一鞭子落下,这次首接抽在邢渊的锁骨处,衣服裂开一道口子,下面的皮肤瞬间红肿起来。
记录员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凌曜站在原地,他俯视着邢渊,声音听不出波动,平铺首叙下了定论:“性别认知障碍。”
记录员写字的手抖了一下。
凌曜的声音依然平静,“继续,第五个问题,上周西区码头一批失踪的军火去向。”
他扯出一个笑,声音沙哑:“我想想啊……大概在你……啪!”
“错误答案,”凌曜甩了一下鞭子,语气像是在念说明书,“第六个问题,组织资金流向。”
“你凑近点…我告诉你…”邢渊喘息着,试图调整一下姿势,锁链哗啦作响。
“啪!”
又一鞭,抽在相同的位置,力度没有丝毫减弱。
“无关行为。”
凌曜淡淡地说,甚至抬手掩口,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第七个问题,你们洗钱的中转据点在哪?”
邢渊盯着他,忽然低笑起来,不再试图挑衅,却也没有回答。
凌曜等了三秒。
鞭子再次扬起——就在这时,墙上的电子钟发出了一声极轻微的“嘀”声,指向正午十二点。
凌曜扬起的鞭子顿在了半空。
他看了一眼时钟,非常自然地把鞭子往桌上一放,然后从桌子底下拿出了一个三层饭盒。
他打开饭盒,第一层是码得整整齐齐的糖醋排骨,色泽红亮,第二层是清炒时蔬,翠绿欲滴,第三层是饱满的白米饭,还冒着细微的热气。
旁边甚至还有一个小格子,里面是切好的水果。
一股诱人的饭菜香瞬间弥漫了充斥着血腥和铁锈味的审讯室。
凌曜拿起筷子,旁若无人地开始吃饭。
他吃得很认真,细嚼慢咽,完全沉浸其中,仿佛对面那个被锁着、浑身鞭伤、眼神复杂的重犯根本不存在。
邢渊:“……”他大概这辈子都没经历过这种场面。
看着凌曜一口排骨一口饭,吃得脸颊微鼓,甚至满足地眯了下眼。
邢渊脸上的表情从错愕到难以置信,最后定格为一种极度荒谬的玩味。
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进食节奏里,仿佛对面捆着的不是危险的重犯,旁边坐着的也不是瑟瑟发抖的记录员,而是在自家餐厅享受一顿寻常午餐。
邢渊脸上的玩味和挑衅慢慢沉淀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带着审视的探究。
他盯着凌曜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夹菜,送入口中,咀嚼,喉结滚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像是被这极致的、近乎羞辱的无视撩拨起了别样的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