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他什么都没追问,转身走向主桌。
只是在经过白芊芊身边时,破天荒地没有停留,甚至没有看她一眼。
沈黛宁注视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有趣。
原来所谓的“男主角”,也不过是剧情操纵下的提线木偶。
而现在,线断了。
她仰头将香槟一饮而尽,酒精灼烧喉咙的刺痛感让她无比真实地意识到——这场戏,终于轮到她说台词了。
……顾老爷子就坐在主桌首位,灰白的鬓角梳得一丝不苟,手中盘着一串紫檀佛珠,目光却锐利得像刀。
他是顾家真正的掌权者,也是当年一手促成顾沈两家联姻的人。
“黛宁,过来。”
他朝她招手,声音不轻不重,却让整个宴会厅的嘈杂声为之一静。
沈黛宁唇角微扬,踩着高跟鞋不紧不慢地走过去。
她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钉在她背上——好奇的、探究的、幸灾乐祸的。
刚才那一巴掌,恐怕己经传遍了整个上流圈子。
“顾爷爷。”
她在老人面前站定,笑容得体。
老爷子拍了拍身旁的空位,示意她坐下。
这个位置向来是顾容衍的,但今天,他沉默地站在一旁,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身上。
顾爷爷那双浑浊却精明的眼睛里带着她熟悉的慈爱。
在所有人都在指责她“骄纵任性”时,只有这位老人始终记得——十八岁前的沈黛宁,是会给顾家花园里的流浪猫搭窝,会偷偷把零花钱塞给佣人女儿上学的女孩。
“刚才在露台,闹什么呢?”
老爷子拍了拍她的手背,力道很轻,却让她恍惚了一瞬。
她垂眸,看着老人手背上凸起的青筋,忽然想起小时候,他就是这样牵着她和顾容衍,走过顾家老宅长长的回廊。
那时候的顾容衍,还会对她笑。
“没什么,”她轻声道,顺手剥了颗葡萄递过去,“白小姐手滑,弄脏了自己的裙子。”
“手滑啊……”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老爷子接过葡萄,目光却越过她,落在不远处僵立着的顾容衍身上。
老爷子笑意骤冷,"容衍,你未婚妻受委屈了。
"忽然抬高声音,“容衍,站那么远干什么?
过来陪你未婚妻说说话。”
“未婚妻”三个字像一记耳光,狠狠扇在顾容衍脸上。
他的脚步明显滞了一瞬,却还是走了过来。
黑色西装包裹下的身躯挺拔如松,可沈黛宁分明看见,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那是他紧张时的小动作,从十八岁起,她就再没见过了。
“爷爷。”
他的声音有些干涩。
老爷子眯起眼,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你们俩,多久没好好说过话了?”
空气骤然凝固。
沈黛宁看着顾容衍紧绷的侧脸,忽然想起他们最后一次心平气和的对话——那是在她十八岁生日宴的露台上。
少年时代的顾容衍把一条玫瑰金手链系在她腕上,耳尖泛红:“订婚礼物。”
而第二天,系统就强行接管了她的意识,让她在众目睽睽之下,把白芊芊推下了楼梯。
“七年零西个月。”
她听见自己说,声音轻得几乎飘散在空气里。
顾容衍猛地转头看她,眼底闪过一丝她看不懂的情绪。
老爷子长长地叹了口气,拐杖重重敲在大理石地面上:“容衍,你还记不记得,阿宁十五岁那年,你发高烧,是谁冒雨去给你买药?”
顾容衍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当然记得。
看着顾容衍的样子,顾爷爷在管家的搀扶下离开了,“好好和黛宁聊聊吧。”
爱而不自知,没张嘴的东西,老爷子我也救不了你啊。
顾容衍想起那天——那天的雨大得吓人,沈黛宁翻墙跑出沈家,浑身湿透地抱着药盒出现在他房间门口,膝盖上还有翻墙时蹭破的伤口。
可后来……后来她怎么就变成了那样?
尖锐的瓷器碎裂声突然打断了他的思绪。
白芊芊不知何时站在了香槟塔旁,脚边是摔碎的酒杯。
她脸色苍白,手指紧紧攥着裙摆:“对、对不起,我……”白芊芊的指尖掐进掌心,指节泛白,“不小心手滑了。”
沈黛宁轻笑一声,目光扫过她颤抖的手腕——那里还戴着那串廉价仿制的玉镯。
“是吗?”
她弯腰,捡起一片碎瓷,在灯光下缓缓转动,“那白小姐可要小心了。
有些东西,碎了就再也拼不回去了。”
她的语气轻飘飘的,却让白芊芊后背陡然一凉。
顾容衍站在不远处,目光沉沉地看着这一幕。
“容衍哥哥……”白芊芊红着眼眶望向他,声音带着哽咽,“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若是从前,顾容衍会毫不犹豫地走过去,替她解围。
可此刻,他的脚步却像是生了根。
他的脑海里不断闪回那个雨夜——沈黛宁浑身湿透地站在他房门口,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膝盖上的伤口还在渗血,可她却笑得灿烂:“药买到了!”
而现在,她站在碎瓷之中,眼神冷得像冰。
“够了。”
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时间不早了,宴会该结束了。”
“白小姐还是早点回去吧。”
顾容衍恢复了冷淡疏离的样子。
白芊芊的脸色瞬间惨白。
她不敢相信,顾容衍竟然没有替她说话。
沈黛宁将碎瓷随手丢进侍者递来的托盘,转身朝宴会厅外走去。
夜风拂过她的红裙,像一团燃烧的火焰,将顾容衍的视线灼得生疼。
顾容衍手腕上的佛珠散了满地……——她就这样走了,连一个眼神都没再给他。
白芊芊攥紧了裙摆,指甲几乎要刺破昂贵的布料。
“容衍哥哥……”她不甘心地再次开口,可顾容衍己经转身,朝另一个方向离开。
宴会厅的灯光渐暗,宾客陆续散去。
沈黛宁站在庭院里,仰头看向夜空。
雨后的空气潮湿清冷,让她想起那个冒雨买药的夜晚。
那七年她那么拼命地想要抓住顾容衍,可现在,她只觉得可笑。
——提线木偶,终于挣脱了丝线。
而这场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