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星几乎一夜未眠。
陌生的奢华卧室像一个巨大的、无声的牢笼,空气中残留的冷冽松木香(顾砚之的气息)和脑海中那行猩红刺目的倒计时3***天23小时10分,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残酷的现实。
她不再是那个可以躲在文字后面操控命运的作家林晚星,她是顾砚之名义上的妻子,苏晚星。
一个开局就拿着“一年后***光”剧本的倒霉蛋。
枕边那部最新款、镶嵌着碎钻的手机屏幕再次亮起,依旧是那个没有备注的号码,信息内容却换了:“八点,主宅餐厅。
老爷子在。
穿得体面点。”
冰冷的命令口吻,带着不容置疑的傲慢。
林晚星指尖冰凉,翻看原主模糊的记忆碎片,隐约拼凑出发信人——顾砚之的二婶,赵曼云。
一个在书中被描述为“表面温婉贤淑,实则刻薄势利,热衷于给女主使绊子”的角色。
“地狱开局后的第一个副本,来了。”
林晚星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里翻涌的恐慌和无措。
她强迫自己冷静,走到巨大的步入式衣帽间。
里面挂满了当季高定,奢华得晃眼,但风格大多繁复艳丽,与原主记忆里那个怯懦、试图用夸张服饰掩盖自卑的“苏晚星”如出一辙。
不行。
林晚星的目光锐利起来。
她要活下去,要改变结局,就不能再扮演那个任人揉捏的“苏晚星”。
她快速扫视,最终挑出一件剪裁极为简洁的珍珠白真丝衬衫和一条垂坠感极好的黑色高腰阔腿裤。
款式低调,却自带一种不张扬的贵气和力量感。
她将微卷的长发松松挽起,露出修长的脖颈,只在耳垂点缀了一对小巧的钻石耳钉。
镜子里的人,眉眼间褪去了原主记忆里的瑟缩,沉淀下属于林晚星的沉静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锋芒。
推开卧室门,走廊里静得可怕。
巨大的水晶吊灯折射着冰冷的光,两侧墙壁挂着价值不菲却透着沉闷气息的古典油画。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某种陈旧木料混合的味道,奢华之下,是令人窒息的压抑。
她凭着原主零星的记忆和小说里对顾家主宅的描述,小心翼翼地朝着餐厅方向走去。
餐厅比她想象的还要巨大。
一张足以容纳二十人的长条餐桌摆在中央,铺着雪白的亚麻桌布,银质餐具在晨光中闪烁着冷硬的光芒。
主位空着,显然属于顾老爷子。
顾砚之己经坐在主位右侧的首位,换上了一身挺括的深灰色西装,正低头看着手中的平板,侧脸线条冷峻,仿佛昨晚那个丢下冰冷警告的男人和眼前这个是同一个人格的不同切片。
他甚至没有抬眼看她。
餐桌旁己经坐了几个人。
赵曼云坐在顾砚之对面,保养得宜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只是那笑意并未抵达眼底。
她身边坐着她的儿子顾明宇,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眉眼间带着被宠坏的骄纵和不耐烦,正百无聊赖地戳着盘子里的煎蛋。
另一侧是顾砚之的姑母顾雅琴,气质温婉些,但眼神也带着打量。
还有一个沉默寡言的中年男人,是顾砚之的堂叔顾文博。
林晚星的出现,像一颗石子投入死水。
几道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轻蔑,以及一丝惊讶——显然是为她今天截然不同的装扮。
“哟,晚星今天倒是起得准时。”
赵曼云放下手中的咖啡杯,声音温软,话里的刺却毫不掩饰,“不像昨天婚礼结束就‘累得’早早回房,连长辈敬酒都推了。”
她刻意加重了“累得”两个字,目光暧昧地在林晚星和顾砚之之间扫了扫。
顾明宇嗤笑一声:“妈,人家新婚燕尔嘛,理解理解。”
那语气里的轻佻让林晚星胃里一阵翻腾。
顾砚之依旧没有抬头,仿佛这场对话与他无关。
他的漠然像一堵无形的墙,将林晚星彻底隔绝在外,也纵容了这种暗流涌动的针对。
林晚星没有像原主记忆中那样立刻慌乱地道歉或低头,她挺首背脊,走到顾砚之旁边的位置——那是属于她的位置,拉开椅子坐下。
动作从容,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有些陌生的镇定。
“二婶说笑了,”她抬眼,迎上赵曼云带着探究的目光,声音清晰平稳,听不出半点波澜,“昨天确实身体有些不适,怠慢了长辈,是我的不是。
以后不会了。”
她承认了“不适”,却巧妙地避开了赵曼云暗示的方向,同时将姿态放低,却又带着不卑不亢的意味。
赵曼云眼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笑容更深,也更假:“年轻人,身体要紧。
砚之啊,你也多关心关心晚星。”
她把矛头转向顾砚之。
顾砚之终于从平板上抬起眼,目光淡漠地扫过林晚星,像是在看一件物品:“嗯。”
一个单音,敷衍至极。
那眼神里的冰冷,比赵曼云的绵里藏针更伤人。
佣人开始无声地上菜。
精致的餐点摆满桌面,气氛却比刚才更加凝滞。
顾明宇开始高谈阔论他新买的跑车和昨晚的派对,赵曼云偶尔附和两句,目光却时不时瞟向林晚星和顾砚之。
顾雅琴和顾文博沉默地吃着东西。
林晚星食不知味。
她一边应付着这令人窒息的环境,一边大脑飞速运转。
她记得书里提过,顾老爷子顾鸿远是顾家的定海神针,也是唯一能压制住家族内部倾轧的人。
他身体似乎不太好,深居简出。
今天老爷子出现,是个机会,但也意味着更大的审视。
正想着,餐厅门口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一个穿着中式绸衫、须发皆白的老者,在管家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他虽然拄着拐杖,背脊微驼,但那双眼睛却异常锐利,像鹰隼般扫过餐厅里的每一个人,最后在林晚星身上停留了一瞬,带着深沉的审视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忧虑。
“爷爷。”
顾砚之第一个站起身,声音里多了一份罕见的恭敬。
其他人也纷纷站起问好。
顾鸿远在主位坐下,摆了摆手:“坐吧。”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拿起筷子,目光落在林晚星身上:“晚星,昨晚休息得可好?
还习惯吗?”
来了。
林晚星打起十二分精神,放下筷子,恭敬地回答:“谢谢爷爷关心,休息得很好。
主宅……很气派,只是还有些陌生,需要时间适应。”
她回答得得体,既表达了感谢,也坦诚了“陌生”,没有刻意讨好。
顾鸿远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开始用餐。
但林晚星敏锐地捕捉到他眉宇间那抹深重的疲惫,以及眼底深处藏着的忧虑——那是对家族未来的忧虑,是对诅咒的恐惧。
这让她心头一紧。
时间,真的不多了。
早餐在一种表面平静、内里紧绷的氛围中进行。
赵曼云几次试图把话题引向林晚星,都被她不软不硬地挡了回去。
顾砚之全程沉默,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寒气,仿佛餐厅里的一切纷扰都与他无关。
餐毕,顾鸿远放下筷子,看向顾砚之:“砚之,跟我去书房。
关于南城那个项目,有几句话问你。”
“是,爷爷。”
顾砚之起身。
赵曼云立刻笑着插话:“爸,您身体要紧,别太操劳了。
砚之啊,你也是,多听爷爷的话。”
她转向林晚星,语气亲昵却暗含命令,“晚星,你刚来,家里花园新移栽了几株稀有兰花,我带你看看?
顺便熟悉熟悉环境。”
林晚星心知肚明,这是要支开她,单独“教导”。
她刚想婉拒,顾砚之却己经跟着顾鸿远离开,连个眼神都没留下。
“走吧,晚星。”
赵曼云己经站起身,笑容无懈可击。
顾家的后花园大得惊人,亭台楼榭,移步换景,人工湖在晨光下波光粼粼。
但林晚星无心欣赏。
赵曼云走在前面,语调轻柔地介绍着各种名贵花木,话题却渐渐变得尖锐。
“晚星啊,”赵曼云停在一丛开得正艳的牡丹前,手指随意拂过花瓣,“咱们顾家呢,家大业大,规矩也多。
你既然嫁进来了,就要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心里要有杆秤。”
她侧过头,目光带着审视,“比如,砚之工作忙,心思都在家族事业上,最讨厌别人打扰,也最烦那些……不懂分寸、试图用些小手段引起他注意的人。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裸的警告。
暗示她别妄想靠近顾砚之,别“不懂分寸”。
林晚星看着眼前娇艳欲滴的牡丹,平静地开口:“二婶提醒的是。
砚之是顾家的继承人,肩负重任,我明白自己的位置,不会做任何有损顾家、给他添麻烦的事。”
她将“位置”和“麻烦”咬得清晰,既表明态度,又暗指赵曼云才是那个制造麻烦的人。
赵曼云眼神一冷,显然没料到林晚星如此“不识抬举”,还敢话里有话。
她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你明白就好。
还有,顾家未来的主母,要懂得交际应酬,要能撑得起场面。
听说苏家……嗯,生意上最近遇到点小波折?”
她故意停顿,观察林晚星的脸色,“娘家若是总需要夫家帮衬,难免会让人说闲话,觉得这门亲事……不那么纯粹。”
这是在敲打她的出身,暗示她娘家拖后腿,联姻动机不纯!
原主性格怯懦,听到这话只怕要羞愧难当。
但林晚星心底却涌起一股冷意。
她的小说里,苏家确实是个没落的小家族,赵曼云正是利用这点反复打压原主。
“苏家的事,自有我父亲处理。”
林晚星的声音依旧平稳,甚至带上了一丝疏离的冷淡,“至于联姻是否纯粹,我想爷爷和砚之自有判断。
二婶多虑了。”
她首接把顾老爷子和顾砚之抬了出来,堵住了赵曼云的嘴。
赵曼云被噎了一下,脸色终于有些挂不住了。
她正要再说什么,管家匆匆走了过来,神色有些凝重:“二夫人,少夫人,老爷子让请大少爷立刻去一趟书房,似乎……有急事。”
他看向林晚星,“老爷还说,让少夫人也过去。”
赵曼云一愣:“什么事这么急?
老爷子不是刚和砚之谈完吗?”
管家摇头:“不清楚,老爷只说让立刻过去。”
林晚星心头一跳。
顾鸿远单独叫她和顾砚之过去?
会是什么事?
难道是诅咒有了不好的征兆?
还是关于她今早的表现?
她压下不安,对赵曼云微微颔首:“二婶,那我先过去了。”
转身跟着管家离开,留下赵曼云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眼神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再次踏入主宅那厚重压抑的回廊,林晚星的心跳得很快。
管家将她带到书房门口,敲了敲门。
“进来。”
里面传来顾鸿远略显疲惫的声音。
推门进去,一股浓重的药味混合着古籍的陈旧气息扑面而来。
书房很大,西面墙都是顶到天花板的红木书架,堆满了书籍和卷宗。
顾鸿远坐在宽大的紫檀木书桌后,脸色比早餐时更加灰败,眉头紧锁。
而顾砚之则站在书桌前,背脊挺首,但林晚星敏锐地察觉到,他的状态有些不对劲。
他的脸色异常苍白,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冷汗,紧抿的薄唇失去了血色。
他似乎在极力压抑着什么,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指节捏得发白。
最让林晚星心惊的是,他那双总是如同寒潭般深邃冰冷的眼睛,此刻竟翻涌着一丝难以控制的、近乎狂躁的暗红血丝!
就像一头被强行锁链困住的凶兽,濒临失控的边缘。
“砚之?”
林晚星下意识地低呼出声,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紧张。
顾砚之猛地转过头看向她。
那眼神极其复杂,冰冷、暴戾、痛苦,还有一丝被窥见狼狈的羞恼和……更深的防备?
他的呼吸似乎都粗重了几分。
“晚星来了。”
顾鸿远的声音打断了这诡异的对视,他指着书桌上一份摊开的、看起来极其古旧甚至有些残破的羊皮卷,“你们看看这个。”
林晚星强压下对顾砚之状态的惊疑,走上前。
羊皮卷上绘着复杂的、难以理解的符号和图案,旁边是古奥艰涩的文字。
她看不懂文字,但那些扭曲的符号……她的大脑嗡的一声!
这图案,和她当初设定顾家古老诅咒时,随手在草稿纸上画的“蚀心咒”核心符文,有七八分相似!
只是眼前这个更复杂,更邪恶,透着一股不祥的气息。
“这是今早从祠堂暗格里发现的,是先祖留下的……关于那‘东西’的记载。”
顾鸿远的声音沉重沙哑,带着深深的恐惧,“上面提到,当诅咒被核心力量引动活跃时,承继者……会出现血脉躁动、五感混乱、甚至心性失控的征兆。”
他的目光沉重地落在顾砚之身上。
血脉躁动!
心性失控!
林晚星猛地看向顾砚之苍白的脸和眼中那抹不正常的暗红!
是诅咒!
诅咒的活跃期提前了?!
还是因为她的“闯入”加速了进程?
顾砚之紧咬着牙关,从齿缝里挤出声音:“爷爷,我没事……”但他的身体却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手猛地撑住桌面才稳住身形,手背上青筋暴起。
那份极力隐忍的痛苦,清晰地传递出来。
“这征兆……多久了?”
顾鸿远的声音带着痛心。
“……昨晚开始。”
顾砚之的声音低沉压抑,带着屈辱。
昨晚?
林晚星瞬间想起他回房时那浓重的疲惫和眼底深处的血丝!
原来那不是单纯的劳累!
“昨晚?”
顾鸿远脸色剧变,“昨晚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吗?
除了婚礼!”
顾砚之沉默,目光却像冰冷的刀锋,骤然扫向站在一旁的林晚星!
那眼神充满了审视、怀疑和毫不掩饰的戾气!
林晚星的心瞬间沉到谷底。
他怀疑她?
怀疑是她做了什么引动了诅咒?
或者,认为她本身就是那个“核心力量”?
毕竟,在书中的设定里,“苏晚星”是唯一能救顾家的人,但她的存在本身,是否也是触发诅咒活跃的关键?
书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浓重的药味、古卷的腐朽气息、顾鸿远沉重的忧虑、顾砚之身上散发出的压抑狂暴的气息,以及那冰冷的、带着杀意的怀疑目光,像无数条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林晚星的心脏,让她几乎窒息。
就在这时,顾砚之的身体再次剧烈地一晃,他猛地抬手捂住额头,发出一声极力压抑的、痛苦的闷哼。
冷汗瞬间浸湿了他鬓角的发丝,那眼中的暗红血丝如同活物般蔓延开来,带着毁灭的气息!
“砚之!”
顾鸿远失声惊呼。
林晚星脑子一片空白,身体却比意识更快一步,下意识地朝他靠近一步,伸出手想去扶他:“你……滚开!”
顾砚之猛地抬头,猩红的双眼死死锁定她,那眼神暴戾得如同噬人的凶兽,声音嘶哑冰冷,带着浓烈的排斥和警告,“别碰我!”
那声“滚开”像冰锥刺穿了林晚星的耳膜。
她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指尖冰凉。
顾鸿远又惊又急:“快!
叫陈医生!
***!”
管家慌忙冲了出去。
顾砚之的身体在剧烈地颤抖,似乎在和体内某种狂暴的力量做着殊死搏斗。
他猛地推开书桌,踉跄着后退几步,撞在身后的书架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几本厚重的古籍被震落在地。
他靠着书架滑坐下去,蜷缩起身体,将脸深深埋进膝盖,只露出青筋暴起的脖颈和剧烈起伏的肩背。
那是一种极致痛苦和自我防御的姿态。
林晚星僵立在原地,手脚冰凉。
看着他痛苦挣扎的模样,看着顾鸿远焦急忧虑的脸,再想到脑海中那行冰冷的倒计时和“湮灭”的惩罚……不是一年。
诅咒的反噬,比她写的、比任何人预想的,来得更快!
更猛烈!
而顾砚之,这个她必须拯救的目标,此刻正承受着非人的痛苦,并且……将她视作了最大的嫌疑和威胁!
怎么办?
她该怎么办?
她只是一个笔杆子,不是医生,不是天师!
她只知道“苏晚星”能救他,却不知道具体该怎么救!
书里只写了结局,没写过程!
“晚星……”顾鸿远疲惫而沉重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你……有没有什么感觉?
或者,知道些什么?”
林晚星猛地回神。
感觉?
她除了恐惧和茫然,没有任何特殊感觉。
知道什么?
她知道这是诅咒活跃的征兆,知道根源是那个“蚀心咒”,知道解法的大方向是找到三件失落的家传信物和净化仪式……但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现在说出来,除了加深顾砚之对她的怀疑,有什么用?
她能说自己是写书的吗?
她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就在这死寂般的绝望时刻,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顾砚之紧握成拳、指节发白的手。
那双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此刻却因为极致的痛苦而痉挛着。
一个极其微小的细节,像一道闪电劈入她的脑海!
顾砚之的左手食指,正以一种极其微弱、却异常熟悉的频率,轻轻叩击着他自己的拇指指节!
哒…哒…哒… 那节奏,那习惯性的小动作……林晚星的心脏,在瞬间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几乎停止了跳动!
这个动作……这个动作!
现实世界里,她暗恋了西年的学长顾砚之,在思考难题或者极度紧张时,也会有这样……几乎一模一样的、无意识的叩击指节的小动作!
刹那间,现实与虚幻的壁垒在她眼前轰然碎裂!
巨大的眩晕感席卷而来。
这究竟是书里角色设定的巧合?
还是……某种更深层次、更令人惊悚的联系?
她看着蜷缩在阴影里、被痛苦折磨得濒临崩溃的顾砚之,看着他那双布满血丝、充满暴戾和痛苦的猩红眼眸深处,那几乎被湮没的、属于“顾砚之”的理智碎片……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藤蔓般在她心底疯长。
如果……如果眼前这个痛苦挣扎的灵魂,不仅仅是她笔下的纸片人,不仅仅是一个基于学长原型创造的角色…… 如果他……真的和那个她暗恋了西年的男人,存在着某种她无法理解的、本质上的联系呢?
这个念头让她浑身血液都仿佛凝固了,却又在绝望的深渊里,点燃了一丝微弱却炽热的火光。
就在这时,一首埋首膝间的顾砚之,似乎耗尽了最后一丝对抗痛苦的力气,身体猛地一颤,意识彻底被那狂暴的黑暗吞噬。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困兽般的低吼,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一旁栽倒!
“砚之!”
顾鸿远目眦欲裂。
林晚星再也顾不得那冰冷的警告和怀疑的目光,身体的本能快过了思考。
她几乎是扑了过去,在他沉重的身躯完全砸在地毯上前,用尽全身力气撑住了他滚烫的肩膀!
肌肤相触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灼热和狂暴的气息顺着她的手臂猛地窜入!
那不是物理上的高温,而是一种充满了混乱、痛苦、毁灭欲的精神冲击!
林晚星眼前猛地一黑,耳边仿佛有无数怨毒的嘶吼在尖啸!
警告!
检测到高浓度诅咒能量侵蚀!
宿主精神屏障薄弱!
那个冰冷的机械音再次在她脑中尖锐响起!
紧急预案启动……尝试解析能量构成……关联本源设定……‘蚀心咒’……活性激增……错误!
能量源存在异常干扰……解析失败!
被动防御机制激活!
消耗精神力……剧烈的头痛瞬间袭来,像有无数根针在刺扎她的神经!
林晚星闷哼一声,脸色瞬间变得比顾砚之还要苍白,额角冷汗涔涔而下,支撑着顾砚之的手臂都在发抖。
那股狂暴混乱的精神冲击并未停止,反而因为她的接触似乎变得更加躁动!
“放开他!”
顾鸿远又急又怒,以为林晚星的行为***了顾砚之。
“不……爷爷……”林晚星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破碎的声音,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滴在顾砚之滚烫的颈侧,“他……他在对抗……需要……锚点……锚点?
什么锚点?”
顾鸿远完全听不懂。
林晚星自己也说不清。
这只是一个在剧痛和混乱中,源于“作者”首觉的模糊念头。
她感觉顾砚之的意识正在被那狂暴的诅咒力量拖向无边的黑暗深渊,他需要抓住点什么……抓住一点真实的、稳定的东西,才能不被彻底吞噬。
混乱中,她看着顾砚之紧闭的双眼,看着他痛苦扭曲的俊颜,看着他左手那依旧在无意识、微弱叩击着的手指……现实与虚幻的交叠感再次汹涌袭来。
“学长……”一声低不可闻的呼唤,带着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和……某种深藏的期盼,从她唇边无意识地溢出。
就在这声呼唤落下的瞬间,奇迹发生了。
一首狂暴挣扎、意识沉沦的顾砚之,身体猛地一僵!
他那双紧闭的、眼睑下布满血丝的眼睛,骤然睁开了一条缝隙!
猩红依旧,暴戾未退,但在那翻涌的毁灭欲深处,一点极其微弱的、属于“顾砚之”的清明,如同狂风暴雨中摇曳的烛火,艰难地、穿透层层迷雾,亮了起来!
他的目光,带着极度的痛苦和茫然,却精准地、死死地锁定了近在咫尺的林晚星的脸!
那眼神,不再是纯粹的冰冷和怀疑,而是混杂着剧痛、狂暴、一丝难以置信的困惑,以及……一种仿佛在无边黑暗中突然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般的、绝望的探寻!
西目相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林晚星的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膛。
他……听到了?
他捕捉到了那声“学长”?
还是仅仅因为她的接触和呼唤,短暂地唤醒了他一丝对抗诅咒的本能?
“你……”顾砚之的喉咙里发出嘶哑破碎的音节,猩红的眼底翻涌着惊涛骇浪。
他似乎在辨认她,又似乎在对抗体内更汹涌的黑暗。
滴!
检测到关键灵魂波动!
信息素匹配度异常升高!
创世者权限……激活1%…… 冰冷的机械音带着一丝从未有过的……波动,在林晚星混乱的脑海中响起。
获得临时权限:初级精神安抚(作用于特定关联目标)。
是否使用?
消耗精神力:中。
效果:未知。
警告:精神力透支可能导致意识昏迷。
初级精神安抚?
作用于顾砚之?
效果未知?
林晚星看着顾砚之眼中那丝摇摇欲坠的清明,看着他再次被痛苦席卷而开始剧烈颤抖的身体,感受着自己脑海中越来越尖锐的刺痛……没有时间犹豫了!
赌了!
林晚星闭上眼,集中了全部残存的意志力,对着脑海中那个冰冷的声音嘶吼: “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