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烧杯量杯与神圣滴定
屋内,气氛却比屋外更加凝滞。
老埃尔文用一块绒布,反复擦拭着那枚刻有裂日纹章的金属片,动作缓慢而沉重。
良久,他才嘶哑开口:“‘破晓之辉’阿尔杰...他的家族曾是旧神‘锻造与真理之神’最虔诚的圣锤武士。
光明新神崛起后,他们是最早一批皈依,并凭借战功获得‘曙光’之名的新贵。”
他抬起浑浊的眼,看向正在小心翼翼将地上演算公式抄录到羊皮纸上的薇薇安:“这枚徽记,是警告,也是邀请。
警告我们圣洗之礼绝非坦途,邀请我们...或许可以成为破开迷雾的那道‘曙光’。”
薇薇安头也没抬,笔下不停:“意思是,教会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这位圣骑士团长可能是个可以争取的‘变量’?”
她用的词依旧是异世的调调。
老埃尔文花了一点时间理解“变量”的含义,缓缓点头:“可以这么理解。
但信任一个圣骑士,比信任一头饥饿的雪狼更需要勇气和筹码。
我们现在唯一的筹码,就是你那...”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惊世骇俗的‘学问’。”
薇薇安终于停下笔,拿起那张写满化学符号和算式的羊皮纸,墨绿的眸子里闪烁着绝对理性的光芒:“不是学问,是客观规律。
教会可以禁止魔药,但他们能禁止数学和化学吗?”
她走到墙边,推开一个堆满废草药的木架,露出后面一块粗糙的黑石板。
上面己经用白色石笔画满了各种结构式和反应方程式。
“看,”她指着最中央的一个复杂分子式,“这是月铃兰碱的假定结构。
圣火焚烧时,高温使其分子发生重排,与地脉辐射能量发生特异性共振,产生了那些星芒。
这说明了两点:第一,地脉能量是客观存在的物理现象;第二,月铃兰碱的结构是解锁观测这种能量的钥匙。”
老埃尔文凑近,他看不懂那些奇怪的符号,却能感受到一种严密的、冰冷的美感,这与依赖灵感和信仰的传统魔药学截然不同。
“圣洗之礼,我们必须去。”
薇薇安语气坚定,“但绝不是去祈求什么神迹证明清白。
我们是去采样和检测。”
她拿起一根新的白色石块,在黑板上飞快画出几个简陋的仪器草图——那是烧杯、冷凝管和滴定管的雏形。
“我们需要制备高纯度月铃兰碱作为检测基准物。
需要设计实验,定量分析神赐之地能量的性质、强度、波动周期。
需要搞清楚,所谓的‘沉睡’究竟是能量场的副作用,还是...某种人为筛选机制?”
老埃尔文倒吸一口凉气,被薇薇安话语中蕴含的可怕可能性惊住了。
他一生都在研究魔药,却从未想过用这种“分解”、“定量”、“假设-验证”的思路去挑战神谕。
“但...一个月...时间太紧了。
月铃兰己被列为最高禁忌,所有库存上缴,野生植株被焚毁,我们连最基本的材料都没有!”
老人脸上布满愁容。
薇薇安却笑了,那是一种带着极致自信的笑。
她走到屋角,掀开一个破旧的藤筐,里面满满都是晒干的、其貌不扬的深褐色根茎。
“谁说要月铃兰了?”
她拿起一块,在手里掂了掂,“教会的人只知道月铃兰的花粉是核心材料,却不知道,这种名叫‘褐纹薯’的块茎,经过三次催化水解和两步乙醇萃取,其产物在酸性条件下重组,就能合成出纯度更高的月铃兰碱类似物。”
她轻轻捏碎那块根茎,语气轻描淡写,却仿佛握着真理的权柄:“材料的本质是元素和化学键。
只要清楚反应路径和条件,世间万物,皆可成为我的原料库。
教会禁的是表观的‘物’,他们禁不了深层的‘理’。”
老埃尔文张大了嘴,看着那一筐喂牲畜都嫌糙的褐纹薯,又看看黑板上那些天书般的符号,最后目光落在薇薇安那双闪烁着智慧光芒的眼睛上。
这一刻,他仿佛看到了一种全新的、足以颠覆整个世界的知识体系,正在这间破旧的木屋里悄然诞生。
接下来的日子,歪斜木屋变成了一个奇异的实验室。
薇薇安指挥,老埃尔文凭借几十年处理材料的经验打下手。
坩埚被改造成反应釜,玻璃瓶被连接成冷凝装置,一根标有刻度的细长玻璃管被做成了简易滴定器。
“温度必须控制在85度,误差不能超过正负一度!”
“pH试纸!
看颜色变蓝了,加酸!
逐滴加!”
“记录时间!
精确到秒!”
薇薇安的口令清晰而快速。
没有魔法光环,没有神圣吟唱,只有冰冷的玻璃碰撞声、液体的沸腾声和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老埃尔文从最初的困惑,到逐渐震惊,最后变得近乎虔诚。
他看到浑浊的褐纹薯提取液,在经过一系列眼花缭乱的操作后,竟然真的析出了晶莹的银色结晶!
那结晶在幽蓝的灶火下,折射出的星芒甚至比用正统月铃兰花提炼的更加纯粹、稳定!
“成功了...”老人捧着那一小簇结晶,手都在颤抖。
这不是魔药,这是...神迹!
不,甚至比神迹更可怕,因为它可以被重复、被验证、被掌握!
薇薇安用镊子夹起一小块结晶,放入盛满清水的碗中。
结晶迅速溶解,水面没有泛起任何波澜。
“纯度还不够,催化效率太低。
而且缺少有效的分离提纯手段,杂质会影响检测精度。”
她皱起眉,显然不满意,“需要一台离心机...至少也需要个标准筛网...麻烦。”
老埃尔文:“...”他己经觉得这近乎神技了,自家学徒却还在嫌弃。
就在薇薇安准备开始第二轮实验优化时,屋外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和金属甲片的碰撞声。
不同于之前圣骑士的整齐划一,这脚步声散乱而沉重,带着一股蛮横的戾气。
“砰!”
木门被人粗暴地一脚踹开,门板撞在墙上,发出痛苦的***。
三个穿着陈旧皮甲、身材魁梧、满脸横肉的男人堵在门口,腰间挂着锈迹斑斑的刀剑。
为首的是个独眼龙,他贪婪地吸了吸空气中残留的奇异药香,独眼扫过屋内琳琅满目的“实验装置”,最后落在薇薇安和老埃尔文身上。
“哟,老瘸子,听说你那个漂亮学徒前几天在广场上出了大风头啊?”
独眼龙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哥几个最近手头紧,借点钱花花?
顺便请这位小魔药师,去给我们老大瞧瞧病?”
他身后的两个壮汉发出不怀好意的哄笑,目光淫邪地在薇薇安身上打转。
老埃尔文脸色一变,下意识地想挡在薇薇安身前。
这些是镇上有名的地痞流氓,背后有某个佣兵团 shadow 罩着,平日里横行霸道,连治安官都睁只眼闭只眼。
他们显然听说了广场上的事,想来敲诈勒索,甚至可能抱有更龌龊的心思。
薇薇安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她正卡在关键的反应优化步骤,最讨厌的就是实验被人打断。
她看都没看那几个地痞,目光依旧停留在手中的滴定管上,语气冰冷得不带一丝情绪:“你们打扰到我的实验了。”
“现在,立刻,滚出去。”
独眼龙一愣,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夸张地大笑起来:“哈哈哈!
小妞还挺辣!
让哥哥教教你怎么...”话未说完,他的笑声戛然而止。
因为薇薇安终于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里没有恐惧,没有愤怒,甚至没有厌恶,只有一种极度不耐烦的、看待实验障碍物般的冷漠。
然后,她随手拿起桌面上一个刚清洗完、还沾着水珠的烧杯,将里面残留的几滴无色透明液体,朝着独眼龙脚前的空地,轻轻一泼。
嗤——!
一声尖锐的腐蚀声响起。
青石地板上瞬间冒起一股白烟,被液体溅到的地方,出现了一个个密密麻麻、深不见底的小孔!
独眼龙和两个同伴的狂笑僵在脸上,吓得猛地后退一步,惊恐地看着地上那些还在滋滋作响的孔洞。
这要是泼在人身上...薇薇安晃了晃手中的空烧杯,语气依旧平淡:“只是一点稀释后的废酸,pH值大概在1左右,清洗器皿用的。”
“我接下来要用的浓硫酸和王水,还在里面那间屋放着。”
她指了指身后一间紧闭的小门。
“你们,”她的目光再次扫过三人,如同扫描三个无意义的样本,“还想请我去‘看病’吗?”
三个地痞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看着薇薇安手里那个普普通通的烧杯,仿佛看着什么炼狱魔器。
他们听不懂什么“pH值”、“王水”,但那腐蚀地面的可怕效果是实实在在的!
独眼龙喉咙滚动了一下,色厉内荏地撂下一句“你...你们等着!”
,然后带着两个屁滚尿流的手下,连滚带爬地逃离了木屋,比来时快了十倍。
老埃尔文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半晌,才喃喃道:“...你什么时候做的强酸?”
薇薇安己经重新低下头,调整着滴定管,语气毫无波澜:“顺手做的。
提纯过程中总得有点副产物。”
“纯度不高,腐蚀性一般,吓唬这种级别的杂质,够用了。”
老人看着自家学徒那专注而平静的侧脸,突然打了个寒颤。
他隐隐感觉到,薇薇安那套名为“科学”的学问,恐怕不仅能炼制救人的魔药,更能诞生出比任何攻击性黑魔法都更令人胆寒的造物。
而教会,似乎还没意识到他们到底招惹了一个什么样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