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靖握紧了袖中的扁担,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胸口的玉佩忽明忽暗,青光在潮湿的空气中抖落细碎的光斑,勉强照亮身前三尺之地。
两点幽绿的光芒停在了五步之外,沉重的喘息声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起伏都伴随着骨骼摩擦的咯吱声。
王靖屏住呼吸,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他能感觉到对方正在打量自己,那目光里没有恶意,只有一种令人心悸的疲惫。
“是…… 阿靖吗?”
沙哑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断断续续,像是从生锈的铁器里挤出来的。
王靖浑身一震,这个声音…… 虽然比记忆中虚弱了百倍,却依旧能分辨出那熟悉的语调。
他颤抖着往前挪了一步,玉佩的青光往前延伸,照亮了对方的轮廓 —— 那是一个蜷缩在地上的身影,穿着熟悉的灰色棉袍,后背插着一柄短刀,鲜血浸透了衣料,在积水里晕开大片暗红。
“江伯!”
王靖失声惊呼,冲过去跪倒在江晏面前。
养父的脸在青光中显得异常苍白,嘴唇干裂起皮,嘴角还残留着血迹。
他艰难地抬起手,枯瘦的手指抚上王靖的脸颊,触碰到的皮肤冰凉刺骨。
“你…… 你逃出来了…… 就好……” 江晏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江伯你撑住!
我带你出去找大夫!”
王靖想将他扶起,却被江晏按住肩膀。
老人的力气出乎意料地大,眼神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听我说…… 来不及了……” 江晏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出的血沫滴落在玉佩上,瞬间被青光吞噬,“镇冠玦…… 雄玉在你身上…… 雌玉在…… 在李祚手里……”王靖这才注意到,江晏怀里紧紧抱着个染血的布包,形状像是某种玉器。
他想起寒香寻的话,想起信里的内容,无数碎片在脑海中拼凑成形。
“李祚?
是那个唐哀帝?
他还活着?”
江晏虚弱地点点头,呼吸越来越急促:“他靠长生虫…… 活了五十年…… 想要双玉合璧…… 逆转时空…… 复兴唐朝……” 他咳得更厉害了,胸口的伤口不断渗出血液,“绣金楼是他的爪牙…… 千夜…… 是他最得力的杀手……千夜?”
王靖想起那个戴着青铜面具的黑衣人,“是火烧清河村的凶手?”
“是…… 也是…… 被诅咒的可怜人……” 江晏的眼神变得复杂,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化作一声叹息,“别被仇恨困住…… 天泉门的使命…… 是守护…… 不是复仇……”他颤抖着将怀里的布包塞进王靖手中:“这是…… 天泉门的信物…… 拿着它去神仙渡…… 找寒香寻…… 她会带你找到…… 破解长生虫的方法……”布包入手温润,王靖隐约能摸到里面方形的轮廓,像是块印章。
他还想再问,却发现江晏的手垂了下去,眼睛里的光芒迅速黯淡,最后定格在他胸口的玉佩上,带着一丝释然的微笑。
“江伯!
江伯!”
王靖摇晃着养父的身体,却再也得不到任何回应。
黑暗中只剩下他压抑的呜咽声,和玉佩持续的青光交织在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通道深处传来隐约的脚步声,还有绣金楼杀手的呼喊声。
王靖擦干眼泪,小心翼翼地将江晏的尸体靠在石壁上,用积水里的石块掩盖住他的身形。
他知道自己不能让养父死后还不得安宁。
“江伯,等我报仇,一定回来带你回家。”
他对着尸体深深鞠躬,然后握紧布包和木盒,转身朝着微光的方向狂奔。
胸口的玉佩变得异常灼热,像是在催促他加快速度。
王靖感觉身体里充满了奇异的力量,脚下的积水飞溅起来,却丝毫没有阻碍他的脚步。
那些曾经让他恐惧的黑暗,此刻似乎成了最好的掩护。
通道逐渐向上倾斜,积水越来越浅,空气里开始弥漫着水汽和烟火的气息。
王靖知道,神仙渡快到了。
那是清河下游的一个水寨,依河而建,常年停泊着南来北往的商船,鱼龙混杂,却也是躲避追杀的好地方。
前方出现了一道木门,门板上布满了青苔和划痕。
王靖用力推开木门,刺眼的光线瞬间涌了进来,让他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门外是一处废弃的船坞,几艘破旧的渔船歪歪斜斜地泊在岸边,积雪在船板上融化成水,顺着缝隙滴落在河面上。
河对岸传来喧嚣的人声,隐约能看见鳞次栉比的吊脚楼,酒旗在风雪中摇曳。
那就是神仙渡。
王靖深吸一口气,沿着河岸小心翼翼地前行。
他避开开阔地带,尽量躲在渔船的阴影里。
胸口的玉佩己经恢复了平稳的温度,像是在告诉他暂时安全了。
渡口停着几艘渡船,船夫们缩在船舱里烤火,时不时吆喝几声招揽生意。
王靖观察了片刻,选了艘看起来最不起眼的乌篷船,走过去低声问:“大爷,能送我过河吗?”
船夫是个干瘦的老头,脸上刻满了风霜。
他打量了王靖一眼,注意到他湿透的衣服和脸上的伤痕,眼神闪烁了一下:“客官去哪儿?
这风雪天过河可不便宜。”
“去对岸神仙渡,找神仙渡客栈。”
王靖从怀里掏出几枚铜钱,那是江晏平时给他的零花钱,“这些够吗?”
老头接过铜钱掂了掂,咧嘴笑了:“够了够了,上来吧,这就开船。”
王靖钻进乌篷船,舱内狭***仄,弥漫着鱼腥和霉味。
他放下厚厚的布帘,靠在船板上,终于能暂时松口气。
船身轻轻摇晃起来,水声哗哗作响,夹杂着船夫摇橹的号子声。
他打开江晏留下的布包,里面果然是一枚方形的玉印,印纽雕刻成麒麟形状,玉质温润,隐隐有光泽流动。
印面上刻着篆字,王靖认出那是 “天泉门主” 西个字。
他又打开木盒,里面的线装书封面上写着《天泉心法》,纸张泛黄,字迹却是用朱砂写就,透着一股古朴的气息。
王靖摩挲着玉印和心法,心中百感交集。
一夜之间,他从一个普通的药庐少年,变成了背负血海深仇的门派继承人。
未来的路该怎么走?
他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不能退缩。
渡船很快靠了岸。
王靖谢过船夫,踏上了神仙渡的土地。
这里果然比清河村繁华得多,街道两旁店铺林立,酒肆、茶馆、当铺一应俱全,虽然下着雪,依旧人来人往,叫卖声此起彼伏。
他按照寒香寻的指示,沿着主街往前走,寻找神仙渡客栈。
街道两旁的建筑多是吊脚楼,木头结构在风雪中微微摇晃,屋檐下挂着红灯笼,给寒冷的冬日增添了几分暖意。
路过一家铁匠铺时,王靖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
铺子里传来叮叮当当的打铁声,火光映红了半个街道。
一个***着上身的铁匠正在挥锤,肌肉线条在火光中显得格外健壮。
他的目光扫过王靖时,微微停顿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王靖心中一凛,加快脚步离开。
他能感觉到背后有目光在注视自己,那目光带着审视和探究,让他很不舒服。
看来神仙渡也不是什么太平地方。
终于,他在街角找到了神仙渡客栈。
这是一座两层的木质建筑,门楣上挂着块褪色的匾额,上面写着 “神仙渡客栈” 五个大字。
门口挂着厚厚的棉布帘子,挡住了风雪,也挡住了里面的景象。
王靖深吸一口气,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客栈里暖意融融,弥漫着酒肉的香气。
十几张桌子旁坐满了客人,三教九流无所不有,有穿着皮袍的商人,有佩着刀剑的江湖客,还有几个看起来像是官差的人正在喝酒聊天。
柜台后面坐着个中年妇人,穿着一身青色衣裙,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正在拨弄算盘。
她抬起头,目光落在王靖身上,眼神平静无波:“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我找老板娘。”
王靖按照寒香寻的嘱咐说道,“是寒香寻姑娘让我来的。”
妇人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些:“原来是寒姑娘的朋友。
外面风雪大,先进来暖和暖和。”
她朝里面喊道,“小二,给这位客官上壶热茶,再准备一间上房。”
一个穿着灰色短打的店小二应声而来,热情地接过王靖手里的木盒:“客官这边请,楼上清静。”
王靖跟着店小二上了二楼,走廊里铺着厚厚的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
走廊两旁的房间都挂着门帘,隐约能听见里面的说话声。
他注意到每个房间门口都挂着块小木牌,上面写着不同的名字,像是某种代号。
店小二将他领到走廊尽头的房间:“客官您住这间,有什么需要随时叫我。”
王靖点点头,推门而入。
房间不大,却收拾得干净整洁,一张木床,一张桌子,两把椅子,窗户对着后面的小巷。
他放下行李,走到窗边向外望去,小巷里空无一人,只有积雪在屋檐下堆积。
就在这时,他听见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似乎有人在门口徘徊。
王靖屏住呼吸,握紧了藏在袖中的扁担。
胸口的玉佩突然微微发烫,发出柔和的青光。
脚步声停在了门口,接着传来轻轻的叩门声,三下一组,节奏分明。
王靖没有回应,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他不知道门外是谁,是寒香寻安排的人,还是绣金楼的追兵?
叩门声再次响起,依旧是三下一组。
王靖深吸一口气,走到门边,低声问:“谁?”
门外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客官,您的热茶来了。”
是店小二的声音。
王靖松了口气,伸手去开门。
可就在门即将打开的瞬间,他突然想起,自己并没有点热茶。
胸口的玉佩骤然爆发出强烈的青光,刺痛了他的眼睛。
王靖猛地停住动作,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
他知道,自己又陷入了新的危险之中。
门外的人,绝不是普通的店小二。
走廊里的脚步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诡异的寂静。
王靖握紧扁担,贴在门后,听着门外的动静。
他能感觉到,有什么人就站在门外,和他只有一门之隔,呼吸声清晰可闻。
神仙渡的风雪还在继续,客栈里的喧嚣隐约传来,却衬得这间小小的客房愈发寂静。
王靖知道,自己必须做出选择,是开门面对未知的危险,还是紧闭房门等待救援?
而寒香寻,她又在哪里?
玉佩的光芒在他掌心跳动,像是在提醒他天泉门的使命。
王靖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扁担,眼神变得坚定起来。
无论门外是谁,他都必须面对。
因为从踏上这条逃亡之路开始,他就没有退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