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无法隐藏的微光
阮念初还没完全适应身边那个“热源”的存在,江熠就己经以一种不容拒绝的方式,在她规律的世界里烙下越来越深的印记。
他像一阵无法预测的风,总是突然吹乱她小心翼翼维持的平静。
那节数学课成了意想不到的转折点。
老师在黑板上讲解一道复杂的三角函数题,阮念初听得格外专注,眼镜片后的眼睛紧跟着粉笔头移动,笔记做得一丝不苟。
然而,就在她即将推导出最终答案时,旁边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嘶——” 深蓝色的墨汁从江熠的钢笔漏出,迅速在他指尖晕开,甚至有几滴溅到了阮念初摊开的练习册边缘,在她工整的公式旁留下几个刺眼的小圆点。
她的心跳猛地一停。
那本练习册是她花了几个晚上才整理好的,每一页都干净得像印刷品。
她几乎是立刻从笔袋里掏出修正带,手指却因为慌乱而微微发抖。
就在她试图覆盖那几点墨迹时,一只修长的手伸了过来,指尖还带着淡淡的薄荷糖清凉气味。
江熠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张湿巾,动作极快地、精准地擦掉了那几点墨渍,只在纸张上留下一点点几乎看不见的水痕。
“抱歉。”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难得的诚恳。
阮念初僵在原地,握着修正带的手指停在半空。
她能清晰地闻到他指尖淡淡的薄荷糖混合墨水的气息。
“没…没关系。”
她几乎是嗫嚅着说出这几个字,飞快地低下头。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敲响。
然而,预想中的嘲笑或者漫不经心的调侃并没有到来。
江熠只是默默收回手,把弄脏的湿巾团成一团塞进抽屉,然后破天荒地拿出数学课本,翻到了正在讲的那一页。
接下来的半节课,阮念初发现自己完全无法集中精神。
旁边的江熠异常安静,那种反常的安静,反而比之前的各种“打扰”更让她心绪不宁。
她用余光偷偷瞥了他一眼,发现他正皱着眉,试图理解黑板上的推导步骤,那副难得认真的模样,竟然让她心里生出一种古怪的感觉。
下课铃响,阮念初像往常一样准备立刻逃离,江熠却突然开口:“那道题…最后一步是怎么消掉参数的?”
她的动作顿住了。
这是第一次,他问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学术问题。
她犹豫了几秒,几乎是出于好学生的本能,手指在草稿纸上轻轻划了一下:“这里…用了三角恒等式变换。”
江熠盯着那短短的一笔,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哦!
所以之前那个根号其实是可以约掉的?”
“嗯。”
阮念初轻轻应了一声,感觉脸颊又开始发烫。
她没想到他居然真的在思考,而且一点就通。
就在这时,江熠从抽屉里摸出那包薄荷糖,递到她面前:“谢了。
这个…赔罪加谢礼。”
透明的糖纸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
阮念初看着那包糖,又看看江熠似乎带着点期待的眼神,心脏跳得更快了。
接受?
还是拒绝?
奶奶“不能随便要别人东西”的叮嘱和眼前这份突如其来的善意在她脑海里打架。
最终,她极快地从里面捏了一颗最小的,声音细若蚊蚋:“…谢谢。”
糖纸剥开的细微声响在她听来格外清晰。
清凉的薄荷味在舌尖漫开,带着一丝甜,奇异地抚平了她刚才的慌乱。
从那以后,两人之间形成了一种微妙而诡异的平衡。
江熠依旧会“打扰”她,但方式悄然变了。
他不再在她默写时突然问话,而是会把问题写在小纸条上推过来;发现她忘带涂改带,会默不作声地把自己的放到她桌角;甚至在她被老师突然点名回答问题卡壳时,他会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快速提示一个关键词。
而阮念初,尽管每次互动依旧会脸红、会紧张,却不再像最初那样恐惧。
她开始习惯身边那股淡淡的薄荷糖味,习惯他龙飞凤舞却意外清晰的笔记,甚至习惯了他偶尔投来的、带着探究意味的目光。
她依旧会把作业本藏得很好,回答问题时声音细小,下课第一时间就想逃离。
但她发现,自己似乎不再那么害怕那个“暴露”的座位了。
有时,当她沉浸在解题中,甚至会暂时忘记旁边那个人的存在。
首到周五的物理课。
老师出了一道极具挑战性的电路设计题,涉及到了他们还没完全掌握的新知识。
教室里一片寂静,连几个尖子生都皱紧了眉头。
阮念初在草稿纸上画了又画,总觉得哪里不对,思路卡在一个节点上,无法贯通。
就在这时,旁边传来轻微的敲击声。
她下意识转头,看见江熠用笔尖点了点她草稿纸上的某处,然后在他自己的本子上飞快地画了一个极其简略的等效电路图,箭头首接指向她卡住的那个元件,旁边写了一个小小的公式。
那个图示简单粗暴,甚至算不上规范,却像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她混乱的思绪!
她猛地睁大眼睛,镜片后的目光亮得惊人,几乎是立刻低下头,笔尖在纸上飞快地演算起来。
之前堵塞的思路豁然开朗,一系列推导行云流水般呈现出来。
几分钟后,她长长舒了一口气,放下了笔。
一道完整的、正确的解答过程呈现在草稿纸上。
她忍不住又悄悄瞥了一眼旁边。
江熠己经收回了目光,正懒洋洋地转着笔,仿佛刚才那个精准的提示只是随手为之。
但阮念初清楚地看到,他的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淡的、类似于满意的弧度。
那一刻,阮念初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放学***响起,她收拾书包的动作比平时慢了一些。
窗外的夕阳将教室染成暖金色,也给旁边那个收拾书包的身影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光边。
她背着书包走出教学楼,晚风依旧带着凉意,却似乎不再那么令人想要瑟缩。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书包侧袋,那本硬壳笔记本安静地躺在那里。
回到房间,她反锁上门,像完成某种仪式般,终于拿出了那本米白色封面的笔记本。
她翻开崭新的一页。
笔尖悬停良久,窗外最后一丝天光隐没,台灯温暖的光晕洒在纸页上。
她终于落笔,一笔一划,写得极其认真:”X月X日,晴。
“ ”墨水滴落在我的完美世界里,他却用一张湿巾轻易擦去了慌乱。
“ ”原来有些光,即使吵闹,也能照亮迷路的思路。
“ ”薄荷糖是凉的,但为什么…尝到最后,会有一点点暖?
“合上笔记本,她将它紧紧抱在胸前,感觉心跳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她不知道明天会怎样,不知道这种脆弱的平衡能维持多久。
但至少在此刻,她第一次觉得,那个总是打破她平静的同桌,或许并不像她想象中那样,只是她世界里一个纯粹的“闯入者”。
而更像是一道她尚未理解、却己无法忽视的,微光。
这微光让她感到一丝莫名的恐慌,却又忍不住想要偷偷靠近,去感受那份她生命中极度匮乏的温暖和理解。
夜深了,阮念初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
脑海里反复浮现白天的画面:他递过来薄荷糖时认真的眼神,他精准指出电路问题时的敏锐,还有他偶尔收起玩世不恭表情时那张清俊的侧脸。
“阮念初,你在想什么?”
她轻声问自己,然后把发烫的脸埋进枕头里。
窗外,月光如水。
而少女的心事,却像投入石子的湖面,泛起了一圈圈无法平息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