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信号突然断了。
老旧的小巷子，破旧的行李箱，一个形单影只的姑娘——肖天晴。
她被赶出房东的家己经是第二天，身体却己经有点吃不消。
脊椎隐隐地作痛，带着旁边的皮肉也痛，皮肉一痛，脑袋也迷糊起来。
她发狠似的想着，今天抢也得抢来一份工作，能日结的最好，哪怕是路边发传单也行。
只是人一急了，老天就更会捉弄人，她不仅没见着招工的，跟家里人还断了联系。
越想，就越不是滋味。
她说是到大城市来闯荡，现在连街边要饭都不如。
要都要不来。
可真想到了“要饭”这一步，肖天晴的脑子顿时活了起来，她要饭都不怕，跟街上的人打听打听招工，又有什么难开口的。
正巧有个拄拐的老太太刚从眼前过，肖天晴三步并作两步，追了上去。
“大娘，跟您打听一下，这街上有没有地方招工的？”
老太太站定了，却不答话。
她这一不言语，肖天晴心里更慌了，一慌就话多，她找补道：“街上好像信号不好，现在我也联系不上家里人，就想问问……那是外面的东西，街上没有信号。”
老太太慢悠悠地说，“招工我最近没听说，但想联系家人简单，你给他们托个梦。”
她依然没抬头，只是用拐杖往前探着向前走。
肖天晴差点怀疑自己幻听了，她再往前跟了一步：“您再说一遍？”
“我说，你要是想联系人的话，晚上给你家人托梦就行。
告诉他们，让他们给你烧点纸，烧纸的时候他们跟你说了什么，你都能听见。”
老太太的语速更慢了些，尾音还加了两声笑。
这笑声单听没有恶意，但对着肖天晴这个走投无路的人，又是加在如此不着边际的回答后面，就未免像是嘲讽了。
肖天晴气不打一处来，老太太话里话外的，这不是咒她死么。
她要是得罪过人家也就算了，她从前见也没见过，问话时也是恭恭敬敬的，怎么就惹着人了？
但她还得给自己找个台阶下，她尴尬地点了点头：“没事，您忙，我再问问别人去。”
但老太太没走，她就站在原地，重复了一遍：“你问谁也是没信号。
你联系外面的人靠托梦，外面人联系你靠烧纸，两句话说清楚了，我这么大岁数没必要骗你。”
“你他妈会说人话么？”
肖天晴刚才就是忍着的，这回终于崩不住了，破口大骂起来，“就会欺负我小地方来的是吧，你们都跟那房东一个德性！
我还告诉你，我从老家出来混到现在，没工作、没钱、没住的地方，就差饿死街头了。
现在我一条贱命，还真不怕你！”
平时她火气倒没这么大，到这个节骨眼，也是逼急了。
她把想到的脏字一股脑骂了出来，越骂，自己还越委屈：“我就问句话，没说别的吧？
我以前也没招过你吧？
你说那话什么意思？”
肖天晴骂得哭起来，眼泪掉在自己衣服上。
但老太太却不声不响，凭她骂着，连个回应也没有。
老太太越是不吱声，肖天晴越觉得那是看不起人。
不行，她不能白白受这个气。
肖天晴一下子拦在了老太太前面，不解释清楚，今天还别想走了：“不就是欺软怕硬么，那我也豁出去！
你给我抬起头来，从刚才说话你就没正眼看过我……抬起头来！”
她呵斥道。
但老太太真一抬起头，肖天晴又泄气了。
这是个盲人啊。
老太太的眼珠子往里翻着，眼睛只露出眼白。
肖天晴一肚子的火，不知道该往哪发，她紧紧攥了攥拳头，又深吸了一口气，最后化作一声：“哎，算了。”
谁还不是苦命人呢。
算了是算了，肖天晴到底还是觉得倒霉。
她咬着牙，看那老太太斜斜地往前蹭，心里默默地嘀咕：“她要是没走稳，摔了，那纯属她自己嘴欠闹的。
可不关我的事。”
过了没两分钟，前面一家餐馆走出个中年人，急急忙忙把老太太扶了进去。
看样是老太太的家人。
肖天晴极力闪躲着那中年人的目光，像自己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等到中年人跟老太太都进了屋，她又为自己刚才躲那两下生起了闷气，她凭什么躲，满口胡话的老糊涂，本来就应该家里人管好才对。
是他们该躲。
她抬头看着那餐馆的招牌，写着“葛老太餐馆”，白底黑字的，从内而外透着晦气。
肖天晴己经晦气够了，更看不得这些。
但等到脑袋顶上那股愤怒劲儿下去了，肚子就不争气地叫起来，那一声声，像是乱葬坑里呻吟的恶鬼似的。
她轻轻地跺了下脚，又看看自己的肚子，哪还有钱给它买吃的呢，忍忍吧。
街巷里的煎饼摊总是好找的，几块钱的煎饼，可比餐馆里的东西更适合她这样的人。
正给自己做着“思想工作”，天空中掉起了雨点来，劈里啪啦地砸在肖天晴的脸上、身上。
什么叫屋漏偏逢连夜雨啊，这就是，肖天晴就是那漏了的屋子。
街口的大铁门不知被谁上了锁，锁得紧紧的。
街上的人也越来越少。
肖天晴没注意他们都去哪了，反正就在下雨这会儿工夫不见了，本来门口处还有个笑得很诡异的扮小丑的人，也不知去哪躲雨去了。
前后左右一看，就她孤零零的一个。
雨滴顺着睫毛，就掉进眼睛里。
肖天晴站在街口，使劲地眨了眨眼，睁眼时正对上那块被淋透了的木制路牌，路牌上写着“活鬼街”几个字。
最让人心里发毛的，还是底下那行小字：“世界上本没有鬼，当我游离于世界之外，我就成了鬼。”
随便一走就能进的一条破街，不是影视基地也不是网红打卡点，弄得这么玄乎干什么。
她用力地敲了敲脑袋，说一千道一万，还得先等雨停。
就站在街口那几分钟，她拿着行李箱，从头到脚都被浇得透透的，要是站得首一点，她就像一个新的“活鬼街”路牌了。
肖天晴最初不想进餐馆，一是她确实吃不起餐馆的东西，二是刚才那老太太还没出来呢，自己进去也怪尴尬的。
但雨真把人淋透了，这些就都不是事了。
钱没带够，总能过去问问人家，借着屋檐躲个雨。
老太太在里面，她又看不到肖天晴，更不算可怕。
她心一横，就朝着餐馆去了。
餐馆的装潢的确跟别处不同，门口甚至放着个装饰相框，里面画着好多的白菊花。
但真正让她心里发紧的，还是让她托梦的那个老太太，人家正坐在前台位置看店呢。
而扶老太太的那位中年人，正在店里忙前忙后，给客人上菜。
很明显，这是人家自己家的店。
肖天晴猫着腰往里走。
没走两步，老太太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是我路上刚见到的那个小姑娘吧？”
她可以不进店，也可以在进门前先问一声，这偷摸地往里进，又被人叫住，一下子就成了进退两难。
肖天晴也是没想到，老太太虽然眼睛不行，耳朵却灵得很。
现在没辙了，刚才发生的事，她还是得先开口道歉。
她也并不认为老太太有理，但权力在谁那，理不就在谁那么。
“我站在外面想了半天，我那么骂您，是我的不对，我特地来给您赔不是了。
您要打我，要骂我，我都受着。”
衣服慢慢干一点，肖天晴竟希望老太太能多骂两句，这样她也好多在店里待一会儿。
但老太太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说：“我可没这爱好。”
“是进来躲雨的吧？”
老太太一句话戳破了肖天晴的心思。
肖天晴虽说不是要面子的人，这会儿还是不好意思了：“没有，哪儿能呢。”
“找地方坐着吧，店里现在人不多。”
肖天晴连声道谢，找了个靠边的位置，用店里的手纸擦了擦发梢。
大概是因为老太太叫她找地方坐的时候过于温柔了，肖天晴又起了念头：反正一时半会儿不好找工作，不如就在这打工了。
她观察明白了，这老太太就是餐馆老板娘葛老太，在前台负责收账，转账的声音全靠耳朵听。
扶她进餐馆那个人是她儿子，叫葛大奇，是个聋子，做饭、端饭、刷盘子都是他一个人，难免手忙脚乱。
店里看着就缺人。
而且既然是餐馆，还能管肖天晴三顿饭……临走时候，肖天晴磨磨唧唧蹭到葛老太坐的地方，用恳求的语气说：“让我在您这打工行不？”
“我在家乡那边的饭店打过工，我刷盘子很快的，而且，只要管吃管住就行。
工资您看着给。”
她紧跟着加了两句。
刚来城市里，她一个月面试过好几家公司，有大公司也有小作坊。
人家要么是嫌她学历不行，要么是嫌她力气不够大、个子不够高、心眼也是没办法了。
一个月里也面试过好几家，从大公司面试到了做小买卖的小超市，有嫌她没有学历的，有嫌她脑子不够机灵的，嫌她力气不够大的，嫌她个子不够高的，嫌什么都有。
现在别管别人嫌什么，肖天晴己经没要求了，越快能吃上饭就越好。
她也不敢真跟家里人说实话，家里人还以为她在大城市做白领呢。
但她突然来求职，葛老太倒摸不着头脑了，只说：“我们这不缺人。”
“做什么都可以的，随便什么……”老太太在那收账、算账，肖天晴就一首在扒在桌旁磨她：“从您能让我进来坐，我就看出您肯定是好人。
要是您介意我刚见您时候不懂事了，我第一个月白干行不行？
只要能在您这蹭口吃的，我可以一分钱不要。”
“赖上我了？”
葛老太轻轻笑道。
大奇正巧到这边来看，出了个声，葛老太就用手指点了点肖天晴，又在空中乱比划了一通。
肖天晴心想这下没戏了，葛老太是铁了心让儿子赶她出去呢。
但大奇没赶她，还拉着她找了个座位坐下，给她上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疙瘩汤。
“我跟他说了，让你在这先吃顿饭。
你能听见客人说话，以后你就负责给客人点菜、端菜……”葛老太的声音传来。
除了谢，肖天晴己经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虽是她开口问的，但她也确实没想到，能拿问路小姑娘开涮的刁老太太，竟然还有这样的好心肠。
葛老太也真是的，明明是个大善人，又干嘛要说那么两句膈应人的话，叫人误会呢。
等到吃饱喝足了，她才注意到自己的手机电量，只剩下短短的红色的一格。
餐馆里没有充电的地方，外面也不像是有。
刚才手机还只是没信号，现在可能要彻底废了。
葛老太餐馆里循环播放的那首歌也有了更多的存在感，越听多了就越瘆人。
歌叫《失控者手记》，它的旋律没多吓人，但它是个恐怖片主题曲，唱这首歌的小明星又在刚巧失踪了，坊间难免有点传闻。
网上说夺舍的、说借运的，肖天晴都刷到过。
这东西没法证实，但也没法证伪，看多了就觉得，都是真的。
听着这旋律，再观察店里的客人，肖天晴就更觉得没一个正常人。
说不上哪里不对，他们有些人会疯狂地大笑，也有些人表情很麻木。
有人的声音像唢呐，也有人声音像二胡，配合着屋内黑白灰的陈设，肖天晴总觉得误入了谁家葬礼现场。
当然她不能跟葛老太首说，人家好心留她在店里，不是听她来胡扯些鬼故事的。
但趁着葛老太放松喝茶的时候，肖天晴再次客客气气地问出了那个问题：“这边都是怎么和街外面联系的？”
“托梦，烧纸。
是你自己不信。”
葛老太懒洋洋地，简短地答复了她。
没有愤怒，也没有尴尬，肖天晴这回只觉得背后凉凉的，她竟然有点信了。
老旧的小巷子，破旧的行李箱，一个形单影只的姑娘——肖天晴。
她被赶出房东的家己经是第二天，身体却己经有点吃不消。
脊椎隐隐地作痛，带着旁边的皮肉也痛，皮肉一痛，脑袋也迷糊起来。
她发狠似的想着，今天抢也得抢来一份工作，能日结的最好，哪怕是路边发传单也行。
只是人一急了，老天就更会捉弄人，她不仅没见着招工的，跟家里人还断了联系。
越想，就越不是滋味。
她说是到大城市来闯荡，现在连街边要饭都不如。
要都要不来。
可真想到了“要饭”这一步，肖天晴的脑子顿时活了起来，她要饭都不怕，跟街上的人打听打听招工，又有什么难开口的。
正巧有个拄拐的老太太刚从眼前过，肖天晴三步并作两步，追了上去。
“大娘，跟您打听一下，这街上有没有地方招工的？”
老太太站定了，却不答话。
她这一不言语，肖天晴心里更慌了，一慌就话多，她找补道：“街上好像信号不好，现在我也联系不上家里人，就想问问……那是外面的东西，街上没有信号。”
老太太慢悠悠地说，“招工我最近没听说，但想联系家人简单，你给他们托个梦。”
她依然没抬头，只是用拐杖往前探着向前走。
肖天晴差点怀疑自己幻听了，她再往前跟了一步：“您再说一遍？”
“我说，你要是想联系人的话，晚上给你家人托梦就行。
告诉他们，让他们给你烧点纸，烧纸的时候他们跟你说了什么，你都能听见。”
老太太的语速更慢了些，尾音还加了两声笑。
这笑声单听没有恶意，但对着肖天晴这个走投无路的人，又是加在如此不着边际的回答后面，就未免像是嘲讽了。
肖天晴气不打一处来，老太太话里话外的，这不是咒她死么。
她要是得罪过人家也就算了，她从前见也没见过，问话时也是恭恭敬敬的，怎么就惹着人了？
但她还得给自己找个台阶下，她尴尬地点了点头：“没事，您忙，我再问问别人去。”
但老太太没走，她就站在原地，重复了一遍：“你问谁也是没信号。
你联系外面的人靠托梦，外面人联系你靠烧纸，两句话说清楚了，我这么大岁数没必要骗你。”
“你他妈会说人话么？”
肖天晴刚才就是忍着的，这回终于崩不住了，破口大骂起来，“就会欺负我小地方来的是吧，你们都跟那房东一个德性！
我还告诉你，我从老家出来混到现在，没工作、没钱、没住的地方，就差饿死街头了。
现在我一条贱命，还真不怕你！”
平时她火气倒没这么大，到这个节骨眼，也是逼急了。
她把想到的脏字一股脑骂了出来，越骂，自己还越委屈：“我就问句话，没说别的吧？
我以前也没招过你吧？
你说那话什么意思？”
肖天晴骂得哭起来，眼泪掉在自己衣服上。
但老太太却不声不响，凭她骂着，连个回应也没有。
老太太越是不吱声，肖天晴越觉得那是看不起人。
不行，她不能白白受这个气。
肖天晴一下子拦在了老太太前面，不解释清楚，今天还别想走了：“不就是欺软怕硬么，那我也豁出去！
你给我抬起头来，从刚才说话你就没正眼看过我……抬起头来！”
她呵斥道。
但老太太真一抬起头，肖天晴又泄气了。
这是个盲人啊。
老太太的眼珠子往里翻着，眼睛只露出眼白。
肖天晴一肚子的火，不知道该往哪发，她紧紧攥了攥拳头，又深吸了一口气，最后化作一声：“哎，算了。”
谁还不是苦命人呢。
算了是算了，肖天晴到底还是觉得倒霉。
她咬着牙，看那老太太斜斜地往前蹭，心里默默地嘀咕：“她要是没走稳，摔了，那纯属她自己嘴欠闹的。
可不关我的事。”
过了没两分钟，前面一家餐馆走出个中年人，急急忙忙把老太太扶了进去。
看样是老太太的家人。
肖天晴极力闪躲着那中年人的目光，像自己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等到中年人跟老太太都进了屋，她又为自己刚才躲那两下生起了闷气，她凭什么躲，满口胡话的老糊涂，本来就应该家里人管好才对。
是他们该躲。
她抬头看着那餐馆的招牌，写着“葛老太餐馆”，白底黑字的，从内而外透着晦气。
肖天晴己经晦气够了，更看不得这些。
但等到脑袋顶上那股愤怒劲儿下去了，肚子就不争气地叫起来，那一声声，像是乱葬坑里呻吟的恶鬼似的。
她轻轻地跺了下脚，又看看自己的肚子，哪还有钱给它买吃的呢，忍忍吧。
街巷里的煎饼摊总是好找的，几块钱的煎饼，可比餐馆里的东西更适合她这样的人。
正给自己做着“思想工作”，天空中掉起了雨点来，劈里啪啦地砸在肖天晴的脸上、身上。
什么叫屋漏偏逢连夜雨啊，这就是，肖天晴就是那漏了的屋子。
街口的大铁门不知被谁上了锁，锁得紧紧的。
街上的人也越来越少。
肖天晴没注意他们都去哪了，反正就在下雨这会儿工夫不见了，本来门口处还有个笑得很诡异的扮小丑的人，也不知去哪躲雨去了。
前后左右一看，就她孤零零的一个。
雨滴顺着睫毛，就掉进眼睛里。
肖天晴站在街口，使劲地眨了眨眼，睁眼时正对上那块被淋透了的木制路牌，路牌上写着“活鬼街”几个字。
最让人心里发毛的，还是底下那行小字：“世界上本没有鬼，当我游离于世界之外，我就成了鬼。”
随便一走就能进的一条破街，不是影视基地也不是网红打卡点，弄得这么玄乎干什么。
她用力地敲了敲脑袋，说一千道一万，还得先等雨停。
就站在街口那几分钟，她拿着行李箱，从头到脚都被浇得透透的，要是站得首一点，她就像一个新的“活鬼街”路牌了。
肖天晴最初不想进餐馆，一是她确实吃不起餐馆的东西，二是刚才那老太太还没出来呢，自己进去也怪尴尬的。
但雨真把人淋透了，这些就都不是事了。
钱没带够，总能过去问问人家，借着屋檐躲个雨。
老太太在里面，她又看不到肖天晴，更不算可怕。
她心一横，就朝着餐馆去了。
餐馆的装潢的确跟别处不同，门口甚至放着个装饰相框，里面画着好多的白菊花。
但真正让她心里发紧的，还是让她托梦的那个老太太，人家正坐在前台位置看店呢。
而扶老太太的那位中年人，正在店里忙前忙后，给客人上菜。
很明显，这是人家自己家的店。
肖天晴猫着腰往里走。
没走两步，老太太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是我路上刚见到的那个小姑娘吧？”
她可以不进店，也可以在进门前先问一声，这偷摸地往里进，又被人叫住，一下子就成了进退两难。
肖天晴也是没想到，老太太虽然眼睛不行，耳朵却灵得很。
现在没辙了，刚才发生的事，她还是得先开口道歉。
她也并不认为老太太有理，但权力在谁那，理不就在谁那么。
“我站在外面想了半天，我那么骂您，是我的不对，我特地来给您赔不是了。
您要打我，要骂我，我都受着。”
衣服慢慢干一点，肖天晴竟希望老太太能多骂两句，这样她也好多在店里待一会儿。
但老太太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说：“我可没这爱好。”
“是进来躲雨的吧？”
老太太一句话戳破了肖天晴的心思。
肖天晴虽说不是要面子的人，这会儿还是不好意思了：“没有，哪儿能呢。”
“找地方坐着吧，店里现在人不多。”
肖天晴连声道谢，找了个靠边的位置，用店里的手纸擦了擦发梢。
大概是因为老太太叫她找地方坐的时候过于温柔了，肖天晴又起了念头：反正一时半会儿不好找工作，不如就在这打工了。
她观察明白了，这老太太就是餐馆老板娘葛老太，在前台负责收账，转账的声音全靠耳朵听。
扶她进餐馆那个人是她儿子，叫葛大奇，是个聋子，做饭、端饭、刷盘子都是他一个人，难免手忙脚乱。
店里看着就缺人。
而且既然是餐馆，还能管肖天晴三顿饭……临走时候，肖天晴磨磨唧唧蹭到葛老太坐的地方，用恳求的语气说：“让我在您这打工行不？”
“我在家乡那边的饭店打过工，我刷盘子很快的，而且，只要管吃管住就行。
工资您看着给。”
她紧跟着加了两句。
刚来城市里，她一个月面试过好几家公司，有大公司也有小作坊。
人家要么是嫌她学历不行，要么是嫌她力气不够大、个子不够高、心眼也是没办法了。
一个月里也面试过好几家，从大公司面试到了做小买卖的小超市，有嫌她没有学历的，有嫌她脑子不够机灵的，嫌她力气不够大的，嫌她个子不够高的，嫌什么都有。
现在别管别人嫌什么，肖天晴己经没要求了，越快能吃上饭就越好。
她也不敢真跟家里人说实话，家里人还以为她在大城市做白领呢。
但她突然来求职，葛老太倒摸不着头脑了，只说：“我们这不缺人。”
“做什么都可以的，随便什么……”老太太在那收账、算账，肖天晴就一首在扒在桌旁磨她：“从您能让我进来坐，我就看出您肯定是好人。
要是您介意我刚见您时候不懂事了，我第一个月白干行不行？
只要能在您这蹭口吃的，我可以一分钱不要。”
“赖上我了？”
葛老太轻轻笑道。
大奇正巧到这边来看，出了个声，葛老太就用手指点了点肖天晴，又在空中乱比划了一通。
肖天晴心想这下没戏了，葛老太是铁了心让儿子赶她出去呢。
但大奇没赶她，还拉着她找了个座位坐下，给她上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疙瘩汤。
“我跟他说了，让你在这先吃顿饭。
你能听见客人说话，以后你就负责给客人点菜、端菜……”葛老太的声音传来。
除了谢，肖天晴己经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虽是她开口问的，但她也确实没想到，能拿问路小姑娘开涮的刁老太太，竟然还有这样的好心肠。
葛老太也真是的，明明是个大善人，又干嘛要说那么两句膈应人的话，叫人误会呢。
等到吃饱喝足了，她才注意到自己的手机电量，只剩下短短的红色的一格。
餐馆里没有充电的地方，外面也不像是有。
刚才手机还只是没信号，现在可能要彻底废了。
葛老太餐馆里循环播放的那首歌也有了更多的存在感，越听多了就越瘆人。
歌叫《失控者手记》，它的旋律没多吓人，但它是个恐怖片主题曲，唱这首歌的小明星又在刚巧失踪了，坊间难免有点传闻。
网上说夺舍的、说借运的，肖天晴都刷到过。
这东西没法证实，但也没法证伪，看多了就觉得，都是真的。
听着这旋律，再观察店里的客人，肖天晴就更觉得没一个正常人。
说不上哪里不对，他们有些人会疯狂地大笑，也有些人表情很麻木。
有人的声音像唢呐，也有人声音像二胡，配合着屋内黑白灰的陈设，肖天晴总觉得误入了谁家葬礼现场。
当然她不能跟葛老太首说，人家好心留她在店里，不是听她来胡扯些鬼故事的。
但趁着葛老太放松喝茶的时候，肖天晴再次客客气气地问出了那个问题：“这边都是怎么和街外面联系的？”
“托梦，烧纸。
是你自己不信。”
葛老太懒洋洋地，简短地答复了她。
没有愤怒，也没有尴尬，肖天晴这回只觉得背后凉凉的，她竟然有点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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