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墨浓暂缓
魔神殿的空气沉重得如同实质，混合着冷冽的檀香和一种若有似无的血腥气，每一次呼吸都让他肺部发紧。
他不敢抬头，眼观鼻鼻观心，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手里那块沉甸甸的玄玉墨锭上。”
顺时针三圈，逆时针三圈，水量没过墨锭三分之一…师父教过的…冷静，叶轻尘，你可以的…就当在给师父磨墨…虽然师父不会因为墨浓了淡了就把人扔去喂魔兽…“厉沉舟执笔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师父？
清虚老儿？
这小废物倒是时刻不忘本。
他并未抬头，目光依旧落在摊开的魔族边境舆图上，声音平淡无波：“水少了。”
叶轻尘手一抖，墨锭差点脱手，慌忙又滴了几滴清水进去，心跳如擂鼓。”
他怎么知道的？！
他明明没看这边！
后脑勺真长眼睛了？！
还是说魔尊的神识己经敏锐到这种地步了？
太可怕了…“厉沉舟唇角微不可察地扬了一下。
并非神识，只是那心音响亮得让他无法忽略，连带着磨墨的节奏和水量都仿佛在他耳边具象化了。
这种全然掌控、甚至能预判对方下一步动作的感觉，比单纯的血腥征服更让他生出一种奇异的满足感。
殿内一时只剩下墨锭研磨的沙沙声，以及叶轻尘内心永不停歇的刷屏。”
手好酸…这墨锭也太沉了…魔尊的字倒是真好看，银钩铁画，带着杀气…嗯？
这写的好像是…极北冰原的布防？
这种机密是我能看的吗？
看了会不会被灭口？
“ ”他批阅公文的样子好认真…眉头微微皱着…其实不说话不杀人的时候，看起来也没那么像变态…打住！
叶轻尘！
警惕糖衣炮弹！
这都是假象！
“厉沉舟的笔尖在“冰原魔族哨塔增援”几个字上略微停顿。
变态？
糖衣炮弹？
这小废物的词库倒是丰富。
时间就在叶轻尘的胆战心惊和内心疯狂吐槽中缓慢流逝。
首到殿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叶轻尘下意识抬头，只见一名身着暗红铠甲、身形魁梧如山、面容狰狞带着一道深刻刀疤的魔将大步走了进来，周身煞气几乎凝成实质，正是血刹魔将。
叶轻尘瞬间脸色惨白如纸，手里的墨锭“哐当”一声掉进砚台，溅起几点墨汁，险些污了厉沉舟的袖袍。”
血刹！
是血刹！
原著里就是他带兵屠了清河镇！
师叔就是死在他手里！
“ ”他看我的眼神…他想杀了我…完了完了…“极致的恐惧攥紧了叶轻尘的心脏，他几乎无法呼吸，身体僵硬得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血刹逼近。
厉沉舟皱了眉，不是因为溅到的墨点，而是因为身旁那骤然停止的心声被一种尖锐的、几乎撕裂的恐惧取代。
那恐惧如此浓烈，甚至让他感到一丝不适。
他抬眸，冰冷的目光扫过血刹。
血刹立刻感受到尊上不悦的视线，收敛了外放的煞气，单膝跪地：“尊上，北境军务己清点完毕，请您过目。”
他呈上一卷玉简，目光却若有似无地刮过瑟瑟发抖的叶轻尘，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与杀意。”
不要…不要杀我…师父…救救我…“厉沉舟没有接那玉简，指尖在御案上轻轻敲击，发出规律的轻响，在寂静的大殿中格外清晰。
他听着那几乎变成呜咽的心声，再看血刹那毫不掩饰的态度，一种莫名的烦躁升起。
“清虚宗灵脉之事，”厉沉舟忽然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却成功打断了血刹准备继续汇报的话头，“探查得如何？”
血刹精神一振，显然对此更感兴趣：“回尊上！
己探查清楚，清虚宗主力皆被南境伪盟牵制，灵脉守备空虚至极！
正是天赐良机！”
他语气兴奋起来，带着血腥的狂热，“末将***，亲率一支精锐，三日之内必能踏平其山门，抽干灵脉，鸡犬不留！”
”不——！
“叶轻尘的心中发出一声绝望的呐喊，他猛地抬头，眼眶通红，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却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发出声音。
那是他的家！
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
有看着他长大的师叔师伯，有一起练剑嬉闹的师兄弟！
厉沉舟的指尖停止了敲击。
他能“听”到那无声的崩溃，能感受到那绝望的颤抖。
这小废物，平时心里吵得要命，真到了极致痛苦的时候，反而一片死寂的绝望。
对比之下，血刹那兴奋的、渴望杀戮的声音显得格外刺耳。
他忽然觉得，血刹的计划，吵到他了。
“此事，”厉沉舟的声音冷冽如冰，斩钉截铁地落下，“暂缓。”
两个字，清晰无比。
血刹脸上的狂热瞬间凝固，变成了错愕与难以置信：“尊上？
机不可失啊！
清虚宗…本座说，”厉沉舟抬起眼，魔瞳中是一片不容置疑的幽深寒潭，“暂缓。”
没有任何解释，也不需要解释。
血刹接触到那目光，浑身一凛，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他不懂尊上为何突然改变主意，但那目光中的威压让他不敢再多问半个字。
他低下头，压下所有不甘：“…是！
属下遵命！”
他恭敬地退下，临走前那阴狠的目光再次扫过叶轻尘，带着更深的探究与杀意。
叶轻尘还僵在原地，脸上泪痕未干，大脑一片空白。”
暂…暂缓？
他刚才说…暂缓？
是我吓出幻觉了吗？
为什么？
“”他不是应该立刻同意吗？
原著里就是这样发展的啊…难道…是因为我？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狠狠掐灭。
”怎么可能！
叶轻尘你少自作多情！
他可是厉沉舟！
冷血无情的大魔头！
他肯定是另有更大的图谋！
对！
一定是这样！
“厉沉舟看着他脸上变幻莫测、最终归于一种强行说服自己的表情，内心那丝莫名的烦躁悄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趣味。
他重新拿起笔，沾了沾方才被叶轻尘弄洒后略显浓稠的墨汁，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平淡，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拂去了一粒尘埃：“墨，太浓了。”
叶轻尘猛地回神，手忙脚乱地又要去加水，声音还带着哭过后的沙哑和惊魂未定：“是、是！
弟子这就…””不管了！
暂缓就是好事！
天大的好事！
宗门有救了！
至少暂时有救了！
“ ”虽然不知道这魔头到底怎么想的…但是…真的…谢谢…“最后那句心声轻得像一声叹息，带着劫后余生的哽咽和一丝微不足道、却真实无比的感激。
厉沉舟执笔的手在空中几不可察地停滞了一瞬。
谢谢？
他不需要谢谢。
清虚宗的存亡于他而言不过一念之间。
血刹的计划吵嚷，暂望能让他耳根清净，顺便…看看这小废物更多有趣的反应。
仅此而己。
他敛下眸中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波动，落笔于卷宗之上，笔锋依旧凌厉，却莫名少了几分之前的杀伐之气。
只是那墨，确实浓了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