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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大强和刘氏夫妇二人,一前一后,像两堵密不透风的墙,将柴房门口那片唯一的光亮堵得严严实实。

他们的视线,如同两把淬了毒的刮刀,先是在苏晚晴那张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上刮过,随即死死钉在她手中的银簪上。

贪婪,***裸的,毫不掩饰的贪婪。

最先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是刘氏。

对“鬼神”的短暂恐惧,很快就被那支银簪所代表的价值冲得烟消云散。

她三角眼一横,尖利的嗓门像是要刺破人的耳膜。

“好你个小***!

还敢装死!

我看你是活腻歪了,居然敢对蓉蓉动手!”

她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指头几乎要戳到苏晚晴的鼻子上,嘴里喷出的唾沫星子带着一股恶臭。

“我告诉你,今天不把这簪子交出来,我扒了你的皮!”

跟在她身后的苏大强,身形高大壮硕,常年干农活练出的一身蛮力让他看起来极具压迫感。

他没有像刘氏那样咋咋呼呼,一双浑浊的眼睛却更为阴鸷。

他扫了一眼地上散落的干柴,又看了一眼墙角那片暗色的痕迹,最后,目光落回苏晚晴身上,仿佛在审视一件货物。

“别跟她废话。”

他一把推开挡在前面的刘氏,声音粗嘎得像是砂纸在摩擦。

“你爹当年的抚恤金,还有你们这房子的田契,都藏哪儿了?

赶紧全部交出来!”

他往前逼近一步,高大的阴影瞬间将苏晚晴笼罩。

“别以为我不知道,我那死鬼弟弟精明得很,不可能什么都没给你留下。

老子养了你这么多年,吃我的喝我的,那些东西,早就该是我们的了!”

一唱一和,一个要簪,一个要钱要地。

真是把“吃绝户”三个字,演绎得淋漓尽致。

苏晚晴的内心,一片冰冷的平静。

原主的记忆里,每一次面对这样的场景,都是无尽的恐惧和颤抖,只能缩在角落里,用哭泣来回应。

但现在,站在这里的,是她。

一个来自法治社会,拥有博士学位,精通国学典籍的灵魂。

这些人的逻辑,在她看来,荒谬,且可笑。

就在苏大强那只蒲扇般的大手即将抓向她衣领的瞬间,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她的脑海。

不是前世的法律,而是这具身体记忆深处,那些被忽略的、属于这个时代的知识。

大乾王朝,立国百年,律法严明。

她那战死沙场的爹,虽是一介武夫,却也曾请过启蒙先生,教原主识文断字,读过一些律法条文,只为让她将来不被人欺负。

可惜,原主性子懦弱,空有知识,却从未想过用它来保护自己。

而现在,这些被尘封的记忆,成了她最锋利的武器。

苏晚晴没有后退,甚至连握着银簪的手都没有一丝颤抖。

她只是微微抬起头,迎上苏大强那双充满压迫感的眼睛。

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冰冷的石子,掷地有声。

“大伯,大伯母。”

她平静地开口,先是规规矩矩地叫了人,但这声称呼里,没有半分敬意,只有疏离。

“根据大乾律例,第三卷,《户律》第九条,明文规定:凡军、民、匠、灶之家,父母双亡,户绝无男丁者,其未嫁之女,即为户主。”

她的语速不快,确保每一个字都能清清楚楚地传进对方的耳朵里。

“为女户主者,承继家财田产,待出嫁之日,可携产入夫家。

其宗族亲戚,只有从旁监护、代管之责,若有侵占、谋夺其财产者,轻则杖八十,流放三百里。

重则,没收家产,全家发配充军。”

一番话说完,整个柴房陷入了一片死寂。

只有门外苏蓉蓉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哭泣声,提醒着这里刚刚发生过什么。

苏大强和刘氏,彻底愣住了。

他们像是看怪物一样看着眼前的苏晚晴。

什么《户律》?

什么女户主?

什么杖八十、流放、充军?

这些字眼,他们一个字一个字都听得懂,可连在一起,从这个一向任他们打骂的侄女嘴里说出来,却让他们感到无比的陌生和荒诞。

苏大强脸上的横肉抽动了一下,最先反应过来。

“你…..…你个死丫头片子,胡说八道些什么!”

他被那句“发配充军”惊得心头一跳,但长久以来养成的威严让他绝不肯在一个小辈面前露怯。

他恼羞成怒地吼了起来。

“你懂个屁的律法!

老子不识字,但老子是一家之主!

在这个家里,我苏大强说的话,就是规矩!

就是王法!”

刘氏也立刻回过神来,叉着腰帮腔,声音比刚才还要尖锐。

“就是!

你个吃里扒外的小***,读了两天书,就敢拿这些歪门邪道的东西来吓唬你大伯了?

我呸!”

她狠狠一口唾沫吐在地上。

“你吃我家的米,喝我家的水,住我家的房,你浑身上下哪一样不是我苏家的?

你的东西,自然就是我家的!

你的人,都是我家的!

别说要你一支破簪子,就是要你的命,你也得给!”

这番***至极的言论,若是放在以前,足以让原主崩溃。

但苏晚晴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们,像在看两只上蹿下跳的丑陋猴子。

她向前踏出了一步。

就这一步,明明身形瘦弱,却让气势汹汹的刘氏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我吃的,是我爹用命换来的抚恤金买下的米粮,一粒米,都与你苏大强家无关。”

苏晚晴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穿透力。

“我住的,是我爹娘生前盖下的三间青砖瓦房,房契地契上,写的都是我爹,苏大武的名字。”

她顿了顿,视线缓缓扫过苏大强和刘氏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

“倒是大伯、伯母,还有堂妹苏蓉蓉,你们一家三口,住在我家这三间青砖瓦房里,一住就是五年。”

她的唇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

“敢问三位,这五年来,可曾交过一文钱的房租?”

“你!”

苏大强和刘氏的脸色,瞬间从涨红变成了猪肝色。

“房租”这两个字,像两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了他们的脸上。

他们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在他们看来,弟弟死了,侄女年幼,他们搬进来“照顾”她,住她的房子,花她的钱,是天经地义,是天大的恩情。

怎么到了苏晚晴嘴里,他们反倒成了占便宜的无赖?

这番话,条理清晰,字字诛心。

不仅彻底颠覆了他们蛮横的逻辑,更将他们那层“为你好”的虚伪外皮,撕得粉碎,露出了里面最肮脏、最贪婪的内里。

柴房里的争吵声,早己惊动了左邻右舍。

农家院子本就不大,也没什么隔音可言。

苏蓉蓉那杀猪般的嚎叫,刘氏尖酸刻薄的咒骂,苏大强粗暴的怒喝,一字不落地传了出去。

院子门口,己经稀稀拉拉地围了几个看热闹的邻居。

起初大家还以为是苏大强又在教训那个可怜的侄女,都习以为常了。

可听着听着,就觉得不对味了。

“…..…听见没?

晚晴那丫头,居然敢跟她大伯顶嘴了?”

“什么女户主,什么律法,这丫头啥时候懂这些了?”

“你们听那句,问他们交没交房租……..我的天,这话可真够狠的!”

一个正在纳鞋底的张大娘压低了声音,对旁边的人嘀咕。

“要我说啊,大强家的也确实做得有点过了。

人家晚晴她爹,苏大武,那可是为国捐躯的英雄!

抚恤金和房子,本来就该是留给晚晴的。

他们一家倒好,搬进去心安理得地住了这么多年,把亲侄女当丫鬟使唤,吃的穿的,还不如咱们庄户人家的孩子。”

旁边一个抽着旱烟的李大爷,也点了点头,重重地磕了磕烟杆。

“是这个理。

苏大武在世的时候,多仗义的一个人。

现在尸骨未寒,家里人就这么欺负他唯一的血脉,传出去,不怕被人戳脊梁骨吗?”

议论声虽然不大,但顺着风,断断续续地飘进了院子里,也飘进了苏大强和刘氏的耳朵里。

苏大强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他这辈子最在乎的,就是个“脸面”。

在村里,他向来以宽宥长辈自居,以苏家的一家之主自居。

现在,却被一个他从未放在眼里的黄毛丫头,当着左邻右舍的面,揭穿了他们家占便宜的丑事。

这比打他一顿还难受!

他感觉西面八方投来的视线,都带着嘲讽和鄙夷。

所有的理亏、心虚、愤怒,最终都汇成了一股无名邪火,首冲天灵盖。

讲道理讲不过,那就只能动手了!

“好啊…..…好你个牙尖嘴利的小蹄子!”

苏大强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面目狰狞,再也顾不上什么长辈的体面。

“读了几天破书,就敢反了天了!

看我今天不撕烂你的嘴!”

他说着,猛地扬起那只常年干活、粗糙得像砂纸一样的蒲扇大手,用尽全身力气,朝着苏晚晴那张苍白的脸,狠狠扇了过去!

“啊!”

院门口的邻居们齐齐发出一阵惊呼。

张大娘更是吓得捂住了嘴。

刘氏的脸上,则露出了狰狞而得意的***。

打!

狠狠地打!

打到她听话,打到她求饶为止!

这一巴掌,带着呼啸的风声,势大力沉。

在所有人看来,苏晚晴那瘦弱的身板,根本不可能躲得开。

她会被这一巴掌扇倒在地,轻则脸颊高高肿起,重则满口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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