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过期的花期便利店的荧光灯管发出滋滋的轻响,
林秀芝把最后一盒打折牛奶放进购物篮时,手机在裤兜里震动起来。
屏幕上跳动的“女儿”两个字让她指尖发紧,按下接听键的瞬间,
那边传来张萌带着哭腔的尖叫:“妈!你到底要躲到什么时候?张超都要跟我离婚了!
”购物篮里的鸡蛋晃了晃,林秀芝扶住篮沿,指尖触到冰凉的塑料。
玻璃门外的梧桐叶被秋风卷着打转,像她这两年的日子。“萌萌,妈不是躲。
”她的声音比便利店里的冰柜还冷,“我在这边找了份工作,挺好的。”“好个屁!
”张萌的声音突然拔高,“你都四十五了!绝经了还跑出去折腾什么?
是不是觉得我离婚了不够丢人,非要让街坊邻居都知道你被爸抛弃了,
还在外面……”后面的话被电流吞掉了。林秀芝看着货架上的卫生巾,
突然想起半年前体检报告上的“卵巢功能衰竭”,医生说这是正常生理现象,
可她总觉得自己像盒过了期的牛奶,连被扔进垃圾桶的资格都要看别人脸色。
“妈在咖啡馆上班,包吃住。”她把手机挪开些,免得女儿的尖叫震破耳膜,
“这个月发了工资就给你寄过去。”挂掉电话时,购物篮里的打折牛奶已经被她放回了冷柜。
林秀芝裹紧洗得发白的外套走出便利店,晚风灌进领口,带着桂花的甜香。
街角的“老时光”咖啡馆还亮着暖黄的灯,玻璃窗上贴着招聘启事:招保洁,包吃住,
月薪三千。推开玻璃门的瞬间,浓郁的咖啡香扑面而来。
吧台后站着个穿黑色衬衫的年轻男人,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
他正在用银色的拉花缸打发奶泡,奶泡在咖啡表面旋出个完美的爱心,动作流畅得像场表演。
“应聘。”林秀芝把攥皱的招聘启事递过去,手指紧张地绞着外套下摆。男人抬头的瞬间,
她突然觉得呼吸一滞——那双眼睛太亮了,像淬了冰的黑曜石,
扫过她脸时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沈知衍。”男人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冷,
目光落在她染了白霜的鬓角,“会做什么?”“打扫卫生,洗碗,都行。
”林秀芝的手指抠着掌心,“我手脚麻利,不怕累。”沈知衍的目光掠过她微驼的背,
最后停在她那双沾了泥的布鞋上。吧台上的咖啡机突然发出“嘶”的声响,蒸汽喷薄而出,
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蒙上层白雾。“明天七点上班,迟到扣工资。
”他转身从吧台底下扔出套工作服,“三楼休息室有空床。”林秀芝接住衣服时,
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拉链。抬头时,男人已经转过身去,
黑色衬衫的后颈处有颗小小的朱砂痣,在暖黄的灯光下,像滴凝固的血。
第二章 黑咖啡的温度凌晨五点的咖啡馆飘着焦糊味。林秀芝蹲在地上擦咖啡机底座,
消毒水的味道刺得她鼻子发酸。昨天试工第一天就打碎了两个骨瓷杯,沈知衍没骂她,
只是用那双冰一样的眼睛看了她半分钟,看得她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浓缩咖啡,
不加糖。”冷不丁响起的声音吓得她手一抖,消毒水洒在米色的地板上,晕开个深色的圈。
沈知衍站在吧台前,黑色衬衫的领口松开两颗纽扣,露出锁骨的线条。他今天没打领带,
袖口随意地卷着,少了些昨天的凌厉,多了点漫不经心的慵懒。林秀芝慌忙去拿杯子,
手指碰到玻璃器皿时才发现自己在发抖。她知道这种男人——年轻、有钱、好看,
像女儿张萌追的那些偶像剧里的主角,他们的世界里不该有她这样的人。“手怎么了?
”沈知衍的目光落在她缠着创可贴的手指上。昨天擦杯子时被碎片划到的,她没当回事,
现在被他盯着,倒觉得那点伤口突然疼得钻心。“没事。”她低下头,
把盛着黑咖啡的杯子推过去,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指腹,像触到烧红的烙铁,猛地缩了回来。
沈知衍接过杯子,却没立刻喝。他看着她手忙脚乱地拖地,消毒水的泡沫沾到她的布鞋上,
像朵难看的花。“以前做过这个?”他突然问,黑咖啡在他指尖冒着热气。
“在……在餐馆做过保洁。”林秀芝的声音有点发紧。她没说的是,
三年前她还是中学里的语文老师,板书娟秀,学生都叫她林老师。
直到丈夫拿着她的工资卡跟年轻秘书跑了,女儿说她是“没用的黄脸婆”,
体检报告上出现“绝经”两个字,她的人生才像被打翻的咖啡杯,一塌糊涂。
沈知衍没再追问。他靠在吧台上喝咖啡,目光越过她的头顶,落在窗外的梧桐树上。
晨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竟让那双冰一样的眼睛柔和了些。
林秀芝拖地的动作慢了下来。她发现这个年轻男人喝咖啡的样子很特别,
不像别人那样一饮而尽,而是小口小口地抿,眉头微蹙,像是在品尝什么苦涩的秘密。
他的无名指上戴着枚银色的戒指,戒面很简单,却被磨得发亮。“杯子洗干净点。
”沈知衍放下空杯,转身走向二楼的办公室。经过她身边时,他突然停住,“创可贴换勤点,
别感染了。”林秀芝愣在原地,直到他的脚步声消失在楼梯口,才发现自己握着拖把的手,
竟在微微发烫。第三章 拿铁里的甜重阳节那天的雨下得绵密。
林秀芝把晒干的床单收进三楼休息室时,手机又响了。这次是张萌的婆婆,
语气尖酸得像泡了醋的柠檬:“秀芝啊,不是我说你,萌萌都要生了,
你这个当妈的还在外头野?张超说了,你再不回来伺候月子,这婚离定了!
”床单上的阳光味被雨气冲淡了,林秀芝坐在床沿,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
女儿还有三个月就要生了,她这个当外婆的,却连买桶婴儿奶粉的钱都凑不齐。
口袋里的工资卡硌得慌,
那是她这一个月擦了三百二十个杯子、拖了四十遍地板换来的三千块。“林姨。
”门口突然传来的声音吓得她把手机掉在了床上。沈知衍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个白瓷盘,
盘子里放着块提拉米苏,旁边还有杯冒着热气的拿铁,奶泡上的爱心歪歪扭扭的,
显然是新手做的。“今天……”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过节。
”林秀芝这才想起今天是重阳节。以前每年这个时候,她都会给母亲买块重阳糕,
丈夫会炒几个菜,女儿在旁边闹着要喝可乐。那些日子像被泡在蜜里的水果,
甜得她现在想起来,都觉得牙酸。“谢谢沈先生。”她把手机塞回口袋,手却被他按住了。
沈知衍的指尖温热,和他平时冰一样的样子完全不同。“尝尝。”他把拿铁推到她面前,
“新来的服务生做的,不好喝别骂她。”奶泡的甜混着咖啡的苦,在舌尖化开时,
林秀芝的眼眶突然热了。她有多久没被人这样对待过了?丈夫走后,
她听到的都是“黄脸婆”“没用”“绝经了还不安分”,连女儿都觉得她是个累赘。
“沈先生,我……”她想说点什么,比如谢谢,比如她其实不爱吃甜的,可话到嘴边,
却变成了哽咽。沈知衍没说话。他靠在门框上,看着她小口小口地喝咖啡,肩膀微微耸动。
雨打在玻璃窗上,发出沙沙的声响,休息室里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我妈也这个年纪。
”他突然说,目光落在窗外的雨帘里,“去年走的,肺癌。”林秀芝的动作顿住了。
她看着沈知衍的侧脸,发现他那双冰一样的眼睛里,竟藏着些她看不懂的悲伤。
原来再光鲜亮丽的人,也有自己的苦。“对不起。”她低声说。沈知衍摇摇头,转身要走。
走到门口时,他突然停下,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盒子:“这个,给你。”是支护手霜,
牛奶味的,包装很精致。林秀芝捏着那支小小的管子,突然想起自己粗糙的手上,
还沾着洗不掉的咖啡渍。第四章 意外的触碰冷空气南下的那天,咖啡馆的水管冻裂了。
林秀芝蹲在吧台后面修水管,冰冷的水顺着袖口往里灌,冻得她手指发麻。沈知衍站在旁边,
手里拿着扳手,眉头皱得像打了个结。“我来吧。”他把她拉起来,
掌心的温度透过湿透的衣袖传过来,烫得她心尖一颤。林秀芝退到一边,
看着他蹲在地上的背影。黑色的西裤沾了水,紧紧贴在腿上,勾勒出笔直的线条。
他其实长得很好看,是那种让人不敢直视的好看,只是平时太冷了,像杯加了冰的黑咖啡。
“递下钳子。”沈知衍的声音闷闷的。林秀芝慌忙去拿,膝盖撞到了吧台的棱角,
疼得她倒吸口凉气。他立刻回过头,目光落在她发红的膝盖上:“笨死了。”语气是骂人的,
却伸手扶了她一把。就是这一扶,出事了。她没站稳,整个人扑进他怀里,
脸颊撞在他的胸口,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味。他的手揽在她的腰上,力道很轻,
却让她浑身僵硬,像被施了定身咒。“对、对不起!”林秀芝猛地推开他,
心跳得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她不敢看他的眼睛,只顾着低头擦衣服上的水渍,
耳朵却红得快要滴血。沈知衍也没说话。吧台后面的空间很小,能听到彼此急促的呼吸。
林秀芝偷偷抬眼看他,发现他的耳根也红了,那双冰一样的眼睛里,竟有些慌乱。
“那个……”“我……”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下,尴尬得空气都快要凝固。
水管还在滴滴答答地漏水,水珠落在地上,像敲在鼓点上。“我去拿拖把。
”林秀芝逃也似的冲出吧台,心脏还在砰砰直跳。她靠在墙上,摸着自己发烫的脸颊,
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一点小事就慌了神。沈知衍在吧台后面修完水管出来时,
林秀芝已经把地拖干净了。她低着头擦杯子,手指还在微微发抖。他走到她身边,放下扳手,
突然说:“周末……我妈忌日,你能陪我去趟墓园吗?”林秀芝猛地抬起头,
撞进他的眼睛里。那双冰一样的眼睛里,竟带着点恳求的意味。她张了张嘴,
想说自己周末要去给女儿寄钱,可看着他眼底的落寞,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