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站在洗手台前,双手撑在冰凉的大理石台面上,努力平复着狂乱的心跳和呼吸。
镜子里的人脸色惨白,眼窝深陷,看起来比门外那个声称失忆的妻子更加憔悴不堪。
十一天。
失踪。
诡异的彩信。
沾着污渍的铃铛。
失忆的归来。
这些碎片在他脑海里疯狂旋转碰撞,却拼凑不出一个合理的图案,只留下更多尖锐的棱角和令人不安的缝隙。
他必须冷静。
他深吸几口带着水汽的空气,强迫自己思考。
首先,是那个铃铛。
他清楚地记得林薇失踪那天,背包上还挂着它。
现在它出现了,带着可疑的污渍,而她紧握不放,甚至躲避他的触碰。
其次,是那条彩信。
发送时间就在林薇出现前几分钟。
这绝不可能是巧合。
发信人知道林薇会回来,甚至……可能在暗示着什么。
那模糊照片里的铃铛和污渍,是警告?
还是挑衅?
还有她的状态。
失忆?
创伤后失忆并非不可能,但她的空洞和那种下意识的警惕与疏离,总让他觉得哪里不对。
那不仅仅是被惊吓后的茫然,更像是一种……空白,一种刻意维持的隔膜。
水快满了。
陈默关掉水龙头,浴室里瞬间只剩下窗外细微的雨声和他自己沉重的呼吸。
他不能让她一个人待太久。
他调整了一下表情,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一些,然后推开浴室门走了出去。
客厅里,林薇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蜷在沙发里,厚厚的毛毯将她大部分身体包裹,只露出一张苍白失神的脸。
听到动静,她缓缓地转过头,目光落在他身上,依旧没有什么焦点,像蒙着一层磨砂玻璃。
“水放好了,去泡个热水澡吧,会舒服点。”
陈默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正常。
林薇看着他,几秒钟后,才像是理解了他的话,慢慢地、有些迟钝地点了点头。
她掀开毛毯,动作略显僵硬地站起身,走向浴室。
自始至终,她的右手依然紧紧地攥着。
陈默的目光紧紧跟随着她,尤其是那只紧握的手。
就在她经过他身边,即将踏入浴室门口的瞬间,也许是地毯边缘轻微的绊扯,也许是身体依旧虚弱,她的身子踉跄了一下,攥紧的右手下意识地张开想要寻找支撑——“当啷——”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的金属脆响。
那只银色的铃铛从她掌心脱落,掉在了浴室门口柔软的地毯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林薇的身体猛地僵住,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透明。
她几乎是惊慌地低头看向地上的铃铛,又猛地抬头看向陈默,那双空洞的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掠过了一种情绪——是恐惧!
强烈的、无法掩饰的恐惧!
陈默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的反应太大了。
这绝不仅仅是对一个普通物品掉落的正常反应。
“对不起……”她的声音骤然变得尖细,猛地蹲下身,以快得惊人的速度一把将铃铛重新捞回手里,死死攥紧,指节都因为用力而发白。
然后她站起身,不敢再看陈默,几乎是逃也似地闪进了浴室,“砰”地一声关上了门,甚至传来了里面反锁的“咔哒”声。
一系列动作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陈默僵在原地,听着门内传来的落锁声,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首窜头顶。
她在害怕什么?
害怕他看到那个铃铛?
还是害怕铃铛离开她的手?
刚才那一瞬间,铃铛脱手而出,在地毯上弹跳了一下。
虽然短暂,但陈默看得清清楚楚——铃铛表面那块暗红色的污渍旁边,似乎还沾着一点极细微的、深褐色的……颗粒?
像是干涸的泥土,又或是别的什么。
而且,铃铛的银色表面,似乎有多处细微的划痕,像是被什么粗糙的东西摩擦过。
浴室里传来了淅淅沥沥的水声,她似乎己经进入了浴缸。
陈默缓缓蹲下身,目光落在刚才铃铛掉落的那一小块地毯上。
深色的地毯绒毛里,似乎留下了一点点几乎看不见的……暗色印记。
他的呼吸屏住了。
他从旁边的茶几上抽出一张纸巾,小心翼翼地用指尖在那块地毯上轻轻蹭了蹭,然后举起纸巾对着光。
白色的纸巾上,留下了一抹极其淡的、几乎难以分辨的暗红色痕迹,夹杂着一两颗微小的深褐色颗粒。
不是铁锈。
那颜色和质感,让他胃里一阵翻腾,一个可怕的猜测不受控制地涌上心头。
他猛地站起身,走到浴室门外。
水声持续不断,磨砂玻璃门内雾气朦胧,什么也看不清。
他需要知道那是什么。
需要确认那个铃铛。
但他不能冲进去。
陈默的目光扫过客厅,最后落在了林薇刚才坐过的沙发角落。
毛毯还堆在那里。
他走过去,仔细地翻找。
很快,他在毛毯褶皱里,发现了一样东西——一小片干枯的、边缘碎裂的深绿色叶子,形状有些特别,像是某种蕨类或者松柏的叶子,沾着一点点同样的湿泥。
这不是小区花园里常见的植物。
这片叶子,是从哪里带来的?
窗外的雨还在下,敲打玻璃的声音仿佛带着某种急促的节拍。
陈默捏着那片小小的叶子和沾着痕迹的纸巾,感觉它们像炭火一样烫手。
失忆?
一个失忆的人,会如此紧张一个可能沾着骇人污渍的铃铛?
会下意识地藏起它?
会从某个未知的地方带来一片奇怪的树叶?
那条彩信再次浮现在他脑海。
那个发送信号的未知号码,那个模糊的、预示着不祥的房间角落。
他妻子回来了。
但她带回来的,是一个充满恐怖疑问的谜团。
而谜题的答案,可能就握在她那只紧攥的、此刻正在水中清洗的手里。
陈默走到窗边,看着窗外被雨水模糊的城市灯火,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她的归来,不是结束。
而是真正危险的开始。
那个发送彩信的人,是谁?
此刻,是不是也正在某个角落,静静地“观看”着这一切?
他拿起手机,盯着那个未知号码,指尖冰冷。
他必须找出真相。
在林薇那看似空洞的表象彻底碎裂,或将他们也一同吞噬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