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虚假的生日宴水晶吊灯的光芒碎成千万片炫目的光斑,旋转着落下,
像一场温暖而虚假的雨。空气里弥漫着香槟、奶油甜腻的香气,
还有昂贵香水交织出的浮华梦境。酒杯碰撞的脆响、压低的笑语、丝绸裙摆的窸窣声,
所有这些声音都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不清。唯一清晰的,
是正前方那两张写满宠溺的笑脸——我的“父亲”和“母亲”。林氏集团的掌舵人,
这座庄园的主人,此刻正将他们所有的“爱意”倾注在我身上。巨大的三层蛋糕上,
插着十八支纤细的蜡烛,火焰活泼地跳动着。“芮芮,快,许个愿!
”母亲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她替我理了理鬓边根本不存在的乱发,
那枚巨大的钻石戒指冰了一下我的耳廓。父亲在一旁颔首,目光欣慰:“一转眼,
我们的宝贝女儿就长大了。”周围的宾客们适时地发出赞叹和附和。
“林先生林太太真是慈爱。”“芮芮小姐好福气啊……”我闭上眼,
配合地扬起最甜美幸福的笑容,双手交握在胸前。睫毛却难以抑制地轻颤着。十年了。
自从七岁那年那场“据说”夺走我所有记忆、让我变成一张白纸的车祸后,
我被这对悲恸的富豪夫妇“找回”,精心豢养在这座金丝笼里。他们需要一個情感寄托,
一个承载对亡女思念的漂亮容器,而我,恰好拥有一张和他们早夭女儿芮芮相似的脸。
我是林芮芮。至少这十年里,我必须是她。乖巧,依赖,
带着一点恰到好处的、因“失忆”而残留的脆弱。我深吸一口气,
准备说出那个演练过无数次的、能让他们泪光闪烁的愿望——“我希望,
永远做爸爸妈妈的……”舌尖抵住上颚,声音即将吐出的那个瞬间——毫无征兆地,
一个冰冷的、非人的音节序列,像一把烧红的铁锥,悍然凿穿了我的颅骨!它不是图像,
不是声音,甚至不是任何一种人类熟悉的感知形式。它就是一串绝对精确、不容置疑的代码,
裹挟着零下百度的严寒和钢铁的质感,凭空炸开在我意识的最中央。
Ξ-7-Ω-0-0-0-Δ-Ψ-Γ“呃……”一声极轻的痛哼从我喉咙里挤出来,
握紧的双手指节瞬间掐得发白。蛋糕上的烛光猛地晃出一片重影。“芮芮?
”母亲的笑容僵硬了一瞬,关切地凑近,“怎么了?不舒服吗?”那串代码在燃烧,
每一个字符都散发着冰冷的焦糊味。它疯狂地自行拆解、重组,引燃了更深层的东西。碎片。
尖锐的、高速旋转的碎片扑面而来——不是玻璃,
是冻土、冰碛、扭曲的金属、舷窗外疯狂倒灌的惨白星光。剧烈的失重感攫住心脏,
肺里的空气被瞬间抽干,某种非人的咆哮震碎了耳膜。硝烟。
是硝烟和一种奇异的、带着铁锈甜腥的冷凝液的味道,死死堵在气管里。还有黑暗。
绝对寂静、绝对孤独、能逼疯任何正常意识的黑暗,持续了……多久?时间失去了意义。
“……永远做爸爸妈妈的乖女儿……”我听见自己的声音还在继续,像另一个人的台词,
机械地、磕绊地完成它的使命。甜得发腻,虚假得让我自己想吐。
父亲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但他很快舒展笑容,试图抬手或许想拍拍我的头。
即将触碰到我发丝的刹那——呜——呜——呜——2 归巢警报尖锐、凄厉、穿透一切喧嚣!
不是火警,不是防空,是一种从未听过的、能瞬间冻结血液的警报声,
从庄园每一个隐蔽的扩音器、从窗外遥远的城市上空、甚至从脚下的大地深处,同时爆发!
水晶吊灯疯狂闪烁,几下之后,“啪”地一声彻底熄灭!巨大的宴会厅陷入一片黑暗,
只有应急灯惨绿的光晕勾勒出人们惊惶失措的轮廓。
女人的尖叫、男人的吼叫、桌椅被撞翻、杯盘碎裂的声音轰然炸开!“怎么回事?!
”“电源故障?”“是警报!什么警报?!”窗外,由远及近,
是螺旋桨撕破空气的沉闷轰鸣,多架,正在快速逼近!强烈的光束粗暴地刺破夜幕,
穿透窗户,如同探照灯扫过惊惶的人群,将一张张扭曲的脸照得惨白。“防空演习吗?
没人通知啊!”“看外面!上帝啊!”宴会厅厚重的镶铜大门,
在那沉重到令人牙酸的撞击声下,像纸片一样向内爆开!木屑飞溅。黑影。
如同钢铁洪流般倾泻而入的黑影。
战术头盔、夜视仪、全覆盖式防弹护甲、闪烁着红点的突击步枪枪口。他们移动迅捷、无声,
步伐精准得像同一个程序操控的机器,瞬间占据所有战略要点,
冰冷的枪口封锁每一个可能的角度。浓重的硝烟和室外冰冷的寒气从他们身上弥漫开来。
死寂。绝对的死寂笼罩了刚刚还喧嚣无比的宴会厅。所有宾客都像被掐住了脖子,僵在原地,
连呼吸都已停止。黑影分开,一个身影大步走入。他没有戴头盔,寸头,下颌线条如削,
目光像两把淬冰的刺刀,没有任何温度地扫过全场,最终,精准地定格在我身上。
他径直向我走来,厚重的军靴踏在昂贵的大理石地面上,
脚步声在死寂中如同敲在每个人的心脏上。我身边的“父母”脸色死白,
母亲下意识地想把我往她身后拉,手臂却抖得不成样子。他在我面前一步远处站定,
无视了旁边筛糠般的林氏夫妇。他的视线沉重得几乎要压碎我的肩膀。然后,
他猛地并拢脚跟,抬手敬礼,动作干脆利落,带着能劈开空气的力量。“首長!
”他的声音洪亮、嘶哑,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敬畏,甚至……激动?“‘归巢’协议触发!
最高警戒解除!时隔十年,欢迎归队!”我看着他。
看着周围那一圈圈黑洞洞的、却绝对没有任何敌意指向我的枪口。
看着他那双燃烧着炽热与疯狂崇拜的眼睛。首長?归队?十年?每一个词都像一颗子弹,
射入我那被精心饲养了十年的、空洞的脑海,激起一片苍白的回声。
我的目光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移向旁边几乎要瘫软在地的“父母”。
他们脸上那精心维持了十年的慈爱面具彻底碎裂,
只剩下无法掩饰的恐惧、绝望和巨大的难以置信。我抬起自己的手,放在眼前。这双手,
白皙,纤细,刚刚还捧着蛋糕碟子,指尖沾着一点奶油。它们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然后,
我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干涩、沙哑,完全陌生的语调,
却带着一种我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冰冷的平静。“所以,”我轻轻地问,
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在地上,“你们偷走的……是什么?”那寸头军人再次开口,
声音压抑着巨大的情绪:“是一切,首長。是他们绝不该染指的……国之壁垒。
”一些更深、更尖锐的碎片随着这句话,
惊鸿一瞥、星骸般冰冷的巨大轮廓在深海或深空中无声运转……3 真相撕裂蛋糕上的烛泪,
一滴滚烫的,终于不堪重负,坠落下来,在雪白的奶油上烫出一个丑陋的窟窿。
剧痛如潮水般退去,留下冰冷的空洞和一种近乎暴戾的清醒。指尖的颤抖奇迹般止息。
我垂眼看着那滴凝固的烛泪,再看对面那两张因极致恐惧而扭曲的、养尊处优的脸。十年。
三千多个日夜的温言软语,精致牢笼,扮演一个影子,吸吮着虚假的暖意。
他们给我看伪造的医疗报告,讲述那个“可怜失落的小女儿”的故事,
用珠宝、华服、小心翼翼的呵护,一寸寸磨钝我对世界本能的感知。脑海里,
那非人的代码序列仍在发出低频蜂鸣,与窗外悬浮的直升机旋翼节奏隐隐共振。
每一束扫过的探照灯光,都像手术刀,剥开宴会厅金碧辉煌的皮囊,露出其下腐朽的内里。
空气里甜腻的香气变了质,混入钢铁、硝石和这些不速之客身上带来的凛冽寒气,
刺得人鼻腔发疼。我没有看那领头的军人,尽管他敬礼的姿态、眼中几乎要焚毁一切的炽热,
都在嘶吼着某种惊人的真相。我的全部注意力,钉死在林氏夫妇身上。“偷走了什么?
”我重复自己的问题,声音不高,却像一片薄薄的冰刃刮过寂静,“回答我。
”“芮芮……不,孩子,你听我们说……”林夫人试图扑上来抓我的手,
保养得宜的手指冰凉黏湿,像某种水生物的表皮,“我们是爱你的,这十年,难道……”爱?
这个字眼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某个早已不堪重负的气囊。更多的碎片喷涌而出,
不再是模糊的感觉,而是尖锐的棱角——· 黑暗。不是安静的黑暗,
是充斥着金属***、低温凝结、氧气即将耗尽警报的、绝望的黑暗。
肺叶每一次收缩都带着血沫的嘶哑声响。手指冻僵在破裂的控制面板上,
试图完成最后一次数据覆写。外面有东西在撞击,沉重的、非人的撞击,
舱壁向内凸起狰狞的形状。· 一个同样冰冷但坚定的声音透过内部通讯传来,
夹杂着剧烈的干扰杂音:“……协议‘归巢’……确认……等待……”· 巨大的爆炸。
寂静。彻底的、吞噬一切的寂静。我猛地抽回手,仿佛被她碰触的地方已经腐烂。
林正雄脸色灰败,嘴唇哆嗦着,却还强自镇定:“诸位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这是小女的生日宴,你们这样闯进来……”“误会?”接话的是那名寸头军人。他上前一步,
仅仅是这一步,带来的压迫感就让林正雄踉跄后退,脊背撞上冰冷的餐车,杯碟叮当乱响。
“林先生,林夫人,”他的声音里淬着铁,“或者,我该称呼你们‘鼹鼠’十七号和十八号?
十年潜伏,窃取‘零号项目’最高机密载体——你们背后的主子,手伸得太长了!
”“鼹鼠”。零号项目。最高机密载体。每一个词都像一颗炸弹投掷在这群社会名流中间,
引起压抑的惊呼和倒抽冷气的声音。他们或许不懂具体含义,
但那危险的气息足够让他们魂飞魄散。载体的……是我?我是那个……“载体”?
目光扫过那些宾客惊骇茫然的脸,最后落回面无人色的林氏夫妇身上。他们眼神闪烁,
不敢与我对视,冷汗浸透了额发,名贵的礼服像偷来的戏服一样挂在身上。丑陋,狼狈,
再也找不到一丝一毫往日的高贵从容。一种冰冷的、陌生的情绪在我胸腔里迅速膨胀,
不是愤怒,不是悲伤,而是一种近乎残酷的……了然。和蔑视。十年。他们对着一个空壳,
倾注虚假的爱,演着深情父母的戏码,
战战兢兢地守护着他们根本不明白究竟是什么的“战利品”,
背后还藏着另一重阴冷污秽的身份。真可怜。也可笑。领头的军人转向我,
那眼神里的狂热崇拜几乎化为实质:“首長,信息确认无误。‘钥匙’已激活,
‘壁垒’部分权限恢复响应。我们是‘归巢’行动组,奉最高指令,接您回家。”家?
哪里是家?是这十年栖身的虚假巢穴?
还是那片充斥着爆炸、黑暗、铁锈味和绝望等待的冰冷星空?我抬起眼,
看向大厅破裂的门外。夜空被直升机的灯光割裂,巨大的阴影盘旋,如同守候已久的猎食者。
寒风倒灌进来,吹动了我的裙摆。然后,我做了一个动作。我伸出手,
不是朝向任何“父母”,而是探向那巨大的、装饰华丽的生日蛋糕。
指尖掠过燃烧殆尽的蜡烛,深深插入冰冷甜腻的奶油深处,
精准地握住了蛋糕最底层用来固定的、那根坚硬冰冷的金属支撑杆。猛地一抽!
镀银的金属杆滑腻冰冷,一端还沾着肮脏的奶油和蛋糕碎屑。我反手握住,像握住一柄短剑,
亦或是某种权杖。粗糙的触感硌着掌心,带来一种奇异而坚定的实在感。我向前走去。
高跟鞋踩过地上飞溅的木屑和玻璃碴,发出细碎的声响。沉重的裙摆拂过狼藉的地面。
军人们自动向两侧分开,让出一条通道,枪械微调,保持着最高警戒,姿态却恭敬无比。
我停在那名领头的军人面前,稍矮一些,需要微微抬头才能看清他的眼睛。“姓名。军衔。
”我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连我自己都感到陌生的、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那不是我学了十年的、软糯的林家千金的语调。“陆烬!大校!‘归巢’行动组指挥官!
”他几乎是立刻回答,背脊挺得更加笔直。“陆烬大校。”我重复,目光掠过他,
扫过整个行动组,再落回他脸上,“现状简报。最高权限指令。现在。”“是!
”陆烬的声音斩钉截铁,“您于十年零四个月十七天前,
于‘零号项目’最终深空压力测试中遭遇不明势力袭击坠毁,被判定‘失踪,推定牺牲’。
项目核心‘壁垒’智能模块因您的‘缺席’进入强制休眠,部分功能锁死,最高权限悬置。
我们……从未停止搜寻。”他的目光锐利如刀,刮过瘫软在地的林氏夫妇:“现已查明,
林正雄、赵婉清系长期潜伏工业间谍,代号‘鼹鼠’,受雇于境外‘秃鹫’组织。
事故发生后,他们利用提前获知的有限情报,第一时间伪造身份,
定位并控制了重伤失忆的您,企图通过长期观察、诱导甚至未来可能的物理破解,
获取‘壁垒’最终密钥及您的生物识别信息!”“‘秃鹫’及其背后势力,在过去十年间,
针对‘壁垒’及相关项目的渗透破坏尝试高达一百七十七次。他们渴望得到您,首長。
”陆烬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无尽的后怕与冰冷的杀意,“您是‘壁垒’唯一认可的‘核’。
”我是核。冰冷的金属杆在我手中似乎微微发烫。那些碎片化的记忆开始疯狂重组,
不再是痛苦的冲击,
的代码、复杂的结构图、沉默运转的庞然大物、深空中的狙击与保卫战……它们本就属于我。
是我的一部分。被偷走的,不止是记忆。是力量。是责任。
是足以让魑魅魍魉觊觎、让忠诚战士不惜代价寻找十年的……国之重器。我缓缓转过身。
手中的金属杆尖端滴下一点浑浊的奶油,落在地毯上,像一个肮脏的句点。
我看着那对给了我十年虚假温情的男女,他们在我目光下蜷缩,连求饶都发不出声音。
“林先生,林夫人。”我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只有一片经历过绝对零度的漠然,
“或者,鼹鼠。”“十年演员,辛苦。”“戏,结束了。”4 核之觉醒话音落下的瞬间,
窗外所有直升机的探照灯同时聚焦,雪亮的光柱如审判的长矛,刺穿宴会厅残破的门窗,
将我和我手中的“权杖”,映照得如同站在舞台中央。而这一次,我不再是任人摆布的玩偶。
陆烬一挥手,两名士兵立刻上前,毫不客气地将瘫软如泥的林正雄和赵婉清从地上拖起,
他们的手臂被反剪在身后,铐上明晃晃的金属手铐。那冰冷的咔哒声,
在死寂的大厅里格外刺耳。两人像是被抽走了脊梁骨,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只有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濒死般的抽气声,被快速带离。宾客们惊恐地向后退缩,
如同潮水避开礁石,生怕被那无形的漩涡卷入、碾碎。“首長,撤离通道已清空,
请您……”陆烬侧身,做出引导的手势。我却没动。目光落在那一片狼藉的蛋糕上。
奶油裱花坍塌,露出里面粗糙的海绵胚子,就像这个精心编织了十年的谎言,
脆弱得不堪一击。“陆大校。”“在!”“今天之前,你们是如何确认我的状态的?
”我的视线没有离开那蛋糕,“‘壁垒’休眠,密钥未激活。你们靠什么坚持了十年,
‘推定牺牲’而非‘确认死亡’?”陆烬的身体绷紧了一瞬,
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痛苦的痕迹,但声音依旧平稳刻板:“报告首長。事故发生后三个月内,
所有远程生命体征监测端口的反馈均为……绝对静默。但‘壁垒’核心日志里,
有一条在您信号消失后第11小时自动生成的加密标记,状态码为‘强制沉眠,
非物理性湮灭’。这是最高优先级指令才能触发的底层协议。我们……选择相信这条协议。
”强制沉眠,非物理性湮灭。我的心跳突兀地漏跳了一拍。所以,即使在最深沉的绝望里,
他们也紧紧抓着这一丝几乎不存在的、由我亲手埋下的技术性希望?“继续。”“是。
过去十年,
‘归巢’小组持续监控全球所有异常能量波动、特殊频段信号及高智商人口异常流动。
七年前,我们注意到林氏集团对几家偏远地区神经医学研究所的异常巨额资助。四年前,
截获到一条经多重加密、指向林家庄园的模糊信号碎片,经分析,
与‘零号项目’早期试验波频有82.44%的吻合度。但信号极微弱,
且每次出现时间不足毫秒,无法精确定位,疑似……某种无意识泄露。
”无意识泄露……是我吗?在那些连自己都以为是噩梦的深夜惊悸里,
是我被困在原地的大脑,发出的微弱呼救?“我们无法完全确定,首長。风险太高,
不能打草惊蛇。”陆烬的声音低沉下去,“直到三小时前,‘钥匙’序列被主动激活,
‘壁垒’核心模块响应,全球警报触发。
我们才能……”才能如此精准地、以雷霆万钧之势降临。主动激活。是我。
在我许下那个可笑愿望的瞬间,那串冰冷的代码自己跳了出来,撕裂了虚假的幕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