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浩握着我的手啜泣,眼泪砸在病危通知书上晕开墨迹:"姑姑要坚持住..."他腕间的百达翡丽硌得我生疼,这表还是用我的拆迁款买的。
记忆闪回到十五年前那个雨夜,十岁的汪浩蜷缩在我出租屋门口。
少年单薄的脊梁上交错着家暴的淤青,手里攥着被撕烂的期末试卷。
我把他冻僵的脚捂在怀里,用三个月工资供他念私立中学。
"氧气管..."汪浩突然凑近,温热的呼吸喷在我耳畔,"拔掉这个,姑姑就不疼了。
"他指尖抚过我因肾衰竭肿胀的手背,动作温柔得像在抚摸情人——如果忽略他口袋里嗡嗡震动的手机,屏幕上是马尔代夫别墅的认购合同。
监护仪发出刺耳长鸣时,我最后看见他笑着签下器官捐献同意书。
我这一生替他挡过父亲的皮带,挨过二叔的酒瓶,却在四十二岁这年成了他晋升投行合伙人的垫脚石。
再睁开眼,母亲擀面杖敲击案板的声音震得耳膜生疼。
韭菜混着虾皮的香气从厨房飘来,和前世一模一样。
我摸着完好无损的肾脏,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小云啊,你反正不结婚..."母亲的开场白刚起头,就被我截断:"汪浩的转学手续办好了?"这个三十四岁依然涂着芭比粉口红的老妇人僵在原地,擀面杖上的面粉簌簌落下。
大嫂的红毛衣像团火似的卷进来:"小妹你看!"她把汪浩从身后拽出,少年校服领口露出崭新的抓痕——我认得这伤口的角度,是他自己用圆规尖划的。
"叫姑姑!"大嫂的指甲掐进他肩膀,汪浩适时红了眼眶。
上辈子我就是被这双小鹿般的眼睛骗了,直到看见他笑着把我养的橘猫扔下天台。
"浩浩跟了你,好歹有个照应。
"二哥的瓜子壳吐在我脚边,这个货车司机裤管还沾着机油,"反正你那两居室空着也是..."我忽然掀开汪浩的衣袖,那道伪造的烫伤疤还没结痂:"二嫂家阳台的折叠床硌背吗?"少年猛地缩回手,撞翻了茶几上的果盘。
苹果滚到墙角,和前世被他下毒的那颗一样红。
拆迁协议就是这时候被摔在桌上的。
大哥的工装袖口沾着水泥灰,这个建筑工人像头护崽的狼:"八万块钱你要不要?不要就签放弃书!"我注视着五张贪婪的脸,忽然想起前世他们分食我抚恤金时的嘴脸。
汪浩恰到好处地呜咽一声,露出锁骨处新鲜的烟疤——那是他今早用烧红的钥匙烫的。
"钱我可以不要。
"我按下手机录音键,"但汪浩的监护权..."故意拖长的尾音让大嫂的假睫毛颤抖起来,她怕极了这个拖油瓶耽误儿子读重点初中。
"我们养!"二嫂的鳄鱼皮包带勒进掌心,"就当给洋洋找个玩伴..."话音未落,汪浩突然剧烈咳嗽,呕出掺了番茄酱的"血"。
这拙劣的演技,竟骗了我十五年。
我掏出提前准备的体检报告摔在桌上:"慢性中毒?需要我报警查查汪洋锁在抽屉的异烟肼吗?"满室死寂中,汪浩的眼神第一次露出毒蛇般的冷光。
暴雨就是这时砸在窗户上的。
我走向玄关,身后传来汪浩撕心裂肺的哭喊:"姑姑别不要我!"这声调和前世他跪求我卖房时一模一样。
我反手准备甩上门,想把他的演技关在旧世界里。
汪浩突然剧烈咳嗽,苍白的脸涨成紫绀色"快打120!"母亲尖叫着去掰汪浩的嘴,却被他咬住虎口。
混乱中我看见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算计。
第二章 折叠床与馊馒头急救室的日光灯管嗡嗡作响,我数着缴费单上的数字:437.6元。
母亲临走前塞给我的旧手帕里包着零钱,最大面值是张卷边的二十元——和前世一模一样,连霉味都分毫不差。
"患者急性肠胃炎。
"护士翻着病历本,"家属把住院费交一下。
"她指甲缝里沾着碘伏的褐色,让我想起汪浩上辈子往我输液瓶里掺漂白剂时的神情。
病房最角落的床位,汪浩蜷缩在发黄的床单里。
十三岁的身体薄得像张复印纸,手背上的留置针随着呼吸轻微颤动。
我站在床尾看他睫毛在眼睑投下的阴影,这场景本该令人心软,如果没看见他藏在枕头下的美工刀。
"姑姑..."他忽然发出小猫似的呜咽,手指揪住我外套下摆,"能不能别送我回二叔家?"袖口滑落时露出青紫的掐痕,和前世他伪造家暴证据时的位置分毫不差。
我掰开他手指的动作很轻:"你二叔说今晚炖排骨。
"少年瞳孔猛地收缩,显然想起那些泡在泔水里的"加餐"。
上辈子我就是被这种小把戏骗了十五年,直到看见他笑着把剩饭倒进流浪猫食盆。
走廊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二嫂的尖嗓门刺破消毒水的气味:"死丫头片子敢咒我们洋洋!"她挥舞着汪洋68分的数学卷,鲜红的叉号几乎划破纸张。
我这才想起,今天本该是汪浩转学后第一次月考。
"浩浩偷了洋洋的自动铅笔!"二嫂的唾沫星子喷在缴费单上,"这种贼娃子就该送少管所!"她脖颈处的金项链闪着暗沉的光,是我去年在批发市场二十块买的仿品。
汪浩突然剧烈咳嗽,整个人从床上滚落。
他捂着腹部干呕时,口袋里掉出半块发霉的馒头——那是学校午餐时被汪洋塞进他书包的。
前世我为这事去学校理论,却被班主任一句"孩子玩闹"堵了回来。
"二嫂,"我捡起馒头放在床头柜,"听说重点班要交五百块资料费?"看着她瞬间僵住的脸,我慢悠悠补上后半句:"汪浩的户口还在我这儿,助学补贴打到我的卡上了。
"大哥就是这时候冲进来的,工装裤上还沾着水泥点子。
这个在工地搬砖养家的男人,此刻眼睛红得像输光的赌徒:"拆迁款那八万块什么时候到账?"输液架上的吊瓶突然炸裂,葡萄糖液混着玻璃碴溅了一地。
汪浩在混乱中抓住我的手,冰凉的指尖划过我掌心的婚戒压痕——那是上辈子他偷走金戒指时留下的戒疤。
"钱到账了。
"我晃了晃手机短信,看着三张贪婪的脸同时凑过来,"但要平分给四个继承人。
"母亲突然在门口发出碗碟碎裂的声响,她怀里保温桶滚出的韭菜盒子还冒着热气。
汪浩的哭声就是这时响起的。
少年跪坐在玻璃渣里,校服裤腿渗出血迹:"钱都给叔叔姑姑,我继续睡阳台就好..."他颤抖着掀起上衣,腰腹处的烫伤疤拼成个歪扭的"悔"字。
"天杀的!"母亲冲过来抱住他,韭菜盒子碾碎在鞋底。
这场景多熟悉啊,当年父亲工伤赔偿金到账时,她也这样抱着大哥哭诉"长子要养家"。
我看着汪浩在母亲怀里抬起的脸,他嘴角那抹得逞的笑意,和前世哄骗我签下监护权转让书时一模一样。
只是这次,我提前录下了他凌晨在阳台自残的画面——美工刀划过皮肤的瞬间,月光照亮了他腕间的卡通手表,那是汪洋上周"丢失"的生日礼物。
"既然妈心疼浩浩,"我把手机视频投屏到病房电视,"不如让他搬去老屋?"画面里汪浩正用烫红的铁勺在皮肤上按压,而背景音是二嫂清晰的咒骂:"吃白食的怎么还没死?"二叔的巴掌就是这时扇过来的。
我偏头躲过的瞬间,他肥硕的身躯撞翻了医疗推车。
哐当巨响中,汪浩突然抽搐着吐出血沫,染红了母亲褪色的的确良衬衫——这出苦肉计,比他上辈子给我下泻药时精进了不少。
"报警!快报警!"大嫂的尖叫引来值班医生。
我看着汪浩被推进抢救室,他藏在指缝里的血包残片正黏在担架边缘。
前世他靠这招让我背了十年虐待儿童的骂名,这次血样检测报告应该赶得及在调解前出来。
深夜的派出所调解室,我交出汪浩藏在枕头下的三支自动铅笔。
金属探测器扫过笔帽时,微型摄像头正在录音。
当二嫂听到汪洋说"往他饭里掺洗衣粉真好玩",调解员的钢笔尖划破了笔录纸。
"孩子间的玩笑..."大哥还在挣扎,直到我放出汪浩手机里的购买记录——那包让他腹泻的减肥茶,收货人填的是二叔家的地址。
走出派出所时,晨雾湿冷如汪浩当年的眼泪。
他在我身后拽住衣角,这次是真的在发抖:"姑姑,我真的知道错了...""你二叔家阳台的茉莉该施肥了。
"我指着路边拾荒者的泔水桶,"记得用新鲜的那种。
"少年眼底终于漫上真实的恐惧,他看清我手机里正在传输的文件——那间他偷偷租下的地下室,监控正对着满墙我的照片。
第三章 苦肉计与馊豆浆早市油条摊腾起的热气里,我瞥见汪浩缩在电线杆后的影子。
少年校服领口刻意扯歪,骨处结痂的烫伤像朵腐烂的花——那正是他上周在二叔家厨房"不小心"打翻热水壶的位置。
"姑姑..."他踉跄着扑过来,手里豆浆泼湿我裤脚。
塑料杯底残留的白色沉淀物,和前世他在我中药里加的利尿剂一模一样。
我侧身避开他沾着泥巴的手:"二嫂说今天带你去办转学。
"少年瞳孔猛地收缩,显然想起那所位于城乡结合部的民工子弟学校。
上辈子我为让他读重点中学,同时打三份工累到胃出血。
油锅突然爆响,汪浩借势跌坐在污水沟里。
他蜷起膝盖时,痕:"二叔说...说再要不到钱就打断我的腿..."带着哭腔的尾音惊飞了觅食的麻雀,卖菜大娘们已经投来谴责的目光。
"这不是老汪家闺女吗?"隔壁单元的李婶挎着菜篮凑近,"孩子都跪着了,当姑姑的心也太狠了。
"她围裙兜里还装着二嫂送的过期木耳,自然要帮着唱这出道德绑架的大戏。
我掏出手机点开监控APP,昨晚汪浩在楼道里自扇耳光的画面清晰可见。
视频里他边打边数:"二十三、二十四..."直到脸颊红肿才停手,又从书包掏出冻硬的猪肝往膝盖上按。
围观人群发出倒抽冷气声时,汪浩突然剧烈咳嗽。
他颤抖着从口袋摸出染血的手帕,暗红色污渍在晨光里泛着诡异的紫——这招他上辈子用过,只不过当时用的是我的经期卫生巾。
"阿姨们帮帮我..."少年突然撕开衣领,胸口赫然是用红药水画的鞭痕,"二叔天天打我..."他脖颈处还挂着昨天偷拿的钥匙串,上面拴着我丢失的办公室门禁卡。
警笛声由远及近,我提前半小时报的警。
当民警从他书包搜出伪造的验伤报告时,汪浩终于露出獠牙:"你们合伙害我!"他扑向我的瞬间,藏在校牌后的刀片在阳光下闪了闪。
调解室里,二叔的工装裤蹭满墙灰。
这个汽修厂临时工正唾沫横飞地辩解:"小崽子自己磕的!"他挥舞的胳膊上还带着机油味,和汪浩伪造的"凶器"扳手上的气味完全吻合。
"经鉴定,伤痕是圆规尖端造成的。
"女警把检测报告拍在桌上,"汪浩同学,你解释下为什么会有教导处丢失的教具?"少年苍白的脸映在取证镜里,像块快要融化的冰。
他突然转向我,湿漉漉的眼神让人想起被遗弃的宠物:"姑姑,我只是想和你住..."这招对前世的我百试百灵,可惜此刻他衣领内侧还沾着网吧通宵的烟味。
"王警官,"我递上租房合同,"昨天刚续租的单间只有十平米。
"证件照角落拍到的行军床上,堆着三份***的工作服——便利店T恤、保洁公司围裙、家教机构工牌。
调解结束已近正午,汪浩被二叔拽着衣领拖出派出所。
少年回头望我时,用口型比了句"等着瞧"。
他大概不知道,此刻二叔裤兜里正揣着医院化验单——那包让他腹泻的巴豆粉,购买记录在汪浩的二手手机里。
三天后的暴雨夜,我被砸门声惊醒。
汪浩浑身湿透站在楼道,怀里抱着个襁褓:"姑姑,这是你..."他故意提高的嗓音在寂静楼道回荡,"你的孩子不能扔在福利院啊!"对门张老师家的猫眼闪过反光,我冷笑着掀开襁褓。
硅胶娃娃脖颈处还挂着我的旧发圈,明显是从垃圾桶翻出来的。
正要关门时,汪浩突然扯开外套——腰间绑着伪造的孕妇假肚,纱布下渗出"鲜血"。
"你就这么恨我吗?"他跌坐在积水里,手指抠着生锈的防盗门,"当年你把我扔在..."台词戛然而止,显然想起这辈子的"当年"还没发生。
我按下遥控器,单元门禁显示屏开始播放监控录像:昨天深夜,汪浩翻墙进福利院被保安追赶的画面。
他手里攥着的正是这个硅胶娃娃,而捐赠记录显示,这是我上周送去给孤儿们的玩具。
"要报警吗?"我晃了晃手机。
少年突然暴起撞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