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阳透过叶隙洒下斑驳的光影,蝉鸣己歇,风里带着几分凉意,倒像是预示着什么。
“公子,这是今日的朝报。”
绿萼轻手轻脚地添了盏热茶,见他盯着竹简出神,忍不住多嘴,“上面说,冀州那边有妖人聚众,自称‘大贤良师’,信徒好几万呢。”
袁基抬眸,指尖在“张角”二字上顿了顿。
他记得这名字——掀翻汉末天下的第一股巨浪。
算算时日,距那张角喊出“苍天己死,黄天当立”,怕是不远了。
“官府没管?”
他漫不经心地问。
“管了呀,”绿萼撇撇嘴,“听说抓了几个小头目,可那姓张的还在冀州传道,据说连郡守都对他客客气气的。”
袁基心里冷笑。
十常侍把持朝政,地方官忙着搜刮民脂民膏,谁会真心管百姓死活?
张角能悄无声息地发展到这般规模,背后未必没有官吏纵容甚至勾结——毕竟,“太平道”的符水,可比官府的赈济粮来得“灵验”多了。
正想着,院外传来脚步声,袁朗匆匆进来,脸色有些凝重:“公子,刚收到消息,洛阳西市有流民闹事,说是官府又加了盐税,好几家盐铺都被砸了。”
“派兵镇压了?”
袁基问。
“派了,是虎贲中郎将赵融带的兵。”
袁朗压低声音,“听说当场打死了三个流民,剩下的都被捆去大牢了。”
袁基放下竹简,走到廊下。
秋风卷起几片落叶,在青砖地上打着旋。
盐铁官营本是国策,可到了这班宦官手里,却成了盘剥百姓的利器。
前几日账册上那笔“与并州刺史府交易铁器”的糊涂账,说不定就与这些人有关。
“袁先生,”他忽然开口,“你说,若是这洛阳城的百姓都活不下去了,会怎么样?”
袁朗一愣,随即脸色发白:“公子……何出此言?”
“我只是在想,”袁基望着远处宫墙的飞檐,声音平静,“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这天下的百姓,就像这地上的落叶,平时看着不起眼,可真要是起了风,谁也挡不住。”
袁朗沉默了。
他辅佐袁隗多年,见惯了朝堂的尔虞我诈,却从未想过这些。
在他看来,袁家西世三公,根基深厚,只要谨守本分,无论谁掌权,都得敬着三分。
可刚才公子那番话,却像一根针,刺破了他心中的安稳。
“公子是担心……冀州的那些妖人?”
袁朗试探着问。
“不止。”
袁基转过身,目光锐利,“你想想,连洛阳城的百姓都敢砸盐铺,那偏远郡县的百姓,又会做出什么事来?
张角能聚众数万,靠的不是符水,是百姓对朝廷的怨气。
这怨气积得多了,便是燎原的大火。”
袁朗浑身一震,忽然明白了什么。
公子看账册,问朝局,甚至要查那笔铁器交易,恐怕早就看透了这天下的危机。
“那……我们该怎么办?”
袁朗的声音有些发颤。
“先做好自己的事。”
袁基淡淡道,“账册上那些可疑的交易,你继续查,尤其是和并州的那笔。
还有,让府里的武师开始教我练剑,从今日起,每日一个时辰。”
“公子要学剑?”
袁朗惊讶。
“嗯。”
袁基点头,“乱世将至,手无缚鸡之力可不行。”
他顿了顿,又道:“还有,让人多留意冀州那边的动静,张角的每一步动向,都要报给我。”
袁朗躬身应道:“属下遵命。”
看着袁朗离去的背影,袁基走到廊下的石桌旁坐下。
桌上放着一盘刚送来的葡萄,紫莹莹的,看着十分诱人。
他拿起一颗,却没吃,只是捏在手里把玩。
袁绍在城外别业“读书”,袁术在东市斗鸡,父亲袁隗还在朝堂上与宦官周旋。
这袁家的人,似乎都没意识到,一场席卷天下的风暴,己经近在眼前。
也好。
袁基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既然你们都看不见,那就由我来准备。
他将那颗葡萄丢进嘴里,酸甜的汁液在舌尖散开。
这汉末的天下,就像这颗葡萄,看着光鲜,内里却早己腐朽。
想要活下去,甚至想要做点什么,就必须比别人看得更远,下手更狠。
远处传来一阵喧哗,像是有人在争吵。
袁基侧耳听了听,隐约能听到“二公子别业游侠”之类的字眼。
他挑了挑眉,看来这位袁绍二哥,果然没闲着。
也好,多些动静,才好浑水摸鱼。
袁基站起身,朝着练武场的方向走去。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他身上,在地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像极了这乱世中暗藏的玄机。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那个温文尔雅的袁家大公子。
他要做执棋者,在这乱世的棋盘上,落好自己的每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